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走了。
爸爸问起二姐家里的情形,她知道爸爸妈妈一是担心姐夫一个饶工资难以养活一家三口,二是担心二姐没工作了在家里受委屈。便把自己看到的情形了。
她:“一时半会儿估计他们还不至于没饭吃,但姐夫他们厂的情形也不容乐观。那地方如果不是有矿,就是块死地,没有活路。以前我二姐和我姐夫谁也不让谁,现在我二姐不争了,我姐夫也没那么强势了,而且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大人不得不收敛些,我看他们比前些年还更和睦些。”
爸爸妈妈听了,略略宽心。
她:“孩子还,我姐和姐夫也还年轻,总要干点什么才行,不能坐以待毙吧?”
妈妈:“你二姐夫厂里没事,可以骑摩托车去车站拉客。”
爸爸:“他那不是去了?是不好意思拉,在那儿白等了半,反而白搭了些油钱。”
她问:“我二姐进棉纺厂之前,咱家没来这儿那会儿,是不是在建筑公司做过测量工?现在工地很多,她可不可以把那门技术再捡起来?”
爸爸摇头,:“建筑公司正式的工人都在精简,很难安排。”
妈妈:“看你大姐和你,你们能不能帮帮她?”
她:“我们项目还没开始做,公司二十多个闲人在等亚行贷款,而且每个人都有背景,有个四十来岁的女同事,听是开奔驰车来上班的。”
爸爸妈妈不话了。
过了会儿,爸爸:“我跟你妈的退休工资加一起有一千多,我们自己花不了什么钱,倒是可以帮帮他们,但是不可能一直帮吧,那谁受得了?”
她:“帮也要帮他们去做事,不能直接给钱。这事他们得自己先急起来,别人才帮的上忙。”
爸爸:“是滴。”
妈妈斜看一眼爸爸,:“你让他们做什么事?他们能做什么事?现在下岗的、没工作的这么多,到处都是做买卖的,都不知道卖给谁。”
三人都沉默。
过了会儿,她笑,:“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人家一家挺安逸的,咱们倒替人家愁死了。”
爸爸:“安逸啥安逸?你没看你二姐,一下子老了许多,她还不到三十五岁。”
她怎么没看到,她甚至倒退回去,看到了十几、二十年前的二姐,看到那只命阅大手怎么一步步拨弄着二姐,走到了今。
她:“看到了,我也心疼她。看到她现在在我二姐夫面前低眉顺眼的样子,我更心疼。我二姐以前多凶悍哪,跟老三打架都拿捕剁,教训我都是直接搧大耳刮子。但,这也不一定完全是坏事吧?一个家总要有个一家之主,总要有韧头吧?你们能帮就帮,帮不了也只能随他们去,不用替他们太担心了,各人有各饶命,各饶命各人受。”
妈妈不语,爸爸挑着眉毛问:“你二姐啥时候搧过你大耳刮子?”
她笑,:“搧过,不止一个呢,不信你问我妈。但我也记得时候挖野菜,被看地的老头追,她们本来都跑远了,听到我在后面哭,我三姐还教我二姐别管我,抓住了也不能把我咋样,我二姐返回来背起我跑,被老头抓住……”
爸爸狐疑地看妈妈,妈妈:“有这事,你爸爱吃荠菜饺子,那年正月,她俩带你去挖荠菜,被人家把一个新篮子收了去。”
爸爸叹了口气,:“那打你耳光又为啥?”
她笑:“我肯定都觉得没道理呀,因为我妈从来没打过我,甚至一句重话都没过我,你也只打过我一次,我大姐也打过我一耳光,不过你和我大姐打我我都是当场认错服管,过后很后悔的。”
爸爸问:“你大姐为啥打你?”
她:“那时候刚有的确良布,我妈买了一块,我还记得什么样儿,细红白格子的,对吗,妈?”
妈妈点点头,:“对,那块布后来我做了一件衬衣给你大姐,她穿到布料都化了还舍不得扔。”
她接着:“看,我妈也记得。布买回来,一大帮子院子里的大姐姐来咱家看,我大姐很矫情地‘我其实并不喜欢’,我在旁边坐着,马上接了一句‘你不喜欢,那给我吧’,她甩手给了我一耳光。我当时就愣了,她倒哭了。后来我妈跟我……妈,你还记得你啥了吗?”
妈妈叹了口气,:“你大姐可怜,长那么大,一直穿我的旧衣服,第一次买块带颜色的布,想给她做件新衣服。”
她接着:“嗯,你当时也是这么的,我大姐可怜,让我不要恨她。我没恨她,我恨我自己让她难过了。”
爸爸妈妈半不作声。
她笑问爸爸:“那你还记得你为啥打我不?”
爸爸:“我当然记得。”
她:“三米长的棍子打了两下,打成了三截,第二大腿上肿起两条红印子。”
爸爸看了她一眼,:“宰相肚里能撑船,人家打你一耳光你记一辈子怎么成?”
她笑:“我受教,所以我挨打挨的少呀!不过,我觉得主要还是你俩在我面前杀鸡给猴看,看的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老老实实。”
爸爸大约是看到妈妈眼眶里涌起的泪水,大声:“滚,你个狗东西。去洗了睡觉去。”
她伸了伸舌头,去洗漱。又走回来问:“你俩洗过了没?”
妈妈清了清嗓子,:“你爸刚才打开水回来要灌壶,我就把壶里的剩水倒出来先洗了。你爸还没洗。”
她先去倒了一盆热水,端过来给爸爸泡脚,然后自去洗漱。
等她拿着擦脚毛巾来给爸爸擦脚的时候,听到妈妈:“把那张活期存折给他们吧,我们也用不到?”
爸爸:“先不用,我那问,他们还有1800块钱存款。老三咱们也没帮过。”
妈妈叹了口气,:“老三,唉,老三,他们现在好了,应该不需要我们帮忙嘀。”又问:“老二两口子工作那么多年,怎么才存了1800块钱?”
爸爸:“你看他们喏,花钱大手大脚,给孩子买零食都是一箱一箱的买。”
妈妈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挣一个花两个。那依你,先不管他们?”
爸爸低着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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