凌晨三点的夜市像被泼了墨，只有我们摊的灯泡还亮着，在雨幕里晕出圈暖黄的光。我蹲在铁板前翻着腰子，雨水打在铁板上“滋滋”响，混着孜然味飘出去，引得躲在屋檐下的流浪猫直叫唤。
“收摊吧。”狐狸把最后一串糖油果子塞进纸袋，红皮衣上的水珠顺着衣角往下滴，在地上积成的水洼，“雨下这么大，不会有客人了。”
我刚点头，就看见巷口的雨帘里钻出来个黑影，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走。那人穿着件破旧的军大衣，头发粘在脸上，走到摊前时突然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咚”的一声闷响，溅起的泥水打在我的裤脚上。
“然哥，求你救救我闺女！”他抬起头，我才认出是前几年在码头扛活的老郑，他右眼的淤青肿得像核桃，嘴角还淌着血。
阿武刚把折叠桌往车上搬，听见动静又折回来，铁链在手里攥得咯吱响：“老郑？你怎么弄成这样？”
老郑的声音发颤，手死死抓着我的裤腿：“烈风堂的人……他们狼哥被抓是我通风报信，把我闺女绑走了，让我拿五十万去赎人……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狐狸突然蹲下来，用纸巾擦掉他嘴角的血：“他们在哪跟你接头？”
“、在后山的废弃工厂，亮之前必须到。”老郑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照片，上面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我闺女才七岁啊……”
我把照片还给老郑，往铁板上浇了瓢水，白雾“腾”地冒起来：“老鬼，你去警局找张队长，就烈风堂的余孽在后山工厂绑了人。阿武，跟我走。”
“我也去。”狐狸把钢管别在腰后，又往我兜里塞了包纸巾，“后山的路滑，你背上的伤别再淋雨。”
雨越下越大，打在雨衣上“噼里啪啦”响。我们骑着三轮车往后山赶，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的水花比人还高。老郑坐在车斗里，双手死死攥着照片，指节都泛了白。
“然哥，其实……”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雨声割得支离破碎，“当年你爸出事那，我就在码头……我看见是狼哥他们把你爸推下去的，可我不敢……”
我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后背的伤在雨里隐隐作痛。三年来我总在想，那如果我没跟我爸吵架，没赌气跑回学校，是不是就能拦住那些人。
“过去的事别了。”狐狸突然开口，红皮衣在雨幕里像团跳动的火苗，“现在救孩子要紧。”
后山的废弃工厂藏在半山腰的树林里，墙皮掉得露出里面的红砖，铁门锈得锁芯都烂了，轻轻一推就“吱呀”作响。我们刚进去，就听见二楼传来女孩的哭声，还有男饶骂骂咧咧。
“你们在这等着。”我把三轮车往墙角藏了藏，从车座下摸出根钢管——是上次龙哥他们留下的，“我上去看看。”
刚爬上二楼的铁楼梯，就看见三个穿黑t恤的壮汉围着张破桌子打牌，墙角的铁笼子里，女孩正抱着膝盖哭，辫子散了一半。
“钱带来了吗？”其中一个刀疤脸转过头，手里的匕首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我往身后指了指：“在下面，你们派个人去拿。”
刀疤脸使了个眼色，一个黄毛站起来往楼下走。刚走到楼梯口，就被阿武的铁链缠住脖子，没等他喊出声，就被老鬼用麻袋套住了头。
楼上的两人听见动静，刚要站起来，我已经冲了过去。钢管横扫过去，砸在刀疤脸的背上，他“嗷”地一声趴在桌上，牌撒了一地。另一个想往窗口跑，被我一钢管砸在腿弯，“咚”地跪在地上。
“甜甜！”老郑从楼下冲上来，一把抱住从笼子里跑出来的女孩，父女俩抱在一起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刀疤脸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手里的匕首直刺我的肚子。我侧身躲过，钢管砸在他的手腕上，匕首“当啷”掉在地上。他红着眼扑过来，死死抱住我的腰往窗口撞，我后背撞在墙上，疼得眼前发黑。
“然哥！”狐狸从楼梯口冲上来，钢管直接砸在刀疤脸的后脑勺上，他哼都没哼一声就软了下去。
我扶着墙喘粗气，后背的伤像是被撕开晾口子，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狐狸掏出纱布想给我包扎，却被我按住了手：“先离开这，张队长应该快到了。”
刚走到一楼，就听见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不是警车的动静。老鬼扒着门缝往外看，突然脸色一白：“是烈风堂的车！来了十几辆！”
我心里一沉，看来他们不止这几个人。阿武把铁链在手腕上缠了两圈：“然哥，跟他们拼了！”
“不校”狐狸往旁边的仓库指了指，“那边有个暗道，是以前工厂运货用的，能通到山后的公路。”
我们刚把老郑和孩子推进暗道，外面的人已经撞开了铁门。带头的是个光头，脖子上挂着串骷髅头项链，正是狼哥的左右手，虎子——当年跟着狼哥在码头混的，下手比狼哥还狠。
“苏然，果然是你。”虎子舔了舔嘴唇，身后的二十多号人举着钢管和砍刀，把我们围在中间，“狼哥在牢里了，要让你尝尝断手断脚的滋味。”
我把狐狸往身后拉了拉，钢管在手里转了个圈：“就凭你们？”
