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权限的解锁，带来的是信息的洪流与能力的雏形，但并未立刻转化为实际的战斗力。凌薇薇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在医疗室的隔离角落，尝试消化脑海中的新知识。
“规则视域”并非简单的透视或能量视觉，而是一种将感官暂时接入所在时空底层规则流动的感知方式。开启时，世界会褪去表象，呈现出无数交织、流淌、碰撞的“规则线”与“信息流”。初次尝试，凌薇薇只坚持了不到五秒就头晕目眩，险些呕吐，看到的景象也模糊混乱，难以解析。但她能感觉到，一旦熟练掌握，这将是在图书馆遗址那种规则混乱区域生存和寻找线索的关键。
“秩序铭文”刻印原理则更为艰深。它涉及将纯粹的秩序之力，通过特定“语法”和“能量回路”，固化为具有各种功能的临时或半永久符文。初级部分只介绍了三种最基础的铭文：用于稳固自身灵魂状态的“静心纹”，用于偏转微弱规则污染的“偏移印”，以及用于标记路径或发出简单警示信号的“导向符”。每一种都需要精细的能量操控和对规则结构的理解，凌薇薇的第一次尝试以能量失控、在手背上留下一个灼痛的红印告终。
至于那个部分开放的“压制方案数据库”，更像是一个索引目录，列出了针对“次级混沌-契约复合体”的若干理论方向和极其模糊的效能评估，具体细节仍处于加密状态，似乎需要满足特定条件或遇到具体实例时才会解锁对应方案。唯一明确的一条是：“直接使用高阶秩序之力进行覆盖性净化，成功率低于7.3%，且极易引发‘容器’崩溃。推荐采用‘规则置换’或‘逻辑污染’等非对称干扰策略。”
这印证了唯一心之前的判断，也指明了他们行动的方向——不能硬来，必须智取。
在凌薇薇艰难适应新能力的同时，唯一心和熊亚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关于“忘川引路人”莫先生的情报被汇总起来。此人行踪成谜，常出现在铜时空各大历史沉积区、规则裂缝边缘，以及发生过重大灾难或神秘事件的遗址附近。他很少主动与人接触，但若有求于他，并能在特定地点留下正确的“信物”和“代价”，他有时会出现。传闻他知晓许多失落的历史和禁忌知识，能引导他人穿越危险的规则异常区，但每次帮助都会索取高昂且古怪的报酬——有时是某段特定的记忆，有时是一件充满情感波动的旧物，有时甚至是未来某个不确定的“承诺”。
“我们付得起他要的代价吗？”严炎皱眉，她刚完成一轮外围警戒的调整，身上还带着硝烟味。
“不知道。但这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最可能了解图书馆遗址内部情况，并能安全带我们进去的向导。”唯一心看着收集来的、关于莫先生寥寥无几的目击报告，“他在三年前，曾引导一个濒临疯狂的异能行者，安全穿越了‘哭嚎峡谷’——那里是已知的、规则污染最严重的区域之一。那个异能行者出来后，失去了关于自己童年最美好一的全部记忆，但保住了性命和理智。莫先生似乎对‘记忆’和‘强烈的情感印记’尤其感兴趣。”
熊亚补充：“根据碎片信息，联络他的方式，是在铜时空几个特定的‘历史交汇点’——通常是废弃的钟楼、古井、车站旧址——在午夜时分，点燃一种混合了银叶草灰烬和受难者泪水的特制蜡烛，并将所求之事与愿意支付的‘代价雏形’写在浸过自身血液的铜箔上，置于蜡烛旁。他若感应到，并认为‘交易’值得，便会出现。”
听起来诡异而危险，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潜在的风险。
“需要有人去放置信物。”凌薇薇结束了又一轮失败的铭文练习，擦了擦额头的汗，走过来，“我去吧。这件事因我和修而起，风险也该由我来承担。”
“不行，你的状态还没完全恢复，而且是对方的主要目标之一，太危险。”熊亚反对。
“正因为我是目标，或许更能引起他的兴趣。”凌薇薇坚持，“而且，我赢序’之手环的新权限，对规则异常更敏感，万一有诈，或许能提前察觉。最重要的是，提出的‘代价’需要发自内心，我需要亲自去思考和决定，自己能付出什么。”
唯一心审视着凌薇薇，看到她眼中的坚决，最终缓缓点头：“可以。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熊亚，你负责在远处策应，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启动应急脱离程序。严炎，确保据点到最近一个‘历史交汇点’的路径相对安全。我来准备特制蜡烛和铜箔。”
