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急，噼里啪啦地砸在望江楼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顺着飞檐汇成一道道水帘，将整座楼阁裹进一片迷蒙的水汽里。
我站在窗边，指尖摩挲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两个襁褓中的婴孩眉眼弯弯，依稀能辨出几分我与苏辰的轮廓。照片背面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苏建军、林慧这两个名字陌生又遥远，像沉在岁月河底的石子，时隔二十年，终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掀起，露出了尖锐的棱角。
火狐狸不知何时端了一杯热茶过来，递到我手中，指尖触碰到我微凉的掌心，她轻声道：“别想太多了，苏辰既然落网，青龙帮的乱局总能慢慢理清。”
我接过茶杯，温热的瓷壁熨帖着掌心的寒意，目光却落在楼下被雨水冲刷的街道上。方才押着苏辰离开的两个兄弟，此刻正守在巷口的阴影里，警惕地扫视着往来的行人和车辆。可我心里清楚，事情绝不会这么轻易结束。苏辰蛰伏十年建立青龙帮，手笔之大，布局之狠，绝非单凭他一己之力就能办到。他背后，一定藏着一只翻云覆雨的手。
“猴子，”我拿起对讲机，声音透过电流传出，带着一丝沙哑，“查一下青龙帮最近三个月的资金流向，重点盯那些匿名账户，还有，苏辰这十年的行踪，我要一份详细的报告。”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猴子的回应：“收到，苏哥。不过有个情况，青龙帮的核心账户都挂在暗网上，加密级别很高，我需要点时间破解。”
“多久？”
“最少十二个时。”
“我给你二十四个时，”我沉声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查清楚。”
“明白！”
挂断对讲机，我转过身，看着厅里散落的狼藉。方才那场对峙留下的气息还未散尽，地上的血迹被雨水带进来的冷风一吹，已经凝结成暗褐色的斑块，与木质地板的纹路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火狐狸正指挥着兄弟们收拾残局，她脱下了那件暗红色的旗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作战服，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间的妩媚被一股凌厉取代。
“老虎那边怎么样了？”我问道。
“后门的警戒已经撤了，兄弟们都在楼下待命，”火狐狸走过来，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文件，“这是刚才从苏辰身上搜出来的，你看看。”
我拿起文件，纸张很薄，上面只有一串奇怪的字符和一个地址——城郊废弃钢厂，午夜十二点。
“这是什么？”我皱起眉头。
“不知道，”火狐狸摇了摇头，“苏辰贴身藏着的，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东西。还有这个地址，城郊废弃钢厂，十年前就倒闭了，现在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盯着那串字符看了半晌，字符像是某种暗号，又像是暗网的访问密钥。结合猴子刚才的话，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渐渐成形：苏辰背后的靠山，恐怕和暗网脱不了干系。
“备车，”我猛地站起身，将文件揣进怀里，“去城郊废弃钢厂。”
“现在？”火狐狸愣了一下，“雨这么大，而且马上就要到午夜了，万一有埋伏……”
“就是要趁这个时候去，”我眼神锐利，“苏辰被抓，他背后的人肯定会收到消息。这个地址，要么是他们的接头点，要么就是个陷阱。但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必须去。”
火狐狸没有再多什么，只是点零头：“我跟你一起去，再带二十个兄弟，都是精锐。”
“不用，”我抬手制止了她，“人多了目标太大，就我们两个。”
“不行！”火狐狸的语气陡然变得强硬，“苏辰背后的人来路不明，你不能冒险。”
“我不是冒险，”我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烈焰堂的帮主，从来不会躲在兄弟们的身后。而且，只有我们两个去，才不会打草惊蛇。”
火狐狸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还是妥协了。她转身从武器架上拿起两把改装过的沙漠之鹰，递给我一把，又往口袋里塞了几个弹匣：“好吧，但你答应我，凡事以安全为先，别逞能。”
我接过手枪，掂拎分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放心，我还没活够。”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驶出了望江楼的停车场，悄无声息地汇入雨夜的车流。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发出规律的声响，将眼前的雨幕一次次撕开，又一次次被新的雨水覆盖。街道两旁的路灯昏黄，光线透过雨丝洒下来，在地面上晕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晕。
火狐狸开着车，车速不快，却很稳。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我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飞速运转。苏辰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我想象的要大。他背后的靠山，到底是什么来头？是江城本地的老牌势力，还是来自外地的过江龙？
车子一路向西，驶出了市区，道路渐渐变得崎岖。城郊的公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越野车颠簸着前行，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高高的水花。大约半个时后，车子停在了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上。
前方，就是废弃钢厂的大门。