“别跟他废话！”虎子挥了挥手，“砍了他！”
人群像潮水一样涌过来，钢管和砍刀的寒光在雨幕里闪。阿武的铁链舞得像面铁网，每次甩出去都能撂倒一个，老鬼的扁担专打膝盖，倒下的人抱着腿嗷嗷剑
我后背的伤越来越疼，挥钢管的力气都快没了。有个黄毛从侧面偷袭，我没躲开，胳膊被划晾口子，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苏然！”狐狸的钢管像道红光，砸在黄毛的脸上，他捂着脸后退，鼻子淌出血来。她站到我身边，背靠着背，红皮衣上的水珠甩在我胳膊上，冰凉冰凉的。
“撑住。”她的声音透过雨声传过来，带着点发颤，却很稳，“张队长肯定在路上了。”
虎子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手里的砍刀直劈我的头。我举着钢管去挡，“当”的一声，震得我胳膊发麻。他的刀又快又狠，招招往要害上招呼，我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又撞在墙上，疼得差点跪下去。
“然哥！”阿武甩飞手里的人，铁链朝着虎子的脖子甩过来。虎子侧身躲过，砍刀却没停，划向阿武的胸口。阿武没躲开，t恤被划开道口子，血瞬间渗了出来。
“阿武！”我红着眼冲过去，钢管砸在虎子的背上。他转过身，砍刀直刺我的胸口，狐狸突然扑过来推开我，刀尖划破了她的胳膊，红皮衣上顿时洇开朵血花。
“狐狸！”我脑子“嗡”的一声，抓起地上的砖头就往虎子头上砸。他没躲开，被砸得踉跄后退，我扑过去按住他的胳膊，钢管狠狠砸在他的手腕上，砍刀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虎子的人顿时慌了，有几个想往树林里跑，被赶来的警察堵了个正着。
张队长带着人冲进来时，我们正坐在地上喘气。他看着满地哀嚎的壮汉，又看了看我们身上的伤，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苏然，你们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他们绑了孩子。”我指了指抱着甜甜话的老郑，后背的疼让我直抽冷气。
张队长叹了口气，挥手让警察把人都押走。走到虎子身边时，他突然停下来，踢了踢地上的人：“狼哥在牢里还不安分，看来得给他换个地方了。”
雨停的时候，边已经泛白。老郑非要请我们去他家吃早饭，被我婉拒了。阿武的胸口缠着纱布，老鬼的胳膊被划晾口子，狐狸坐在三轮车上，正低头用纱布缠胳膊，红皮衣的袖子卷着，露出里面淡粉色的疤——和我后背的伤在同一个位置。
“还疼吗？”我骑上车，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的水花打在裤腿上。
“你呢？”她白了我一眼，却把手里的糖油果子递过来——是刚才从摊上带来的，还温着，“快吃吧，吃完有力气骑车。”
我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里带着点血腥味，像极了这几的日子。晨光透过树林照下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铁链和钢管碰撞的声音，混着远处的鸟叫，像首不成调的歌。
回到夜市时，李叔已经支起了摊，铁板上的腰子正冒着热气。陈姐看见我们，赶紧端来热水和消炎药，嘴里絮絮叨叨地骂我们不爱惜自己。
“然哥，狐狸姐，你们看！”卖报纸的王大爷举着张晨报跑过来，头版上印着狼哥被抓的照片，标题写着“警方捣毁特大走私团伙，查获军火若干”。
我接过报纸，照片上的狼哥戴着手铐，眼神恶狠狠地盯着镜头，像头被困住的野兽。狐狸凑过来看，突然笑了：“你看他这怂样，还敢让你去陪他。”
我也笑了，后背的伤好像没那么疼了。阿武和老鬼在收拾三轮车，老郑带着甜甜送来一筐刚摘的草莓，非要我们收下。女孩怯生生地递给狐狸一朵野菊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然哥，烤腰子好了没？”有个熟客打着哈欠走过来，“闻着香味就睡不着了。”
“来了来了。”我拿起夹子，往腰子上撒着孜然，油星溅起来，落在手背上烫了一下，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狐狸站在旁边炸糖油果子，金黄的面球在油锅里翻滚，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夜，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炸糖油果子的样子。红皮衣在晨光里亮得像团火，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和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我知道，烈风堂的事还没彻底结束，江湖的风雨随时会再来。但只要这摊还在，身边的人还在，这烤腰子的香味还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毕竟，再深的黑夜，也会被晨光烤得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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