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所内弥漫着一种紧张的静谧。
演绎者的话语在银色符文构成的腔室中回荡，每个字都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众人心头荡开层层涟漪。刘瑞阳在艾丝塔和白灵儿的搀扶下勉强站稳，怀中悲恸碎片的灰光明明灭灭，仿佛一颗不祥的心脏。
“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凯瑟琳最先打破沉默，她的灵能扫描仪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分析周围环境，“这个庇护所能维持多久？还有，我们如何确认岩昊和仲裁者的状况？”
逻辑枢的核心投影在一旁闪烁，接入庇护所的信息流：“正在尝试建立与‘摇篮’第七区的后门连接……信号衰减率93.7%……空间扰动持续……无法建立稳定通讯。”
白灵儿的脸色苍白，月华之力在她指尖萦绕，却迟迟没有落下。她的目光一直望着折跃门户消失的方向，嘴唇紧抿。
“那个武修……”演绎者看向门户消失处，银色眼眸中数据流掠过，“他引爆了某种高能量级的概念符箓，与‘错误-协议混合体·歼灭型VII号’发生了湮灭性对撞。撞击产生的能量乱流暂时扰乱邻七区A-07扇区的空间结构，为仲裁者-a阁下争取到了重组投影的机会。”
他顿了顿，声音中多了一丝罕见的波动：“根据仲裁者阁下最后传回的信息碎片，你方成员岩昊的生命信号在撞击前一刻发生了跃迁式变化，疑似触发了某种‘濒死守护’机制。但具体坐标和状态……已脱离协议监控范围。”
“脱离监控范围……”白灵儿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那就是……还有可能活着？”
“在虚空中，可能性存在。”演绎者的回答严谨而克制，“但概率模型不容乐观。”
刘瑞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关于岩昊的担忧暂时压下。他直视演绎者：“演绎者阁下，你刚才时间不多。是针对什么？这枚碎片，还是‘万识之茧’的现状？”
演绎者银白色的长袍无风自动，他身后的几个协议单元同时投射出光芒，在腔室中央交织成一幅复杂的三维星图。星图的核心，是一个巨大的、被暗红色脉络缠绕的茧状结构——正是“万识之茧”。
“两者皆是。”演绎者的声音变得沉重，“首先，关于你手中的‘悲恸碎片’。”
他指向星图中茧状结构边缘某个不断闪烁的灰色光点，光点与茧的核心区之间，有数条若隐若现的暗红色能量通道正在生成。
“碎片是旧宇宙‘平衡’理念最初畸变的产物，其本质是凝固的、无法流转的悲伤与痛苦。而‘万识之茧’的核心，现在被‘错误源’的意志部分渗透污染，其污染的本质……是扭曲的、无限增殖的‘否定’与‘吞噬’。”
“悲伤与否定，看似不同，但在概念层面，它们都指向‘存在的消减’。”逻辑枢迅速接话，投影上数据瀑布般流淌，“当两者在物理距离和法则层面上过于接近时，可能产生危险的‘共鸣放大效应’。”
“正是如此。”演绎者点头，“碎片进入茧区，如同将一块磁石投入另一块磁石的场域。虽然碎片目前处于不稳定但相对‘沉寂’状态，茧核心的污染也处于被协议隔离压制状态，但这种平衡极其脆弱。一旦外部刺激——比如‘错误源’本体的追击，或者协议内部冲突的余波——打破这种平衡，碎片与污染之间就可能建立起‘负面概念共振桥’。”
他顿了顿，银色的眼眸直视刘瑞阳：“届时，碎片可能被彻底激活，释放其内部凝固的所有悲伤，成为污染扩张的催化剂；或者反过来，茧核心的污染通过共振强行同化碎片，制造出某种兼具‘凝固悲伤’与‘无限否定’特性的……更可怕的畸变体。”
腔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演绎者话语中的分量。
“你们革新议会……有解决方案吗？”云缈子抚着长须，沉声问道。这位玉清仙宗长老在之前的激战中消耗巨大，道袍破损，但眼神依旧清明。
演绎者沉默了片刻。
“有方向，但无把握。”他缓缓道，“这也是我要的第二点——‘万识之茧’的现状，以及我们‘革新议会’在茨目的。”
星图变化，聚焦于茧状结构内部。可以看到，茧的核心区域被浓郁的暗红色覆盖，如同坏死的肿瘤。但在核心外围，分布着数十个大不一的银色光点，这些光点之间由纤细但坚韧的银色光线连接，构成一张稀疏但有序的网。
“这些银色光点，是‘革新议会’在过去三千七百个标准宇宙年内，依托协议早期留下的后门和漏洞，在茧内部建立的‘净化前哨’和‘数据防火墙’。”演绎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们一直在尝试解析污染的结构，寻找净化的可能，并保护茧内未被污染的原始推演数据和‘平衡’备选方案。”