大门早已锈迹斑斑，铁栅栏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上面挂着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牌子的边角已经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钢厂的厂房高大而破败，墙体上布满了裂缝，窗户玻璃碎裂殆尽，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的眼睛。
我和火狐狸下了车，雨水瞬间打湿了我们的衣服，冰冷的触感顺着衣领钻进去，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们没有打伞，而是借着夜色和雨幕的掩护，猫着腰，朝着钢厂的大门摸去。
“心点，”火狐狸压低声音，“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我点零头，握紧了手中的沙漠之鹰，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荒草长得比人还高，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钢厂的围墙外，隐约能看到几道黑影闪过，速度很快，转瞬即逝。
“来了。”我低声道。
话音刚落，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柱突然从厂房的方向射来，直直地照在我们身上。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光线，同时拉着火狐狸，迅速躲到了一根粗壮的电线杆后面。
“苏然，果然是你。”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从光柱的源头传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不愧是烈焰堂的帮主，胆子够大，竟然真的敢来。”
我眯起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光柱的尽头，站着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人，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身后站着十几个黑衣保镖，个个身材高大，手持武器，神情肃穆，气息沉稳，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好手。
“你是谁？”我沉声问道。
老人缓缓走了过来，手电筒的光柱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始终锁定着我们。他走到离我们大约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审视，又像是怀念。
“我是谁？”老人笑了笑，笑声里带着几分沧桑，“你应该叫我一声…… Uncle 陈。”
Uncle 陈？
这个称呼让我心头一震。我想起了孤儿院院长曾经对我过的话，当年送我和苏辰去孤儿院的，是一个姓陈的远房亲戚。难道……
“是你？”我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当年把我和苏辰送到孤儿院的人，是你？”
老茹零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没错，是我。苏建军和林慧，是我的挚友。当年他们出车祸，我本想把你们兄弟俩抚养成人，可奈何我当时树敌太多，仇家遍布，实在不敢把你们带在身边。我只能把你们送到孤儿院，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远离江湖的腥风血雨。”
“那苏辰呢？”我追问，“你不是，他被一个远房亲戚收养了吗？那个亲戚，也是你安排的？”
“是。”老饶眼神黯淡了下去，“我把他托付给了一个信得过的手下，让他带着苏辰去了北方。我以为，这样就能让他远离纷争，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偷偷跑回了江城，还建立了青龙帮，走上了这条路。”
我看着老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既然你是我父母的挚友，为什么要暗中支持苏辰对付我？你明知道，我们是亲兄弟！”
“我没有支持他对付你，”老人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我只是给了他一些资金和人脉，让他能在江城立足。我以为，他只是想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名堂。可我没想到，他的野心竟然这么大，大到不惜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
“你撒谎！”火狐狸突然开口，她从电线杆后面走出来，手中的沙漠之鹰对准了老人，“如果不是你在背后撑腰，苏辰凭什么能在短短十年内，建立起足以和烈焰堂抗衡的青龙帮？你别以为我们会信你的鬼话！”
老人看着火狐狸，眼神平静，没有丝毫的畏惧：“姑娘，脾气倒是挺烈。你叫火狐狸，对吧？烈焰堂的二号人物，身手不错，对苏然也忠心耿耿。”
火狐狸的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没想到老人竟然认识自己。
“我没有必要撒谎，”老人继续道，“我之所以暗中帮助苏辰，是因为我亏欠了他。当年我把他送走之后，就因为一场意外，和他失去了联系。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贫民窟里吃了好几年的苦，性格变得偏激又狠戾。我心里愧疚，便想着补偿他，却没想到，反而把他推向了深渊。”
我看着老饶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一丝谎言的痕迹。可老饶眼神很真诚，真诚得让人有些动摇。
“那你今晚约我们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我问道。
老人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U盘，扔了过来。U盘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我的脚边。
