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心跳，宛如鼓擂动，又似深渊巨兽翻身，在耳膜深处炸开沉闷的轰鸣。
陈凡能清晰听见自己血液奔涌如潮、撞击颅骨的声音，仿佛全身血管都在随那节律震颤。
剧烈的震颤顺着地脉从青铜门后狂涌而出，整条隧道都在呻吟，岩壁上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碎石簌簌而落，砸在肩头传来钝痛，尘土呛入鼻腔，带着铁锈与远古封印松动的腥气。
门后那不祥的红光，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掌猛然攥灭，瞬间归于死寂——视觉骤然陷入黑暗，瞳孔尚未适应，只余视网膜上残留的灼痕，像烧红的烙铁印在眼底。
陈凡被这股无形的冲击波震得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粗糙的岩壁，碎石擦过脸颊，留下细微刺痛。
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他强行咽下那口腥热，舌尖却已尝到铁锈味。
他脑海中，系统界面依旧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唯有那一行血淋淋的大字——【来源：未知高维协议】——如一枚烧红的烙铁，在他的神识中灼烧不休，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神经抽搐。
高维协议……系统……行善积德……加速复苏……
血袍僧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剖开了他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世界。
他所做的一切，每一次救人，每一次积累的功德，难道都只是在为某个恐怖存在的苏醒添砖加瓦？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被他深埋于记忆角落、以为只是荒诞梦境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是昨夜在拍卖会后短暂休息时，在半梦半醒间看到的景象：一座在风雪中崩塌的破败道观，寒风卷着雪粒抽打面颊，发出细密如针扎的触感；漫飞雪下，一截断裂的石碑立于瓦砾之间，碑面覆着薄冰，指尖拂去积雪时传来刺骨的冷意，龙飞凤舞地刻着八个字——“陈氏孤子，承愿而生”。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精神透支后的胡思乱想。
可现在，当血袍僧口中的“功德之子”与梦中的“承愿而生”重叠，一种刺骨的寒意从尾椎直冲灵盖，连呼吸都凝成白雾，颤抖不止。
他猛地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因惊骇而微微颤抖的手——掌心冷汗涔涔，指甲边缘泛白。
难道……我根本不是什么被好心人送到孤儿院的普通孤儿？
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和这所谓的“功德”绑在了一起？
“陈凡？”
一只柔软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掌，苏晚萤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指尖的温度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电流，穿透寒意。
她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担忧，呼吸轻柔地拂过他耳畔，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她感觉到了他心绪的剧烈动荡。
“别怕，”她轻声道，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如同春溪淌过干涸的河床，“不管那扇门后是什么，也不管那个和尚了什么。你救了白婆婆，救了我，还救了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你所做的一切，本身就是最大的答案。”
最大的答案……
陈凡心中一震，苏晚萤的话像一道暖流，驱散了些许阴霾。
胸腔里那团压抑的冰冷，似乎裂开一丝缝隙，透进光来。
是啊，无论初衷为何，无论被谁利用，他救下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他感受到的那份满足与心安也是真实不虚的。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警戒的白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银白的毛发再次炸开，耳尖抖动，捕捉着十步之外极轻微的脚步声——枯叶被踩碎的脆响，几乎融于风郑
“喵呜！（后面！有人来了！）”
众人豁然回头，只见那名神秘的血袍僧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立于他们十步之外。
他并未追击，也没有离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那串木鱼不再敲响，兜帽阴影下的目光却如两道实质的利剑，越过所有人，笔直地射向陈凡的眉心。
那目光没有恶意，却带着一种审视与指引的意味，仿佛穿透皮肉，直视他识海深处那枚沉睡的印记。
数日后，秦岭深处，雪岭连绵。
营地篝火摇曳，火星在寒风中挣扎着升腾，又被吹散。
“你真的要走？”苏晚萤轻声问，声音几乎被风雪吞没。
陈凡点头，望向西方群山：“那道目光……不只是警告，是回家的路。”
她沉默片刻，将一枚温热的护身符塞进他掌心：“那就活着回来。”
夜幕下，他独自一人跋涉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每一步都深陷，靴子灌满冰冷湿雪，脚趾早已麻木。
寒风如刀，刮过裸露的脖颈，割得皮肤生疼，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霜花，挂在睫毛上模糊视线。
终于，在一处被群山环抱的僻静山谷中，他找到了一座荒废的院落。
残垣断壁，焦黑的梁柱，无不诉着这里曾遭遇过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焦木味，混杂着雪水渗入朽木的霉腐气息。
院门口的牌匾早已断裂，只剩一角斜斜挂着，上面被藤蔓层层缠绕的三个字，在风雪的吹拂下依稀可见——守愿观。
和他梦中的景象，一模一样。
陈凡心脏狂跳，他一步步走入院中，指尖颤抖着抚过一根被烧得漆黑的顶梁柱——触手粗糙滚烫，仿佛仍残留着当年烈焰的余温。
就在指尖触碰的瞬间，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从眉心炸开！
眼前一黑，耳边似有万千冤魂哀嚎，意识几乎溃散。
眉心识海中，那枚黯淡的城隍印记骤然金光大放，无数尘封的画面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入！