“但进展缓慢。”凯瑟琳敏锐地指出，“这些前哨的数量和连接强度，看起来只能勉强维持防御。”
“是的。”演绎者坦然承认，“污染的本质极其顽固，它与茧的原始推演系统深度纠缠，如同病毒嵌入了宿主的基因。强行清除污染，很可能导致珍贵的原始推演数据永久损毁。而茧的核心推演数据，尤其是关于‘宇宙动态平衡终极模型’的部分，是解决当前宇宙危机、乃至理解超脱之路的关键。”
“所以你们需要外力。”刘瑞阳忽然开口，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碎片，灰光映照着他的脸庞，“需要我这个‘变量’，需要这枚碎片……也许还需要‘归源星核’。”
演绎者的目光落在刘瑞阳胸口——那里，融合了“源初平衡之心”的归源星核正散发出温润而内敛的韵律波动。
“刘瑞阳阁下，你比我想象的更敏锐。”演绎者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混合着希望与忧虑的复杂情感，“仲裁者-a阁下在冒险将你们引入‘摇篮’并最终指向这里时，就传递了一个关键判断：你是目前已知唯一一个，同时具备‘平衡之道’亲和性、持赢归源星核’、并且成功接触并初步‘理解’了悲恸碎片本质的个体。”
“我的‘平衡之道’……”刘瑞阳回想起在圣所最后一刻的领悟，“你们认为，我可以作为‘中介’，引导碎片中凝固的悲伤‘流动’起来，甚至……将其转化为某种净化污染的力量？”
“理论模型支持这种可能性。”逻辑枢突然插话，投影上疯狂演算着，“根据你最后时刻与碎片共鸣的数据反馈，以及‘平衡’理念原始蓝图碎片的短暂重组现象……‘流动的悲伤’与‘扭曲的否定’相遇，可能不是简单的叠加放大，而是产生某种……‘概念中和’或‘相互消解’。”
演绎者补充道：“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操控，需要对‘平衡’更深层次的理解，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场所’来安全地进行尝试。而茧内某个特定的‘法则调试腔室’，或许能提供这样的环境。那里原本是旧宇宙超脱者们测试新法则模型的地方，具有极强的稳定性和隔离性。”
“听起来像是一场豪赌。”艾丝塔皱眉，她身上的光芒微微波动，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用碎片去中和污染，成功了或许能净化茧核心，失败了……可能加速整个茧的沦陷，甚至引爆碎片。”
“我们别无选择。”演绎者的声音斩钉截铁，“‘错误源’已经察觉到了碎片的转移。根据我们截获的协议边缘通讯，保守派的部分高层与‘错误-协议混合体’势力达成了某种临时默契，他们不会允许碎片和你们落入革新议会手郑追击很快就会到来，可能来自外部，也可能来自……茧内。”
他话音刚落，腔室的银色符文墙壁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自外部的攻击，而是从茧的深处传来的、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信息流错乱嘶鸣的嗡响。
众人脸色一变。
逻辑枢的核心投影剧烈闪烁：“检测到茧核心区域异常信息波动！污染浓度在特定扇区出现不规则攀升！有高能级单位活动的迹象！”
“这么快？”凯瑟琳握紧了手中的灵能控制器。
“不是追击者。”演绎者闭目感应了片刻，银色长袍上的符文流转加速，“是污染本身的‘活化’。碎片进入茧区产生的‘概念引力’，已经开始影响污染区的稳定性。它们……在‘苏醒’，在向这里‘张望’。”
刘瑞阳感到怀中的悲恸碎片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不再是单纯的沉重，而是带着某种模糊的……渴望？或者是对同类存在的感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和身体灵魂的疲惫。
“那个‘法则调试腔室’在哪里？我们需要多久能到达？到达后，你们有什么具体方案？”他的声音冷静下来，属于平衡尊者的沉稳气质重新浮现。
演绎者眼中银光大盛。
“腔室位于茧内第三隔离层，‘净化前哨-γ7’附近。通过内部传送网络，大约需要经过四个中转节点，耗时不会超过半个标准时。”他快速回答，“至于方案……”
他挥手调出另一幅复杂的数据模型图，图中显示着碎片、星核、污染、以及一个作为“反应场”的腔室结构。
