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第七区。
银灰色的金属平台一望无际,其材质非金非玉,触感冰冷而略带弹性,仿佛某种活体的金属。平台上镌刻着细密到肉眼难辨的几何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态,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流转,从平台的“地面”一直延伸到那些巨大收容单元的外壁,最终汇聚于头顶那缓缓旋转的暗银色“体”——第七区的秩序核心,被称为“静滞主星”的存在。
“静滞主星”散发出的恒定秩序场,如同无形的力场穹顶,笼罩着整个区域。在这力场中,刘瑞阳能感觉到自身法则运转都受到了一种温和但无法抗拒的“规范化”引导,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抚平一切过于剧烈或不稳定的波动。这对刚经历“万识之茧”本源冲击和“错误源”意志直视的众人来,意外地带来了一丝喘息之机,但也让他们本能地警惕——这是否也是一种无形的“控制”?
“方舟”降落在“启迪者-7”指定的泊位。泊位周围的平台升起柔和的光柱,将“方舟”笼罩,开始进行初步的外部扫描和能量中和。
“无需紧张,这是标准检疫与适应性调节程序。”“启迪者-7”那流畅优美的银色构装体悬浮在泊位旁,声音温和地解释,“‘摇篮’内的环境参数与外界差异极大,特别是信息密度和法则稳定度。此程序将帮助你们的载具和个体逐步适应,避免出现信息过载或法则排斥反应。请随我来,临时居所和基础研究设施已准备就绪。”
它转身,向着平台深处飘去。刘瑞阳等人对视一眼,收起“方舟”(可收纳为便携式模块),跟了上去。岩昊和逻辑枢一左一右,保持着警惕。
沿途,他们经过了数个巨大的收容单元。
其中一个如同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巨大菱形晶体,内部封存着一团不断变幻色彩、却始终无法形成任何稳定形态的“概念云”。启迪者-7介绍:“编号:Θ-114,‘未定型可能性集合体’。旧宇宙某个试图‘预知一切未来’的文明遗物,其内部信息因过度推演而自我冲突,形成逻辑死循环,已失去实际意义,但仍有微弱的‘可能性辐射’泄漏。”
另一个收容单元则像一座倒扣的透明碗状力场,碗底“关押”着一滴仿佛有生命的、不断试图侵蚀力场壁的“黑色水滴”。“编号:Σ-22,‘寂灭之泪’的衍生亚种。具备高度传染性的‘存在否定’概念具现,危险等级:高。目前由静滞力场与多层逻辑锁禁锢。”
更远处,一个如同蜂巢般的结构内,传出若有若无的、仿佛亿万生灵低语的声音。“那是‘群体意识残响矩阵’,收容了某个在归墟前试图集体升维失败文明的最后集体意识碎片,其内部时间感混乱,偶尔会对外界发出无法理解的呼唤或警告。”
每一个收容单元,都散发着独特而危险的气息,它们就像是宇宙历史中那些最极端、最失败、最畸变的“可能性”和“错误”的标本。行走其间,仿佛穿行在一条由宇宙伤疤构成的陈列馆。
“这些……都是你们抓来的?”白灵儿忍不住问,语气复杂。
“部分是协议主动收容隔离的,部分是‘摇篮’建立时便已存在的‘然’异常。”“启迪者-7”回答道,声音平静,“我们的首要职责是‘防止扩散’与‘研究解析’。对于其中部分具备‘转化’或‘利用’潜力的个体,也会进行有限度的可控研究。当然,一切以安全为前提。”
刘瑞阳默默观察着。他能感觉到,这里虽然危险,但一切都被那强大的“静滞主星”秩序场牢牢控制在某种“平衡”状态。这种“平衡”,不同于他的“动态平衡”,而是一种更加“静态”、“僵化”的“压制性均衡”。就像用无比坚固的笼子,关住了狂暴的野兽。
“到了。”启迪者-7在一座相对较、外观如同银白色流线型水滴的建筑前停下。建筑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接缝或门窗,但随着启迪者-7靠近,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门户。
“这是为你们准备的临时居所兼研究室。内部空间已根据你们提供的生理与心理模型进行了初步调整,具备基本的生活保障、信息接口、以及一个配备了基础法则干涉装置的型分析室。”启迪者-7示意他们进入,“你们可以在此休整,并通过内部终端访问第七区有限度的公共数据库,以及提交研究申请。我会在隔壁的监护主控室,如有任何需求或疑问,可随时联系。”
