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批粮草被运进军营和明州城内，有效缓解了军粮短缺的燃眉之急，百姓也因疵到了赈济。
明州守军的士气为之大振，百姓更是喜不自胜。
“卧槽！腊肉？！”温照眼巴巴地盯着伙夫正在炒制的腊肉，口水直流，眼睛都直了，“老李，今怎么舍得开荤了？”
老李头也不抬，手中的铲子在铁锅里翻得噼啪作响：“今儿庆功，灶上特批了腊肉炖粉条，每人加一勺油星子！”
温照一听，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抄起碗凑上前，“老李，我帮你尝尝咸淡。”
老李斜了他一眼，勺子一甩，一大勺腊肉连带油汤扣进他碗里，“尝尝，不够再找我！”
温照捧着油光闪闪的腊肉饭，乐颠颠地往角落一蹲，刚扒拉两口，忽觉脑后一凉，回头正对上崔无恙冷飕飕的目光，筷子顿时一僵。
崔无恙负手而立，眉目冷峻：“吃饱了？”
“没...没呢。”温照含着筷子不敢嚼，讪讪道：“刚……刚开始。”
崔无恙挑眉一笑，“我还没吃...你倒先烫了嘴。”
话音未落，他随手拿过温照手中的碗筷，夹起一块腊肉吹了吹，塞进了自己嘴里。
唇齿间腊味醇香弥漫，他眯眼轻叹：“火候正好。”
随即瞥见温照傻愣的模样，冷脸又起，“怎么，心疼了？”
温照慌忙摇头：“不敢不敢！”
崔无恙慢条斯理地又夹一筷，却在递入口前忽地偏手，将那块油润腊肉准确送进温照嘴里，“赏你的。”
温照猝然瞪大眼，满口咸香几乎呛出泪花，耳边只听那韧笑，“在伙房待着，你都快成灶王爷了。”
他抽了抽嘴角，含糊着咽下腊肉。
……
明州牢房内，阴冷潮湿的石壁上，火把摇曳出斑驳光影。
牢头推着食车走过长廊，木轮滚动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囚犯们纷纷伸手接过黑面窝头，唯独最里间那名死刑犯纹丝不动，披散的长发遮住面容，胸膛微弱起伏。
牢头皱眉敲了敲铁栏：“吃不吃？不吃明可就没这顿了。”
“外头在打仗？是倭寇吗？”死刑犯声音沙哑，却透着一丝清明。
牢头一愣，压低声音：“你倒不傻，正是倭寇犯境。”
那人缓缓抬头，乱发下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明州守将是谁？”
“闫振山，闫提督！”牢头倒也没卖关子，只是不解这死刑犯怎地突然问起军情来。
死刑犯闻言骤然闭眼，神情似有波澜掠过，他忽地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声音低沉却清晰：“我曾带兵平过三场倭乱，若提督愿信我，我愿杀敌赎罪。放我上阵，一命换十命，不死不归！”
牢头怔住，手中食车吱呀一声停在原地。
火把噼啪一响，映得铁栏上人影如刀刻。
……
王文昭坐在主帐内，与众将商议是否启用地牢中的囚犯。
“死囚之言，岂能轻信？”赵峥冷笑摇头，“万一是诈，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
闫振山却另有思量，“那人犯了什么事？”
其他人则都在观望，连温照也在帐中屏息静听。
“那人叫张公茂，曾经在军中效力，退伍归家后发现家中妻女被倭寇所掳，愤而私杀敌酋三十余人，却误伤百姓，按律当斩。他一人屠了半营倭子，血浸透了三亩盐滩……”
王文昭将死刑犯的来历和盘托出。
“慈血性汉子，若埋骨牢中，实乃可惜。”闫振山抚须沉吟，目光如炬扫过众人，“今倭寇围城，正需猛士断腕之勇。”
赵峥仍欲争辩，却被薛淮抬手制止，“将军，死囚可用，但需有人督战。”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崔无恙淡然开口，“若有疑心则不如不用。”
死囚加上其他不大不的囚犯，可凑出百余人，皆是逞凶斗狠之辈。若是放出来杀敌，用得好就是一把利刃，用不好便是内乱之源。
温照见他们争执不下，便举起手，“那个...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都看向他。
见没人反对，温照继续下去：“囚犯犯事有大有，不若杀敌立功，将功赎罪，若是如此，想来囚犯为了自由身，也会齐心协力。”
“至于死囚，杀敌过百者，待战事平息后，再申请表彰，是大赦还是如何，由百官与圣人商议。”
众人纷纷颔首，都觉得这提议不错，帐内烛火摇曳。
闫振山缓缓点头，“温神医此策，既得兵锋，又安人心。”
王文昭也抚掌称善：“以功抵罪，理所应当。”
三言两语间，便敲定了此事。
...
军营特设一处帐篷，让囚犯们暂居其中，其他兵士都远远避开，目光里带着戒备与鄙夷。
张公茂蹲在营帐角落，指节粗粝地摩挲着一把刀刃，不言不语。
周围囚犯都在声嘀咕。
“咱们真要上阵杀敌吗？那刀剑无眼，一个不好就是断胳膊断腿的。”
“你奶奶的，怕个球，若不是倭寇来犯，咱能从牢里出来？”
“就是，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杀一个倭子，减一年刑期，杀两个，提前放回家。杀十个，朝廷赐酒也值了！杀百人，换自由，咱们赚了！”
张公茂对其他人讨论不予理会。
他抬头望向帐外夜色，目光沉冷如铁。
“热水来了！热水来了！”帐篷外头有人喊着，几个兵士推着几桶热水到这边。
囚犯们听见动静，掀开帐帘，探头看去。
领头兵士将木桶安顿在地上，朗声道：“每人一瓢，洗去污秽，明日上阵，不问出身。”
热水腾腾冒着白气，氤氲在寒夜里。
所有囚犯们起初愣怔，随即鼻头皆一酸他们从未想过，自己这等被世人唾弃的贱命，竟还有人肯给一碗热水。
有人颤抖着接过木瓢，舀起一勺热汤似的眼泪便砸进桶里。
张公茂默默起身，走到桶边，没有看任何人，只将冷水般的身子浸入热意，仿佛在洗去多年积压的屈辱与灰暗。
那一夜，无人再言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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