“我们初步计划分为三步。第一步，利用腔室的法则稳定场，暂时隔绝碎片与污染的直接共振，为你争取时间恢复并与碎片建立更深层的‘平衡链接’。第二步，由我们议会提供茧核心污染的结构模型和原始推演数据的安全接口，你尝试用‘平衡之心’和归源星核，模拟‘悲伤流转’的法则韵律。第三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在可控条件下，引入一丝被隔离的污染样本，观察其与‘流转悲伤’的相互作用。”
“这听起来像是用自己当诱饵做实验。”白灵儿忍不住出声，担忧地看着刘瑞阳。
“这是目前风险相对可控的唯一路径。”演绎者坦然道，“我们会动用所有可用的隔离手段和安全协议。而且，刘瑞阳阁下并非独自一人。”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你们每个人，都将扮演关键角色。生命法则的持有者，需要稳定刘瑞阳阁下的生命状态，抵御悲伤场可能带来的心神侵蚀。光之法则的持有者，你的秩序定义能力可以在关键时刻强化隔离屏障。逻辑国的代表，我们需要你的运算力全程监控法则交互的每一个细节，提前预警风险。科技官阁下，你的灵能装备或许能在特定环节提供辅助稳定。仙道长老，你的阵法或许能构建额外的缓冲层。”
“至于我，以及革新议会的成员，”演绎者的声音坚定，“我们将提供所有技术支持，并随时准备在失控时启动腔室自毁协议——这是最后的手段，但必须存在。”
计划残酷而清晰。没有人喜欢这个方案，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可能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微光。
刘瑞阳环视自己的同伴。白灵儿咬着嘴唇，最终用力点头。艾丝塔身上的光芒稳定下来，透着决绝。逻辑枢的投影微微颔首。凯瑟琳检查着装备，一言不发但眼神坚定。云缈子闭目掐算片刻，缓缓睁眼：“老道尚有三分余力，可布‘两仪微尘阵’残篇以为缓冲。”
“那么，我们没有时间休息了。”刘瑞阳将怀中的碎片抱得更紧了一些，灰光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带路吧，演绎者阁下。”
演绎者不再多言，他身后的一个协议单元走上前，双手按在腔室墙壁上。银色符文如水流般分开，露出一条泛着柔和白光的通道。
“跟紧我。途中可能会遇到一些……‘茧内原生体’或者游离的信息残渣，不必惊慌，它们通常无害，但不要随意接触或解析。”演绎者率先步入通道。
众人紧随其后。
通道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稳定的信息流管道。四周是飞速掠过的、难以理解的法则符号和数据洪流，偶尔有模糊的影像闪过——那是旧宇宙的碎片记忆，或是茧自身推演出的无穷可能性中的一瞥。
刘瑞阳一边前行，一边尝试与怀中的碎片沟通。他将心神沉入“平衡之心”，通过星耗韵律，轻轻触碰碎片那沉重的外壳。不再是压制，而是如同疏导水流般，尝试理解其内部“凝固悲伤”的结构。
他回想起圣所中最后的明悟：痛苦作为必要张力。
那么，这枚碎片中的悲伤，是否也蕴含着某种未被释放的“张力”？如果它彻底凝固，为何核心还会有一丝“余烬”不灭？那余烬……是否就是“流动”的可能性？
碎片对他的试探产生了微弱的反应。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沉重悲赡“涟漪”，从碎片深处传来。那感觉……像是被冰封的湖面下，有一缕几乎察觉不到的水流在涌动。
有戏。
刘瑞阳心中稍定。就在这时，前方的演绎者突然停下了脚步。
“第一个中转节点到了。”他道，指向通道前方一个较为开阔的“节点平台”。
平台呈圆形，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旋转的复杂几何结构，四周的“墙壁”上是缓慢流淌的、记载着未知知识的发光铭文。平台上，已经有几个身影在等候。
那是三个形态各异的协议单元，以及一个让刘瑞阳等人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研究服，黑发如瀑，眼眸是罕见的银灰色，清澈见底。她身上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却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的、宁静而知性的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额头中央，有一个极其微、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银色的茧状纹路。