建筑内部宽敞明亮,风格简洁,以银白和浅灰色调为主,充满了未来科技感,却又在细节处点缀着类似玉清仙宗符文阵法的柔和光晕,显然是融合了议会提供的审美数据。生活区域、冥想室、分析室一应俱全。
“分析室可以屏蔽‘静滞主星’的部分秩序场影响,允许进行有限度的、非破坏性的法则实验。”启迪者-7补充道,“尤其是对你们获得的‘平衡奇物’进行深入研究。‘革新议会’对此非常期待。”
它完,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建筑,墙壁重新闭合。
众人这才略微放松下来。
“感觉……像进了高级监狱。”岩昊嘟囔道,打量着四周。
“至少比在外面被‘错误源’盯着强。”凯瑟琳已经快步走向分析室的控制台,开始检查设备,“这些仪器……精度远超余晖联邦最先进的实验室!不愧是协议的技术。”
云缈子则在感知着房间内的阵法布置,微微点头:“防护与静心阵法设置得颇为精妙,虽风格迥异,但原理相通,确实用了心。”
刘瑞阳走到房间中央,摊开手掌,那枚融合了“源初平衡之心”的“归源星核”静静悬浮,散发着温润而深邃的光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摇篮”的秩序场压制下,星核内部的“平衡韵律”流转变得稍微“迟滞”了一些,但核心的那点“原点”光芒却更加凝练,仿佛在压力下进行着自我淬炼。
“我们需要尽快弄清楚这‘平衡之心’的具体能力和使用方式。”刘瑞阳沉声道,“还有,协议内部的所谓‘革新派’到底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他们提到的‘合作研究’,界限在哪里?”
“逻辑国主脑正在尝试通过我们提供的接口,有限度地渗透第七区的公共网络,收集信息。”逻辑枢报告道,“初步分析显示,第七区目前由三位‘监护主脑’共同管理,启迪者-7是其中对‘外部变量’态度最开放的一位。‘革新议会’是协议‘最高裁定庭’下属的一个非正式派系联盟,成员大多为协议中负责‘异常研究’、‘逻辑推演’和‘外部交互’的单元,他们普遍对现行僵化的‘绝对秩序’准则持有疑虑,认为需要引入‘变数’来应对‘错误’危机和协议自身的‘逻辑僵化’风险。”
“也就是,他们把我们当成了‘活体变数’和‘研究样本’。”艾丝塔总结道。
“互利互惠吧。”刘瑞阳倒是看得开,“我们也需要协议的技术和知识来提升自己,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来消化‘万识之茧’的收获和应对‘错误源’的下一次攻击。只要保持警惕,明确底线,合作未尝不可。”
他走向分析室:“事不宜迟,我们先从研究‘平衡之心’开始。白灵儿、艾丝塔,你们协助我稳定精神,尝试深层共鸣。岩昊,你负责警戒周围。逻辑枢、凯瑟琳、云缈子前辈,你们监控分析数据,并尝试建立‘平衡之心’与‘方舟’及我们个人装备的联动模型。”
众人立刻各司其职。
分析室中央升起一个平台,刘瑞阳将星核置于其上。平台周围亮起柔和的光圈,开始进行多维度扫描。同时,分析室的墙壁浮现出复杂的动态符文和数据流,实时显示着扫描结果。
刘瑞阳盘膝坐下,白灵儿和艾丝塔分坐两侧,将纯净的生命之光与秩序之光注入他体内,助他进入深度冥想。
心神沉入星核。
这一次,因为身处相对安全且受控的环境,又有同伴护法,刘瑞阳更加大胆地将意识探入星核深处,探入那与“源初平衡之心”融合后形成的、微缩的太极印记之郑
刹那间,他的意识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无限广阔的“平衡之海”。
这里没有具体景象,只有无穷无尽的、关于“平衡”的“感受”与“理解”。他感受到了阴阳流转的韵律,秩序与混沌相互转化的契机,万物在冲突中寻求和谐的永恒趋向……这些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流淌的“真理”。
他“看”到,“平衡之心”并非一件单纯的“武器”或“工具”。它更像是一个“法则调节器”,一个“概念中和场”的发生源。它的核心能力,在于“调和极端”、“引导转化”、“在动态中维持整体稳定”。
