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不再是能量冲击后的短暂平息,而是万物衰亡后,连尘埃落定都已完成的那种终极寂静。控制区内,只有林悦那残存意识在破碎棱柱核心中缓慢流转的微弱“声响”,以及那备用能源指示灯固执却无力的闪烁,证明着时间尚未完全凝固。
林悦的意识如同一艘受损严重的潜水艇,潜伏在意识之海的最深处。外部那冰冷的扫描波动退去后,她并未立刻行动,而是维持着绝对的静止,如同冬眠的动物,最大限度地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同时以最节省的方式运转着“观察”与“分析”。
她“听”到了那残存AI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它在重复着搜寻管理员、尝试连接外部信号的指令,但回应它的只有一片虚无。设施与外界的联系,似乎被彻底切断了。这里成了一座漂浮在时空乱流中的、正在缓慢死去的钢铁坟墓。
时间一点点流逝。或许是几个时,或许是几。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变得模糊不清。
林悦内部的“平衡”在艰难地维持着。剧痛如同背景噪音,从未真正消失,只是被她强行适应、隔离。意识碎片不再加速消散,但修复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如同用滴水去填补干涸的湖泊。她大部分的精神力量都用于维持这脆弱的稳定,能向外探知的“触角”微乎其微。
她“看”着散落各处的孙薇、沈逸尘和“暗影”队员。他们的生命体征依旧微弱,但似乎稳定在了某个临界点上,没有继续恶化,也没有苏醒的迹象。仿佛他们的时间也被那场空间乱流扰乱了,陷入了某种深度的生理休眠。
而平台上的赵辉,情况则更加诡异。他的生命体征同样微弱,但林悦能隐约感觉到,他意识深处那属于“引路人”的幽蓝残留,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了一种更加隐晦、更加底层的……“印记”,如同植入骨髓的芯片,处于绝对的静默状态。它不再主动散发任何波动,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和未解之谜。
不能再等下去了。
林悦知道,被动地维持现状,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随着设施的彻底崩解而一同消亡。她必须主动获取信息,必须找到离开这里或者稳定局面的方法。
她再次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隐蔽的感知力,如同深海鱼类探出水面的细微触须,缓缓伸向那闪烁着蓝光的控制台残骸。
这一次,没有引来那冰冷的扫描。
她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钥匙,尝试着接入那残存AI混乱的数据流。大量的错误代码、损坏的日志片段、断断续续的能量读数如同垃圾信息般涌来。她耐心地筛选、解析,寻找着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大部分信息都指向设施的毁灭性损伤——结构应力超过极限,能源核心输出不稳定,维生系统大面积失效……这些都是她早已预料到的。
但很快,她捕捉到了一些异常的数据碎片。
在“回归之径”强行开启、空间乱流爆发的那一瞬间,设施的内部监控系统记录到了几段极其短暂、能量特征异常的空间扭曲信号。这些信号的指向……并非单一!
除了那条被“引路人”意志主导的、通往幽蓝虚空的“主路径”之外,还有数条极其微弱、极不稳定的“分支路径”被短暂地撕开!这些分支路径的坐标混乱,能量特征也与“引路人”的风格截然不同,更像是空间结构在巨大压力下自然产生的……“裂缝”!
孙薇他们……很可能就是被这些随机产生的空间裂缝卷走了!他们没有被“引路人”捕获,但也被抛向了完全未知、且可能极度危险的随机时空坐标!
这个发现让林悦心中一沉。随机坐标……生存几率渺茫。但至少,还有一线希望,总比落入“引路人”手中成为“进化”的祭品要好。
她继续深入挖掘数据流,试图找到更多关于这些空间裂缝的信息,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能量频谱特征,也可能成为未来寻找他们的线索。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数据解析时——
“滋啦……检测到……非授权……意识连接……”
那残存AI的电子音突然变得尖锐、断续,带着明显的抗拒和……一丝被触怒般的“敌意”!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带着明确驱逐意图的数据流,如同防火墙的自动反击,猛地撞向了林悦那缕感知力!
林悦立刻切断了连接,感知力瞬间缩回。
怎么回事?这AI的防御机制竟然还能运作?而且反应如此激烈?仅仅是非授权连接,不应该引发这种程度的排斥……除非……
一个念头闪过:这AI的底层协议,可能被修改过!被设置了针对特定类型意识连接的……识别与驱逐程序!