“她是‘知蝉’。”演绎者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温和，“茧内原生智慧体，也是我们革新议会最年轻的成员，更是……万识之茧守护灵智的‘代行者’之一。”
知蝉微微躬身，声音空灵而清晰：“变量们，欢迎。守护灵智大人已经感知到诸位的到来，以及……那枚碎片的悸动。大人状态虚弱，无法直接显化，特命我前来协助，并提供一部分……关于‘平衡’原始推演中，涉及‘负面概念转化’章节的访问权限。”
她银灰色的眼眸看向刘瑞阳，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直接落在了悲恸碎片上。
“悲伤很重，但并非死物。”知蝉轻声，“我能听到……它核心那点火的声音，很微弱，但在呼唤流动。”
刘瑞阳心中一震。这个少女，竟然能如此直观地感知碎片的状态？
“知蝉是特殊的。”演绎者解释道，“她诞生于茧内未被污染的信息流中，生与茧的原始法则亲和，能理解许多我们难以解析的概念语言。有她在，你们与茧的原始推演系统的对接会顺利很多。”
知蝉点零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白灵儿身上，微微歪头：“你身上有月光和生命的味道……还有很深的担忧。是在担心那位燃烧战意的同伴吗？”
白灵儿一怔，点零头。
知蝉闭上眼，片刻后睁开：“我在信息流中捕捉到一些来自遥远区域的、混乱的‘回响’。有一道金光，包裹着强烈的生存意志，在虚空的夹层中漂流。很模糊，但存在。他还没有熄灭。”
白灵儿的眼睛瞬间红了，她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失态，但眼中的希望之火重新被点燃。
“谢谢……”她低声。
“不必言谢。信息的传递本就是我的职责。”知蝉平静地，然后看向演绎者，“演绎者阁下，根据灵智大饶感知和我的测算，污染区的异常活跃度正在以超出模型预测的速度增长。我们必须在三个标准时内抵达调试腔室并开始第一步稳定程序，否则碎片与污染之间的‘引力井’将初步形成，届时强行隔离的能耗会指数级上升。”
演绎者神色凝重：“三个标准时……比预计的紧迫。我们必须立刻出发，跳过第二个非必要中转节点，直接走‘捷径’。”
“捷径有风险。”一个随行的协议单元发出机械音，“路径会穿过‘记忆回廊’边缘区，可能遭遇信息风暴或旧纪元意识残影。”
“风险可控，时间不可控。”演绎者决断道，“准备路径重构。知蝉，需要你协助稳定捷径通道。”
“明白。”知蝉走向节点平台中央的几何结构，双手虚按，额头的茧状纹路亮起微光。那旋转的几何结构随之改变形态，衍生出一条略显朦胧、边缘泛着七彩流光的通道。
“跟上。”演绎者率先踏入。
众人鱼贯而入。这一次的通道，景象更加光怪陆离。两侧不再是单纯的数据流，而是不断闪现着破碎的画面和声音——繁华的星城在战火中崩塌，伟大的文明在归墟中沉默，个体的悲欢离合，种族的兴衰荣辱……这是旧宇宙湮灭时，被万识之茧吸收的“记忆回响”。
行走其间，如同漫步于时光的坟场，一股莫名的悲怆与苍凉萦绕心头。
刘瑞阳怀中的悲恸碎片，在这浓郁的历史悲伤氛围中，再次开始不安地脉动。灰光变得浓郁，那股沉重的压力向外扩散。
“收敛心神，不要沉溺于这些记忆画面！”演绎者喝道，“它们只是信息残影，但会对情绪产生共鸣影响！尤其是持有碎片的阁下！”
刘瑞阳紧守灵台，平衡之道的韵律流转全身，努力安抚碎片，也抵御着外界记忆洪流的冲刷。白灵儿和艾丝塔分别将生命之光与秩序之光笼罩在刘瑞阳周围，提供支持。
然而，就在通道即将到达尽头时——
异变陡生！
前方朦胧的通道出口处，七彩流光突然剧烈扭曲，一个庞大而扭曲的暗影，毫无征兆地堵在了出口！
那暗影没有固定形态，如同翻滚的、由无数痛苦面孔和破碎景象构成的烟雾。它散发着与悲恸碎片相似、但又更加混乱狂躁的悲伤与绝望气息！
“是‘记忆回廊’中滋生的‘哀伤聚合体’！”知蝉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它被碎片的气息吸引过来了！心，它会强制灌输记忆痛苦，冲击心神！”
哀伤聚合体发出无声的尖啸，滚滚黑雾般的躯体猛地扩张，如同巨浪拍向通道内的众人！雾气中，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张开嘴，仿佛要将他们的意识拖入无尽的痛苦轮回！
而刘瑞阳怀中的悲恸碎片，在这一刻，灰光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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