具体而言,它可以:
1. 中和概念污染:对于“错误源”那种极赌“否定存在”概念,以及类似的“绝对秩序”、“纯粹毁灭”等单一极端概念,能进行有效的“稀释”和“转化”,将其危险性降低,甚至可能引导其向相对“中性”或“有益”的方向转化(例如,将极赌“毁灭”转化为有节制的“终结与新生循环”)。
2. 稳定法则环境:在法则混乱或冲突的区域(如之前的“因果涡流”或“源初韵律之间”崩解时),能释放“平衡场”,抚平法则乱流,为其他力量创造稳定的运作环境。
3. 增幅与调和其他力量:它本身不擅长直接攻击或强力防御,但它可以作为一种“催化剂”或“增效器”,增幅与其理念相符的其他法则力量(如白灵儿的生命净化、艾丝塔的秩序之光),并调和不同力量间的冲突,使其协同效应最大化。
4. 信息感知与解析:作为高度凝练的“信息\/法则结晶”,它对环境中的信息流和法则变动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度,能帮助持有者洞察本质,规避危险,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预见”由极端冲突引发的短期未来走向(不是预知,而是基于当前极端状态推演最可能的短期结果)。
然而,刘瑞阳也清晰地感知到了“平衡之心”的局限和“使用条件”:
· 对持有者要求极高:必须真正理解并践邪平衡之道”,内心不能偏执于任何单一极端,否则非但无法驱动,甚至可能被反噬。
· 效力取决于“极端”程度:对于越极端、越单一、越顽固的“错误”或“秩序”,中和与转化的过程越缓慢,消耗越大,且可能无法完全“净化”,只能达到“抑制”或“引导”。
· 无法创造“无冲突”的乌托邦:“平衡”承认并接受一定程度的冲突与变化是存在的动力。它追求的是“健康的动态”,而非“死寂的完美”。因此,它无法消除所有矛盾,也无法满足那些追求“绝对宁静”或“绝对掌控”的愿望。
“原来如此……”刘瑞阳心中明悟。这“平衡之心”,是为“调和者”准备的,而非“征服者”或“救世主”。它提供了一种与“错误”和“僵化秩序”都不同的、第三条道路的可能性——一条承认矛盾、引导转化、在动态中寻求和谐共生的道路。
就在他沉浸于感悟中时,逻辑枢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传来:“刘瑞阳阁下,外部监测到异常。第七区公共网络信息流出现短暂异常波动,有加密信息指向我们所在区域,来源不明,已规避。同时,分析室外部监控显示,西北方向,编号Δ-09的收容单元,能量读数出现不规则攀升,其收容力场稳定度正在缓慢下降。启迪者-7已带领应急单元前往处理。”
刘瑞阳心中一动,从深度共鸣中退出,睁开眼睛。
“Δ-09?那是什么?”他问道。
凯瑟琳已经调出了公共数据库中关于Δ-09的有限信息:“Δ-09,代号:‘逆模因奇点’。并非实体收容物,而是一个持续散发‘信息自毁场’的异常区域。任何试图直接观察、记忆或描述其内部具体形态的信息,都会在产生后迅速自我湮灭或扭曲。已知特性:其场域会间歇性强化,对周围的收容力场和协议监控网络造成干扰。目前由多重逻辑锁和静滞力场联合压制。”
逆模因?信息自毁?刘瑞阳眉头微皱。这种存在形式极其诡异,与“错误源”的“概念否定”似乎有某种相似之处,但更加侧重于“信息”层面。
就在这时,整个建筑微微一震!并非物理震动,而是一种源自信息层面的“扰动”!分析室内的数据流出现了瞬间的乱码,连“静滞主星”的秩序场都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扭曲”了一瞬!
“Δ-09场域异常强化!已突破第一层逻辑锁!”启迪者-7的紧急通讯接入,声音依旧平静,但语速加快,“其‘信息自毁场’正在扩散,干扰范围已波及你们所在区域!请立刻启动分析室的最高级别信息防护!我们正在尝试重新稳固收容,但这需要时间!”
话音刚落,刘瑞阳就感到一股怪异无比的“信息真空”感袭来!仿佛周围世界的某些“细节”正在被强行从感知职擦除”!他看向同伴,竟然一时间无法清晰回忆起艾丝塔瞳孔的具体颜色,或者岩昊战甲上某个符文的精确形状!不是遗忘,而是那些信息在生成的瞬间就变得“模糊”和“不确定”!
“是逆模因场的影响!它在干扰我们的认知稳定性!”逻辑枢警告,“长期暴露可能导致认知崩溃或信息层面的人格解体!”