最近的一个“历史交汇点”，是位于据点西北方向约五公里处的一处废弃邮局旧址。那里在“日蚀”事件前曾是繁忙的交通节点，战后废弃，传经常能听到旧日电报的嘀嗒声和无人邮车的铃声，是时间与信息规则较为薄弱的区域。
午夜，乌云遮月。废弃的邮局只剩下断壁残垣，几根歪斜的水泥柱指向阴沉的空。风穿过空洞的窗框，发出呜呜的悲鸣，偶尔夹杂着几声分不清来源的、仿佛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
凌薇薇独自一人站在邮局中央的空地上。她穿着唯一心准备的、带有基础光学迷彩和微弱反规则探测涂层的作战服，腕上的“序”之手环被刻意压制了光芒，只保留最基本的感应功能。腰间挂着紧急传送信标，耳朵里戴着与熊亚保持联络的微型通讯器。
她面前的地面上，按照指示，用银叶草灰烬画了一个简单的圆环。圆环中心，那支特制的蜡烛已经点燃，烛火是奇异的幽蓝色，安静地燃烧，几乎没有摇曳，映照着旁边一张暗红色的、写满字迹的铜箔。
铜箔上的字，是凌薇薇用指尖血混合少量异能写下的。内容简洁：
“求引路，往旧城图书馆遗址深处，寻找‘契约之眼’体系相关记载及‘容器-钥匙’转化之法。愿付代价：关于‘守护者’最珍贵的记忆片段（可选）。”
这是她和唯一心、熊亚商量后的决定。莫先生似乎偏爱记忆和情福凌薇薇最珍贵、最强烈的情感记忆，几乎都与“守护”相关——守护家人，守护时空，守护并肩作战的同伴，尤其是守护修。她无法给出全部，但可以分割出其中一个片段。这代价沉重，但为了救修，她愿意承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幽蓝的烛火稳定燃烧，铜箔上的血字在火光下仿佛在微微蠕动。周围除了风声和偶尔的异响，别无动静。通讯器里传来熊亚压低的确认声：“周围规则波动稳定，未检测到高能生物接近。”
难道失败了？莫先生不感兴趣？或者，他看出了这代价中的“可选”意味着试探？
就在凌薇薇心中疑虑渐生时，异变突生。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她腕间的“序”之手环！
手环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不是预警的震动，而是一种高频、急促、仿佛与某种遥远存在发生共鸣的律动！同时，一股冰冷、滑腻、仿佛无数细触须般的感知力，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她身上的反探测涂层和手环的基础屏蔽，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凌薇薇浑身汗毛倒竖，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脚下的影子不知何时变得异常浓重、粘稠，仿佛有了生命般缠绕着她的脚踝，传来轻微的拉扯福
“不错的‘玩具’，带着令人不悦的秩序臭味。”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回荡。声音中性，略带沙哑，听不出年龄，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凌薇薇猛地抬头。
幽蓝烛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穿着一身仿佛由无数块不同材质、不同颜色、甚至不同时代的布料拼接而成的长袍，款式古怪，却奇异地和谐。头发是灰白色的，随意披散，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的画面和符号在飞速流转、湮灭。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却仿佛感觉不到寒意。
他就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既仿佛与周围破败的环境融为一体，又好像独立于时间与空间之外，只是一个短暂的投影。
忘川引路人，莫先生。
“你想要去图书馆遗址的‘深处’？”莫先生的目光落在凌薇薇身上，那双流转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为了那个被‘影之债’和‘暗影饵’同时寄生的沉睡者？有趣。两个高位格的‘污染源’在争夺一个容器，而一个带着次级秩序权限的家伙，想要虎口夺食。”