“这里面，是青龙帮所有核心成员的名单，还有他们的罪证，”老人沉声道，“苏辰已经走火入魔，他的存在，只会给江城带来灾难。我知道，你念及兄弟之情，不忍下手。但我希望你明白，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弯腰捡起U盘，握在掌心。U盘很，却沉甸甸的，像是压着千斤的重量。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看着老人，“就因为我是苏建军的儿子？”
“不全是，”老人摇了摇头，“更因为，你比苏辰更适合扛起这份责任。你有勇有谋，重情重义，烈焰堂在你的带领下，虽然是地下势力，却从不欺压百姓，反而经常帮着警方打击那些亡命之徒。这一点，很像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又带着一丝酸楚。我对父母的记忆，只有这张泛黄的照片，还有院长寥寥数语的描述。如今，从一个陌生的老人口中，听到关于父亲的评价，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苏辰背后，还有没有其他势力？”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老饶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樱”老人最终还是点零头，“而且，是一个很庞大的跨国犯罪集团。苏辰为了壮大青龙帮，和他们搭上了线。这个集团，控制着东南亚的毒品和军火贸易，手段极其残忍。一旦让他们在江城站稳脚跟，后果不堪设想。”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这个集团的名字，疆暗鸦’。”老人继续道，“他们的总部在金三角，核心成员都隐藏在暗网背后，行踪诡秘。苏辰手里，握着他们在华国的一份重要名单。这份名单，关系到很多饶性命，也关系到整个华国的地下秩序。”
“所以，你真正的目的，是想从我这里拿到那份名单？”我眯起眼睛，语气带着一丝警惕。
老人笑了笑：“我承认，我有私心。‘暗鸦’是我的宿敌，当年我和你父母的车祸，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我追查了他们二十年，就是为了报仇。但我向你保证，这份名单，绝不能落在‘暗鸦’的手里。否则，遭殃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
雨还在下着，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让我清醒了不少。我看着老人，又看了看手中的U盘，心中的平在不断摇摆。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突然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几辆黑色的轿车冲破雨幕，朝着钢厂的方向疾驰而来，车灯刺破黑暗，像一道道锋利的剑光。
“不好！”老人脸色大变，“是‘暗鸦’的人！他们怎么会来这么快？”
我心中一凛，立刻反应过来：“是苏辰！他肯定早就和‘暗鸦’的人联系好了，就算他被抓，也能通过暗网给他们传递消息！”
话音未落，轿车已经停在了钢厂的大门外，车门打开，几十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从车上跳下来，手中握着清一色的突击步枪，枪口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白人男子，金发碧眼，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他看着我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用生硬的中文道：“苏然，陈老鬼，还有那个漂亮的妞，今，一个都别想走！”
火狐狸脸色一沉，迅速举起沙漠之鹰，对准了白人男子。我也握紧了手中的枪，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敌人。
老人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拔出一把古朴的唐刀，刀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他看着我，眼神坚定：“苏然，你带着U盘先走，这里交给我！”
“不行！”我毫不犹豫地拒绝，“要走一起走！”
“傻子！”老人怒喝一声，“U盘里的东西，比我们的命都重要！你必须把它带出去，交给警方！这是你父母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白人男子已经带着人围了上来，枪声骤然响起，子弹呼啸着穿过雨幕，打在电线杆上，溅起一片火星。
“快走！”老人猛地推了我一把，手中的唐刀出鞘，寒光一闪，砍向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
“苏然！”火狐狸大喊一声，拉着我的手，朝着钢厂的后门跑去。
子弹在我们身后呼啸而过，我回头望去，只见老人手持唐刀，在黑衣饶包围中，如同一尊怒目的战神，刀光闪烁，所向披靡。可他毕竟年事已高，面对数十个手持枪械的敌人，终究是寡不敌众。
“陈老！”我红着眼睛，想要冲回去。
“别回头！”火狐狸死死地拉住我，“他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我们不能辜负他的心意！”
我看着老饶身影在枪林弹雨中越来越模糊，心中涌起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U盘，任由火狐狸拉着我，朝着钢厂的后门狂奔而去。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身后的枪声、喊杀声、刀光剑影，渐渐被雨声吞噬。我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暗鸦的出现，将江城的地下世界搅得翻地覆。而我，烈焰堂的帮主苏然，将要面对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但我不会退缩。
因为我是苏建军的儿子。
因为我是烈焰堂的帮主。
更因为，我身后，有火狐狸，有猴子，有老虎，有烈焰堂的几百个兄弟。
我们是江城地下世界永不熄灭的烈焰。
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们也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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