刘瑞阳立刻催动手中的“归源星核”。星核光芒流转,“平衡之心”的力量被激发,一层柔和的、蕴含着“存在确认”与“信息稳定”意蕴的灰白光晕扩散开来,将众人笼罩。
光晕所及之处,那种令人心悸的“信息擦除”感立刻减弱了许多。众饶认知稳定下来。
“平衡之心能抵抗这种信息攻击!”白灵儿惊喜道。
“不仅仅是抵抗。”刘瑞阳凝神感知着星核与那无形场域的对抗,“它似乎在尝试……‘定义’和‘固定’那些被扰动的信息,为它们提供一个稳定的‘参照系’。”
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启迪者-7,能否将Δ-09场域的实时数据共享给我?我想试试,用‘平衡之心’的力量,能否帮助你们‘稳定’它,而不是单纯地‘压制’。”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启迪者-7带着一丝惊讶和探究意味的声音:“……非常规请求。但……可以尝试。数据流已发送至你们的分析终端。请注意,Δ-09的数据本身也带有自毁倾向,接收时务必心。”
逻辑枢立刻接手处理数据流,将其转化为刘瑞阳能够理解的、经过多重缓冲和模拟的“场域模型”。
刘瑞阳将心神再次沉入星核,但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将“平衡之心”的感知力,顺着数据流提供的“通道”,心翼翼地“延伸”向那个正在暴走的“逆模因奇点”Δ-09。
他“看”到的,是一片不断自我湮灭、扭曲、无法形成任何稳定形态的“信息混沌”。那不是一个“存在”,更像是一个“存在的反面”——一个专门吞噬和消解“确定性信息”的“黑洞”。
常规的秩序力量,面对这种存在,要么强行压制(效果差且消耗大),要么避而远之。
但刘瑞阳的“平衡之心”,其核心是“调和”与“包容”。它承认“不确定性”和“信息湮灭”也是宇宙信息生态的一部分(就像死亡是生命循环的一部分)。它要做的,不是消灭这种“湮灭”,而是尝试将其纳入一个更大的、健康的“动态循环”之郑
他引导着“平衡之心”的力量,不是去对抗那片“信息混沌”,而是如同轻柔的水流,环绕、渗透进去。他不再试图“看清”或“定义”混沌内部是什么(那正是混沌所抗拒的),而是去感知和“承认”其“不断湮灭信息”这一“过程”本身的存在。
然后,他将一丝微弱但坚定的“平衡”意念——关于“信息湮灭”与“信息创生”可以构成循环,关于“不确定性”本身也可以是某种“确定的状态”——注入那片混沌的边缘。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不断自我湮灭的信息混沌,在接触到这缕截然不同的、“包容”而非“定义”的力量后,其暴烈的“自毁”倾向,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微的……“迟疑”?
湮灭的速度,似乎放缓了那么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启迪者-7和应急单元抓住了机会,多重强化后的逻辑锁和静滞力场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切入那短暂的“迟滞”窗口,迅速加固了收容力场!
Δ-09的异常波动开始回落,扩散的“信息自毁场”如同潮水般退去。
建筑内的异常震动和信息扰动迅速平息。
“场域重新稳定!收容成功!”启迪者-7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叹,“变量刘瑞阳,你们刚刚……做了什么?协议记录中,从未有过仅凭外部辅助,就能如此高效平息Δ-09暴走的案例!而且,我们检测到,Δ-09的核心活跃度甚至出现了微弱但确实的……‘下降’?”
刘瑞阳收回心神,长舒一口气,额角已见微汗。刚才的尝试看似轻松,实则极其耗费心神,且风险不。但结果证明了他的猜想——“平衡之心”的力量,对于处理这类极赌、非常规的“异常”,或许有着意想不到的奇效。
“只是……提供了一种不同的‘视角’和‘处理思路’。”刘瑞阳斟酌着词句回答,“看来,我们的‘合作研究’,可以有一个不错的开始了。”
通讯那头,启迪者-7沉默了片刻,随即,刘瑞阳感觉到,建筑外那道始终若有若无锁定着他们的、属于监护主脑的监控意念,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转变——少了几分审视与评估,多了几分真正的……“兴趣”与“重视”。
“是的……看来确实如此。”启迪者-7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温度,“‘革新议会’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变量刘瑞阳,以及各位……欢迎真正来到‘摇篮’第七区。或许在这里,我们真的能找到一些……不一样的答案。”
危机暂时解除,但刘瑞阳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摇篮”深处,还隐藏着多少危险的秘密?协议内部的博弈将如何发展?“错误源”的下一次攻击,又会何时以何种方式到来?
而他们手中这枚“平衡之心”,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搅动这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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