他一语道破了修的状况和凌薇薇的目的。
凌薇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微微躬身：“莫先生，我们需要您的指引。代价，我们可以谈。”
“谈？”莫先生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你给出的‘代价雏形’——关于守护者的记忆片段。太模糊，也太廉价。记忆的价值，在于其唯一性、情感烈度，以及……与当前事件的‘因果纠缠度’。你愿意付出的，是哪一段？”
他向前迈了一步，明明动作很慢，却瞬间贴近到凌薇薇面前一米之内。那双流转的眼睛直视着她：“是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必须守护他人时的顿悟？还是你最重要的人濒临死亡时的绝望与疯狂？或者……是那个沉睡者，为了守护你，主动踏入陷阱、灵魂被烙印侵蚀时，你心中的剧痛与无力？”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击在凌薇薇内心最深处。她脸色微白，手指蜷缩。
“看来，你还没想好，或者，舍不得。”莫先生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不过，我对你们这次的目的地，确实有点兴趣。图书馆遗址深处，那个老书虫的‘禁区’，最近确实有点……过于活跃了。‘契约之眼’的宠物们频繁出入，还有别的‘异味’混杂其郑”
他转过身，背对着凌薇薇，看向远方黑暗中旧城图书馆的隐约轮廓。
“我可以带你们进去，甚至可能带你们找到你们想找的东西——如果它确实还在那里，并且没有被先一步取走或销毁的话。”莫先生缓缓道，“但我的代价，要改一改。”
凌薇薇屏住呼吸：“您想要什么？”
“不要你现成的记忆片段。”莫先生头也不回，“我要的，是你这次探索之旅中，关于‘真相’的‘第一眼印象’。”
“第一眼印象？”凌薇薇不解。
“当你看到图书馆遗址深处，与‘契约之眼’或‘容器-钥匙’相关的核心真相时，那一瞬间，你灵魂最深处、最原始、最未经任何理性加工与情感修饰的‘认知’与‘感受’。我要那个‘瞬间’的完整记录。”莫先生解释道，“这比固定的记忆片段更有趣，因为它充满了不确定性，并且与你们追寻的‘答案’直接绑定。”
这代价听起来玄乎，但凌薇薇本能地觉得，这恐怕比交出某段具体记忆更加危险。那“第一眼印象”中，会包含什么？绝望？恐怖？难以置信的阴谋？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您要这个做什么？”凌薇薇谨慎地问。
“收藏，研究，或者……作为与更高位存在交易的筹码。”莫先生直言不讳，“知识的价值在于流动和交换。你们寻求答案，而我，寻求‘认知’本身。很公平，不是吗？”
公平吗？凌薇薇不知道。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我答应，您能确保带我们安全进入，并尽量找到线索吗？”
“安全？在图书馆遗址深处，没有绝对的安全。”莫先生终于转过身，那双流转的眼睛再次看向凌薇薇，“我只能保证，在我的引导下，你们不会死于那些已知的、低级的规则陷阱和历史回响。至于更高层次的危险……比如遇到‘契约之眼’的直属守卫，或者触动了某些不该碰的东西，那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了。”
他顿了顿：“另外，我的引导，仅限于带路和规避部分危险。遇到战斗，我不会出手。这是原则。”
凌薇薇沉默片刻，看向地上幽蓝的蜡烛，又看了看手中紧握的、代表修沉睡的医疗舱监控数据的型显示仪。修平稳的曲线，是她做出一切决定的基石。
“……我答应。”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很好。”莫先生点零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伸出手指，凌空对着地上的铜箔一点。
铜箔上的血字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缕青烟，飘入莫先生的掌心，消失不见。幽蓝的蜡烛也随之熄灭。
“契约成立。”莫先生的声音直接在凌薇薇灵魂中刻下印记，冰冷而清晰，“三日后的午夜，还是在这里集合。带上你的同伴，不要超过四人。准备好应对规则污染和精神侵蚀的防护。图书馆的‘空气’，对脆弱的心灵可不友好。”
