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赞成？谁，反对？”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像六座万年不化的冰山，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流，轰然砸在太和殿上。金碧辉煌的大殿，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骤降到了冰点，连那缭绕的檀香，似乎都凝结成了冰晶。
刚才还哭抢地，痛心疾首的几个老臣，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不出来。他们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已经从“为国为民”的悲愤，变成了面对神罚威时，最纯粹、最原始的惊恐。
他们不是傻子。
他们听得出来，长公主这句话里，那毫不掩饰，甚至可以是刻意释放的，尸山血海般的凛冽杀机！
这不是在商议。
这是在，下最后通牒。
赞成者，生。
反对者，死！
大殿之内，死寂一片。所有官员都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裤裆里。他们不敢去看珠帘后那道若隐若现、宛如神魔的身影，更不敢去看，站在百官之首，脸色已然从涨红变为铁青的摄政王林若甫。
他们在等。
等这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为他们这些士大夫，讨一个公道。
林若甫此刻的内心，何止是翻江倒海，简直是星辰崩碎，宇宙重开！
他怎么也想不到，沈清秋，会在今，在这个他自以为的、权力的加冕礼上，抛出这么一个足以动摇国本，不，是足以将他连根拔起的“新政”！
官绅一体纳粮？
这确实是，解决朝廷财政危机，缓解土地兼并的，一剂猛药。他年轻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抱负。但随着他官越做越大，家里的田产越来越多，这个念头，也就，渐渐地淡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政策，动的是整个士大夫阶层的蛋糕。而这个阶层，才是维持他统治的，根基！与他们为敌，无异于自掘坟墓！
清秋她，怎么会，如此不智？
不！她不是不智！
林若甫的脑海中电光石火！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阳谋！
她先扶持外姓幼帝，断了李氏宗亲的念想。再用“命”和“仙法”将自己神化，获得了民间和军队的盲目崇拜。现在，她抛出这个“官绅一体纳粮”，看似在对付整个士大夫阶层，实则是在逼自己表态！
她早已算准了武将集团与文官集团的积怨，她就是要借武将之手，来压制文官！
她这是在效仿太-祖皇帝，玩“文武制衡”的帝王之术！
她不是被命冲昏了头脑，她，就是命本身！
林若甫有心想要反对，他甚至下意识地想给自己的心腹，吏部侍郎张承使个眼色，让他出列转圜。但他一想到，沈清秋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一想到，她那能够“起死回生”的仙法，一想到，龙榻上那个死不瞑目的李衍……他到嘴边的话，连同那个未递出的眼色，都化作了刺骨的寒意，冻结在了心里。
他不敢。
他现在，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义女了。他有一种感觉，自己不是在养虎为患，而是亲手，将一尊远古的邪神，从封印中释放了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是新任的禁军统领，陈宵。
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之声清脆刺耳，声如洪钟。“末将，赞成！”
他抬起头，那张还带着伤疤的脸上，写满了狂热的崇拜。“长公主殿下此法，乃是为下万民计！是真正的，利国利民之策！我等武人，不懂什么之乎者也，只知道，谁让百姓有好日子过，谁就是对的！”
他猛地一顿，眼神如刀，扫过对面那些脸色煞白的文官。
“末将，誓死拥护长公主殿下！谁敢反对，便是与我陈宵为敌，与京城十万禁军为敌！”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陈宵，他可是新皇的生父！虽然实权都在摄政王和长公主手里，但他，毕竟是“国丈”！连他，都第一个站出来，旗帜鲜明地，用整个禁军的兵权，来为长公主站台！
这释放出的信号，已经不言而喻了。
紧接着，兵部尚书，一个同样是武将出身的粗豪汉子，也越众而出，轰然跪倒。“末将，附议！官绅一体纳粮，经地义！凭什么我们当兵的，在边关流血卖命，保家卫国。你们这群读书人，在京城里，坐拥万亩良田，却连一文钱的税都不用交？下，哪有这个道理！”
他的话，得粗鄙，却也出了，所有武将的心声。
文武对立，自古有之。文官们靠着特权，享受着荣华富贵，却看不起他们这些，拿命换功名的武夫。他们心里，早就，积怨已深了。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哗啦啦！武将的队列里，跪倒了一大片。甲胄摩擦的声音，汇成了一股钢铁的洪流，狠狠冲击着文官们脆弱的神经。
文官们看着这一幕，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他们没想到，这群粗鄙的武夫，竟然敢，公然挑衅他们整个文官集团！
就在这时，珠帘之后，沈清秋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来，武将大人们，都深明大义。”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珠帘，像两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在了林若甫的身上。
“义父，您，意下如何？”
一瞬间，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了林若甫的身上。
林若甫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武将集团，已经明确地，站到了沈清秋那一边。如果他再反对，那势必，会造成文武集团的，彻底决裂！到时候，朝局动荡，他这个摄政王，还怎么当？
更何况，他不敢赌。他不敢赌，违逆了沈清秋之后，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李衍的尸骨，可还没凉透。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有千斤重。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上前，对着那道珠帘，深深地，用尽全身的力气，鞠了一躬。那腰弯下去的弧度，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老臣……以为，长公主殿下，高瞻远瞩，此乃……万世之策。”
“老臣，附议。”
当他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和沈清秋，平起平坐的“义父”了。
他，也成了，她座下，万千臣子中的，一个。
文官们看到，连他们的领袖，摄政王林若甫，都选择了屈服。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彻底消融。
吏部侍郎张承，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比谁都响亮，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臣，誓死拥护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如多米诺骨牌般，跪了下来。
“臣等，誓死拥护长公主殿下！”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太和殿，仿佛要将殿顶的琉璃瓦都掀飞。
珠帘之后，沈清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知道，从今起，这下，再也没有，能够掣肘她的力量了。
她缓缓地，抬起手，展开邻二道，金丝卷轴。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比刚才的杀意，更加令权寒。
“第二卦：强国之基。”
“本宫以为，科举取士，多为夸夸其谈之辈，于国无益。当废除科举，立军功爵制。凡大衍子民，无论出身，皆可从军，以战功，换爵位，封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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