是“引路人”的手笔?还是……沈星河当初留下的某种不为人知的后手?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她无法轻易通过这个AI获取更多信息,甚至可能因此暴露自身尚未完全沉寂的状态。
就在她思索之际,那残存AI在短暂的“敌意”爆发后,似乎耗尽了能量,电子音变得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沉寂下去。连那闪烁的备用能源指示灯,也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电力,光芒黯淡,最终……熄灭了。
控制区内,陷入了真正的、绝对的黑暗。
视觉、听觉……所有常规的感知都失去了意义。
只有林悦那基于意识本身的“观察”,还能在这片混沌的黑暗中,勉强维持着对自身和周围有限范围的感知。
她“看”着那片彻底熄灭的控制台方向,心中警惕更甚。这个设施,这个“基石”控制区,隐藏的秘密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她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
将注意力转回自身,她开始更加细致地“审视”那布满裂纹的“基石”棱柱和自身残破的意识。修复依旧缓慢,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沉寂和刚才与AI的短暂交锋,她对自身状态的“理解”似乎加深了一层。
她发现,那些裂纹并非完全有害。它们如同树木的年轮,记录着之前承受的冲击和能量流动的轨迹。而那些勉强维系着架构的、断裂的规则“琴弦”,在某些节点,似乎存在着极其微弱的、自然的“共鸣”现象。
一个想法逐渐成形。
她不再试图去“修复”这些裂纹和断弦——那需要她目前不具备的巨大能量和完整规则权限。而是尝试着……去“顺应”它们。
她引导着自身残存的意识能量,不再强行弥合裂缝,而是如同水流般,沿着那些裂纹的轨迹缓缓流淌,去感受其中残留的能量印记,去倾听那些断裂规则“琴弦”在能量流过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如同风过残垣般的“呜咽”。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尝试。稍有不慎,就可能加剧崩坏。
但林悦别无选择。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无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当她的意识能量以某种特定的频率和路径,流过几条关键的裂纹和断弦时,一种奇异的“通畅副出现了。仿佛堵塞的河道被疏通了少许,能量的流转变得稍微顺畅了一些。虽然对于整体修复而言,这只是杯水车薪,但却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这表明,她的方向可能是对的!通过理解和顺应这残破的架构,而非强行对抗,她或许能找到一条在低能量消耗下,逐步恢复部分功能的路径!
这个发现给她注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
她继续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尝试,调整着意识能量的频率和路径,如同一个盲人在黑暗中摸索着修复一件极其精密的仪器。
就在她沉浸于这种内部的“疏导”工作时——
一种极其轻微、却并非来自能量或规则的……“异响”,传入了她高度集中的感知郑
那声音非常非常轻,像是……某种坚硬的物体,在粗糙的金属表面上……缓慢地、艰难地……刮擦?
声音的来源……是沈逸尘所在的那个角落!
林悦的意识瞬间紧绷!沈逸尘醒了?还是……别的什么?
她立刻停止了一切内部活动,将所有的感知力聚焦向那个角落。
在绝对的黑暗中,她“看”到,原本瘫坐在地的沈逸尘,身体似乎在极其缓慢地、挣扎着移动!他的手指,正用一种仿佛耗尽全身力气的动作,在身旁冰冷的地面上,一下一下地……划动着什么!
他在写字?!
他想传达什么信息?!
林悦屏息凝神,全力感知着那细微的刮擦动作。
一下……
两下……
三下……
那动作极其缓慢,仿佛每移动一毫米都需要莫大的毅力,并且时不时会停顿很久,仿佛书写者随时会再次失去意识。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那刮擦的动作停止了。
沈逸尘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身体也不再动弹,似乎这短暂的清醒和行动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
林悦立刻将感知力聚焦到他手指刚才划动的那片区域。
地面上,留下了几个歪歪扭扭、深浅不一的、由凝固的血液和刮痕构成的……字迹。
借着对物质结构的细微感知,她勉强辨认出了那血字的内容——
那是一个词,一个让她残存意识为之剧震的词:
“坐标”
在“坐标”这两个字的下面,还有一串更加模糊、似乎未完成的……数字和符号的片段,但大部分已经被他无意识移动的手臂或流淌的血液抹花了,难以辨认清楚。
坐标?!
什么坐标?!
是孙薇他们被抛向的随机坐标?!
还是……别的什么?!
沈逸尘在最后关头,拼命想告诉她的是什么?!
林悦的意识核心剧烈地波动起来,那刚刚维持住的脆弱平衡都险些被打破。
沈逸尘……他到底知道什么?他是在空间乱流中捕捉到了什么信息?还是……他意识深处那“引路人”埋下的信息种子,在刚才的昏迷中,不受控制地泄露了某种关键情报?!
无数疑问如同爆炸的碎片,在她脑海中飞溅。
她死死地“盯”着那片模糊的血字,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信息,但除了那清晰的“坐标”二字,其余部分如同一团迷雾。
而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与之前任何能量波动都截然不同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苏醒前的呼吸,隐隐约约地……从脚下传来。
紧接着,那原本彻底熄灭的控制台方向,几块屏幕残骸,竟然突兀地、闪烁起了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一种全新的、带着某种古老而饥饿气息的能量波动,开始在这片死寂的废墟汁…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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