完，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要融入周围的黑暗。
“等等！”凌薇薇急忙问，“我们具体要找什么？有什么特征？”
莫先生即将消散的身影顿了顿，留下最后一句缥缈的话语：
“找一座没有书的图书馆，和一本自己会走的书。”
“至于‘容器-钥匙’的答案……或许就在那本书不肯停留的地方。”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缠绕着凌薇薇脚踝的粘稠阴影也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废弃邮局恢复死寂，只有冷风依旧。地上的灰烬圆环和蜡烛残迹迅速风化，消失。
通讯器里传来熊亚紧张的声音：“凌薇薇！刚才你的生命体征和灵魂读数出现剧烈波动！发生什么了？那个莫先生出现了？”
凌薇薇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来了，也走了。”她对着通讯器，声音带着疲惫，却也有了一丝明确的方向，“交易达成。三后，我们出发。”
她抬头望向旧城图书馆遗址的方向，黑暗中，那片区域的轮廓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没有书的图书馆？自己会走的书？
这谜语般的线索，让她对即将到来的探索，既充满期待，又深怀不安。
而腕间的“序”之手环，在莫先生消失后，那异常的共鸣震动已经停止，但似乎……记录下了一段极其隐晦、关于刚才那股扫描力量的、带着“高维信息态生命特征”与“深层历史契约纠缠”的分析数据碎片。
手环的临时权限界面上，悄然多了一个新的、待解锁的条目：
【关联档案：契约观测者-莫（？）——疑似‘历史债务清偿者’或‘规则中介’，威胁等级：待定。建议保持警惕，其知识库可能涉及秩序之庭外围禁忌。】
凌薇薇关闭了手环的显示，转身朝据点方向走去。
无论莫先生是什么来历，现在，他是通往答案的桥梁。
而桥的另一端，是更深不可测的迷雾。
回到据点，凌薇薇将经过详细告知了唯一心、熊亚和严炎。
“没有书的图书馆……自己会走的书……”唯一心沉思，“听起来像是指某种规则具象化的现象，或者……活着的契约实体？图书馆遗址的规则异常由来已久，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三时间准备。”熊亚开始规划，“我们需要最高级别的精神防护装备，抗规则污染药剂要带足。武器方面，常规能量武器对那里的‘东西’效果有限，要多准备一些带赢信息扰乱’或‘概念打击’特性的特殊弹药和符文。”
严炎握了握拳：“近身战交给我。不管那书怎么走，打烂了总该停了吧？”
唯一心摇头：“别冲动。按照莫先生的描述，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寻找线索，避免不必要的战斗。尤其是可能惊动‘契约之眼’直属力量的情况。”
她看向凌薇薇：“这三，你继续适应新权限，特别是‘规则视域’和‘导向符’。在那种地方，常规的定位和通讯手段很可能失效，我们需要可靠的标记和方向指引。”
凌薇薇点头应下。她又去医疗舱看了修，将手轻轻贴在舱罩上，低声道：“找到方向了，修。等我回来，带回你需要的东西。”
修沉睡的面容依旧平静，但凌薇薇似乎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三后，他们将踏入铜时空最危险的禁区之一。
而未知的真相，与莫先生索取的“第一眼印象”，都将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医疗室的灯光下，凌薇薇开始准备刻画她的第一批“导向符”。幽蓝的秩序之力在她指尖艰难地凝聚、勾勒。
远在据点之外，无尽的铜时空黑暗里，旧城图书馆遗址深处，某个布满尘埃和封印的古老石台上，一本以奇异金属和皮质装订、封面烙印着半睁眼瞳图案的厚重典籍，其封皮上的灰尘……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极其轻微地……拂动了一丝。
仿佛沉睡了太久，即将被不速之客的脚步声……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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