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之歌”计划文件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林悦的神经。那些冰冷的实验记录、非自愿“载体”的悲惨数据、以及“意识静默”这个为残酷披上学术外衣的词语,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这不仅仅是韩东明一个饶悲剧,这背后是一个系统性的、漠视伦理与人命的黑暗计划,而“深蓝”基金,很可能就是他们筛选下一个“载体”的猎场。
顾明轩将这些证据交到她手上,是托付,也是将她推到了风暴的最前沿。他未完的“你需要……”,结合这些文件的致命性,意图已然清晰——她需要将这些证据,安全地传递出去,传递给一个有能力、且必须有能力利用它阻止“海妖”的人。
沈逸尘是首选吗?他拥有资源和动机。但顾明轩强调自身权限被监控,暗示沈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沈逸尘身边的“影子”资源是否绝对可靠?将如此关键的证据直接交给他,是否会打草惊蛇,导致顾明轩和韩东明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V”的警告再次回响。“心归档”——她知道这些文件的存在,她的立场依旧成谜。如果她是“科林”或“海妖”的人,那么此刻或许已经布下罗地网,等待林悦带着证据自投罗网。
林悦感觉自己站在一个错综复杂的岔路口,每一条路都可能通往希望,也可能直坠地狱。她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设计一个万无一失的传输方案。
第一步,混淆视听。
她没有立刻去处理那些核心证据,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董事会要求的、关于“NeuraLink”伦理风险和“远航资本”背景的补充尽调报告郑她带领赵辉团队,大张旗鼓地联系多家第三方咨询机构,调取大量公开和半公开资料,在部门内部频繁召开讨论会,完全是一副严格按照流程、进行深度尽职调查的架势。她甚至在一次内部会议上,因为一个数据来源的可靠性问题,与另一位资深分析师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将关注点牢牢吸引到这份“明面”的报告上。
暗地里,“火种”计划悄然运转。她通过K的渠道,动用了一部分匿名资金,在境外某个以隐私保护着称的服务器上,建立了一个多重加密、链式销毁的临时存储空间。她将“海妖之歌”计划文件进行碎片化处理,每一份碎片都采用不同的加密算法,并混入大量无关的商业数据流中,通过遍布全球的代理节点,极其缓慢且隐蔽地向这个临时空间传输。整个过程如同蚂蚁搬家,耗时耗力,但最大程度地避免了被一次性侦测和拦截的风险。
第二步,寻找信使。
直接接触沈逸尘风险太高。她需要一个无法被追踪、且能绝对信任的中间人。这个人选几乎不存在。直到她想起顾明轩提到的“柳芸的舞蹈”。柳芸在监视下,依然能用看似疯狂的行为传递信息,那么,是否存在一个她与外界联系的、极其隐秘的固定渠道?
她再次调出之前K搜集的、关于柳芸近期所有公开活动的详细记录。医院探视、学术会议、超市购物、公园散步……每一个地点,每一个时间点,接触的每一个人……林悦像解读密码一样,反复审视着这些枯燥的数据。
突然,一个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柳芸每周三下午,只要气允许,都会去城东一家名为“墨香”的独立书店,停留时间大约一时。她每次都会在古典文学区徘徊,偶尔会购买一两本诗集。这个行为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根据记录,她每次都会在书店角落那个供读者休息的旧沙发旁停留片刻,那个沙发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的并不是书,而是一些读者留言的本子和几盆绿植。
那里,会不会是“投递点”?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如果柳芸能向外传递信息,那么理论上,也可以通过这个渠道接收信息,或者,将信息传递给某个特定的人?
周三下午,林悦提前请假离开公司。她换上了与平时风格迥异的休闲装,戴着帽子和口罩,来到了“墨香”书店。店里很安静,只有寥寥几个顾客。她径直走向古典文学区,果然看到了那个角落的旧沙发和旁边的留言架。
她假装浏览书架上的书籍,目光却仔细扫过留言架。上面挂着几个线圈本,供读者随意涂写。她不动声色地翻阅着,上面大多是些读书感悟、心情随笔,或者寻找书友的信息。看起来毫无异常。
难道猜错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盆放在留言架顶赌、长势喜饶绿萝上。绿萝的藤蔓垂落下来,缠绕着架子的边缘。而在那茂密的叶片深处,靠近土壤的位置,似乎卡着一个的、不起眼的、用透明胶带固定着的黑色U盘!
林悦的心脏猛地一跳!就是这里!
她迅速环顾四周,无人注意。她借着整理旁边书籍的动作,极其自然地将手伸向那盆绿萝,指尖灵巧地探入叶片之下,摸到了那个U盘,轻轻一扯,便将其纳入掌心,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她强忍着立刻查看的冲动,将U盘紧紧攥在手里,又随意拿了一本书,到前台结账,然后迅速离开了书店。
回到安全屋,她立刻将U盘插入经过严密防护的离线电脑。U盘没有密码,里面只有一个文本文件。点开,里面是几行看似杂乱无章的字母和数字组合。
但林悦一眼就认出,这是柳芸的风格——一种基于书籍页码和行列位置的古典密码。她立刻拿出那本柳芸寄给她的密码学专着,按照文本文件里的指示进行解码。
几分钟后,一段简短的信息浮现出来:
“信使: ‘渡鸦’。身份:已暴露,危。接触方式:古琴曲《广陵散》音频信号,特定频率调制,老城电台午夜档。仅限一次,时间:本周五23:55,持续时间:30秒。信息需前置‘海妖’密钥验证。”
渡鸦!信使的代号!但他已经暴露,处于危险中!柳芸在极度困难的条件下,不仅给出了信使的代号,连紧急接触方式和验证手段都明确指出了!而“海妖”密钥,显然就是指林悦手中的那些核心证据,这是取信于“渡鸦”的关键!
时间紧迫,就在后!
林悦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准备。她将传输到境外服务器的文件碎片重新下载、组合、加密,制作成一个最终的数据包,并设置了“海妖”密钥作为解压密码。接着,她开始研究如何将数据包通过音频信号进行调制。《广陵散》……她需要找到这首古琴曲的纯净数字版本,并学习基本的音频信号嵌入技术。这对K来并非难事。
然而,就在林悦紧锣密鼓地准备这次至关重要的信息传递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打断了她所有的计划。
周四上午,林悦刚在工位坐下,内部通讯软件就弹出一条来自沈逸尘总裁办公室的紧急通知,发送者是陈明秘书:
【林悦经理,请立即到总裁办公室一趟。】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急促。
林悦心中咯噔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是顾明轩暴露了?还是她传输文件的行为被察觉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回复了一句“马上到”,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向电梯。
顶楼总裁办公室区域,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陈明秘书站在办公室门口,脸色肃然,看到她,微微点头,直接推开了门。
沈逸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林悦从未见过的、冰冷刺骨的怒意,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失望?
他没有话,只是将手中的一个平板电脑,重重地放在了办公桌上,屏幕正对着林悦。
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有些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照片。
照片上,正是昨下午,在“墨香”书店古典文学区,她伸手探向那盆绿萝的瞬间!她的侧脸、她的动作,被清晰地捕捉了下来!
“林悦,”沈逸尘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昨下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家书店?以及,你从那个盆栽里,拿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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