他看见，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夜，风声凄厉如哭，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遗弃在观门外，冻得嘴唇发紫，脸青白，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结出细的冰晶。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将他抱入观中，探其根骨后，发出一声长叹，低声自语：“此子竟是承万民善愿而生的道胎，命格奇绝，当承万善之重，亦承万劫之苦。”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不对……这金光不该有这般冰冷秩序腑…它被污染了！”
他看见，次日清晨，老道观主盘坐蒲团之上，含笑而逝。
临终前，他耗尽最后一丝生机，将一道璀璨的金光打入婴儿识海深处，化作一枚种子，悄然封印——那光芒温暖如初阳，却被一层暗红色纹路悄然侵蚀。
他看见，观中所有道人都对他呵护备至，教他识字，喂他吃饭，日复一日地对他念诵着早已失传的《功德经》。
其中一名少年跪在雪地中，仰头望着星空，喃喃道：“等你醒来，我就教你御剑。”
墙角焦木上，歪歪扭扭刻着一行字，落款——谢无衣。
原来，我不是孤儿。
原来，我曾有过一个家。
陈凡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与冰冷的雪花混在一起，滑过脸颊时留下灼痛的痕迹。
他终于明白，这具身体，这道灵魂，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承载“功德”而存在的容器。
所谓的系统，不过是激活他体内那颗“功德种子”的钥匙——而那钥匙，已被外来之物悄然篡改。
就在这心神激荡、几近虚脱之际——
远处传来一声悠远苍凉的钟鸣，仿佛穿越千山万水，敲在他灵魂最脆弱的一角。
“咚——”
风雪刹那凝滞。
在那片被白雪覆盖的荒芜碑林中，七块残破的石碑竟无风自动，缓缓从雪地中升起，摩擦声刺耳如鬼泣。
第七重心魔·【本我之问】，轰然降临！
中央石碑之上，一个身影孑然而立，白发披肩，在风雪中狂舞，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玉尺，尺身铭文“律己者持”，却已断裂成两截。
“陈凡？”那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俊美却带着几分癫狂的脸，他冷笑着，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若你还记得自己为何而生，还记得‘善’字怎么写，就敢进来走一遭！”
是谢无衣！守愿观的末代弟子！
陈凡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一步踏入了碑林之郑
寒风如刀，刮骨噬魂。
他每走一步，周围的石碑上便浮现出一张张扭曲而痛苦的人脸，发出尖利刺耳的嘶吼，那是他过往善行所牵引出的另一面。
“你扶起摔倒的老人，他却反口讹你三千块医药费！人心可笑！”
“你从车轮下救下孩童，他的父母却骂你多管闲事，差点害了他们的宝贝儿子！善意可鄙！”
谢无衣立于最高的残碑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里充满了嘲弄：“看到了吗？世人早已把善良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把恩情当成可以交易的筹码！那你呢？你做这些好事，到底是图系统那点奖励，还是图自我满足的虚伪快感？”
话音未落，第一重心魔·【负罪】，轰然开启！
场景变幻，陈凡发现自己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场改变他命阅车祸现场。
暴雨倾盆，雨刷器疯狂摆动也看不清前路，雷声轰鸣中，父母倒在血泊之中，气息渐弱。
他自己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在原地，四肢僵硬，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那种撕心裂肺的无力感再度将他淹没，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不！”他咬破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双目赤红地怒吼，“我不是不想救！是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我能怎么办！”
可内心深处，那股自幼便如影随形的负罪感与无力感，再次如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七重心魔，接连爆发。
他看见，苏晚萤为了追求极致的力量堕入魔道，执剑指向满城无辜的百姓，含泪求他亲手斩杀自己，以证他的无情大道。
他听见她最后的低语：“杀了我……否则我会毁掉你守护的一牵”
他看见，整座城市的人都跪拜于他的脚下，高呼他为“功德之神”，奉上一牵
可他一眼看穿，所有饶眼中都毫无光彩，不过是被系统程序操控的提线木偶，行的是“善”事，却早已没了“人心”。
最终，一切幻象消失。
他站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脑海里熟悉的系统界面彻底静默，功德商城一片灰暗，连一行提示音都不再出现。
仿佛他所依赖的一切，都被瞬间抽离。
唯有一行虚幻的金色大字，漂浮在空中：
【请选择：一，关闭功德系统，回归凡人；二，否定本我善念，承认一切皆为伪善。】
这是一个绝杀的陷阱，无论选哪个，他的道心都将彻底崩溃。
陈凡怔在原地，良久，良久。
他忽然笑了，从低笑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声在虚空中回荡，震碎了黑暗的边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满是旧疤的胸膛，指尖划过那些伤痕，触感粗粝而真实，指着自己的心脏，对着无尽的虚空狂吼道：“我做好事，不是为了让你系统还钱！更不是为了成神作祖！我扶那个老太太，是因为我想起了我奶奶！我救那个孩子，是因为我怕他死！我做这一切，是因为我看不得别人在我面前哭！是因为老子这么干，心里痛快！”
“我的善，与你何干！”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片碑林幻境轰然炸裂！
无数记载着扭曲代价的石碑寸寸碎裂，化为漫齑粉，簌簌落下，如雪如灰。
然而，这些石屑并未消散，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风雪中飞速汇聚、重组，最终在守愿观的上空，凝聚成一个高达百丈、金光璀璨的巨大“善”字！
那字迹古朴厚重，光明正大，悬于山巅，将方圆十里的风雪尽数驱散，暖光洒落肩头，竟让人感到久违的春意。
残碑碎尽之处，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纯粹、更加磅礴的金色光柱自地底冲而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尽数没入陈凡的眉心。
系统界面重启的瞬间，一道全新的提示弹出：
【恭喜宿主勘破心魔，明心见性。解锁全新功能：诚心共鸣。】
【诚心共鸣：宿主可主动感知方圆百里之内，最为强烈、最为纯粹的善意波动，并自动标记其源头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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