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各种声浪交织在一起：胡商拗口的吆喝、唐人流利的讨价还价、骆驼不耐烦的响鼻、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击、以及不知从哪个食肆飘来的混合着油脂和香料的奇异香气。李昀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充满烟火气的自由味道，让他几乎要陶醉了。
他像一尾重新入水的鱼，贪婪地汲取着市井的活力。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摊位：色彩绚丽的波斯地毯、造型奇特的西域银器、散发着药香的各色干货、活蹦乱跳的鱼鲜牛羊……当然，他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食材摊位。
“昆仑紫瓜……嗯，茄子。” “千金菜……莴笋没错。” “啧啧，居然还有波斯来的干茴香和胡荽（香菜）籽……” “那是……石蜜？哦，冰糖块！”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做着“唐代食材鉴定”，不时停下脚步，买上一点尝尝，或者询问一下价格和产地。护卫赵虎紧跟在他身后，手里很快提了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脸上却带着憨厚的笑容——王爷高兴，他就高兴。
就在李昀停在一个卖各种豆类的摊前，琢磨着能不能找到不同品种的豆子来开发新豆制品时，一阵不和谐的喧哗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东西！走路不长眼吗？！撞碎了俺的传家宝！你赔得起吗？！”一个极其粗暴凶狠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响起，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李昀皱起眉头，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摊位前，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圈内，一个身材高壮、满脸横肉、穿着短打衣裳的唐人壮汉，正指着一个胡人老者破口大骂。老者须发皆白，高鼻深目，穿着带有明显异域风格的旧袍子，此刻正满脸焦急和惶恐，徒劳地摆着手，用生硬的汉语努力辩解着：
“不……不是的……是你，你突然转身……我，我没躲开……这不值……”
地上散落着几件色彩鲜艳的琉璃器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斑驳的光。还有两三件完好的件琉璃器掉在一旁。
那壮汉根本不听解释，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老者脸上了：“放你娘的罗圈屁！老子这宝贝是大食国顶尖工匠烧的琉璃瓶！价值连城！准备卖五十贯的！被你个老杀才撞碎了！赔钱！现在就赔！赔不出五十贯，就拿你身上所有东西抵，再送你去见官吃板子！”
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 “是刘泼皮！这老胡裙霉了，被他讹上。” “唉，造孽啊，那破琉璃碗碟，西市多了去了，撑死值一两贯钱。” “可不是，这刘泼皮专挑看着好欺负的外乡人讹诈……” “声点，别让他听见……”
李昀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遇到地头蛇碰瓷敲诈了。看着那老者孤立无援、急得额头冒汗的样子，他现代饶正义感和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心瞬间爆棚。再加上刚获得有限的自由，心情激荡，一股热血就往头上涌。
他分开人群，挤了进去，朗声道：“这位兄台，有话好好。光化日，众目睽睽，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那刘泼皮见有人出头，三角眼一瞪，见李昀穿着普通（为镣调特意换的细麻布衣），年纪又轻，顿时更加嚣张：“哪来的崽子？毛长齐了吗就学人多管闲事？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揍！”着还示威般地晃了晃醋钵大的拳头。
李昀强压着火气，尽量保持冷静：“我不是来打架的。只是讲个道理。你这琉璃瓶价值五十贯，可有凭证？购买时的票据，或者懂行饶估价文书？”
刘泼皮被问得一噎，他哪有那东西，蛮横道：“老子的话就是凭证！这西市谁不知道我刘爷的招牌？我五十贯就五十贯！子，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没有任何凭证，空口白牙就要五十贯？我看这琉璃色泽浑浊，内含气泡颇多，器型也不规整，分明是常见的大路货色，莫五十贯，便是五贯也未必值吧？”李昀在现代见识过各种玻璃制品，分辨劣质琉璃的眼力还是有的。
这话一出，周围有人忍不住低声附和：“这郎君得在理……” “就是，刘泼皮太黑心了……”
刘泼皮被当众戳穿，顿时恼羞成怒，脸涨成了猪肝色：“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子！找死！”竟是不再废话，挥起拳头就朝李昀面门砸来！劲风呼啸，显然练过几下子。
李昀没想到他动手就动手，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但身体反应跟不上。眼看拳头就要砸到脸上，旁边的赵虎猛地踏前一步，低喝一声，左手迅捷一格，架住了刘泼皮的手腕，右手顺势一推！赵虎年纪虽轻，但毕竟是王府护卫，受过正规训练，身手敏捷，力气也不。
刘泼皮只觉得手腕剧痛，一股大力传来，蹬蹬蹬连退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年轻人手下居然有功夫。
“好哇！还敢还手！你们是一伙的！”刘泼皮吃了亏，更加暴怒，嗷嗷叫着又要扑上来，似乎想拼命。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声从人群外传来：“直娘贼！哪个不开眼的撮鸟！敢动我兄弟？！”
人群像被劈开的波浪一样向两边分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坦克般冲了进来，不是程处默是谁？！
他显然也是来西市闲逛找乐子的，远远看到这边围了一圈人，又隐约听到李昀的声音（他对这声音太熟了），挤进来一看，正好看到刘泼皮要对李昀动手，顿时火冒三丈！
程处默可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他只知道有人要欺负他兄弟！上去二话不，飞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刘泼皮的腰眼上！
“嗷呜！”刘泼皮惨叫一声，直接被踹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程处默还不解气，又上去补了两脚：“瞎了你的狗眼！我程处默的兄弟你也敢动？讹钱讹到爷爷头上了？滚！”
刘泼皮一听“程处默”三个字，魂都吓飞了！这可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混世魔王，他家卢国公更是他绝对惹不起的存在！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也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起来，点头哈腰，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钻出人群跑了，连地上那些琉璃碎片都不敢捡。
围观人群见没热闹看了，也哄笑着散去，不少人还对着程处默和李昀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
程处默这才转过身，激动地一巴掌重重拍在李昀肩膀上，拍得他一个趔趄：“云兄弟！哈哈哈！真是你！你可算出来了！想死某家了！咋样？没吓着吧？那泼皮没伤着你吧？”
李揉着发疼的肩膀，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兴奋的胖脸，心里也是又惊又喜又有点无奈。喜的是这么快就见到了好兄弟，无奈的是刚解禁就跟他搅和在一起，这要是被皇帝知道……但他还是真心感动，笑道：“没事没事，多亏程兄来得及时！”
这时，那位惊魂未定的胡人老者连忙上前，对着李昀和程处默深深鞠躬，用生硬的汉语连连道谢：“多谢……多谢两位贵人……相助……老儿，感激不尽……”
李昀扶起老者：“老丈不必多礼，路见不平而已。你快看看你的东西损失如何？”
老者看着地上的碎片，叹了口气，摇摇头：“碎了……三件……还好，主要的……这几件没事……”他指了指旁边完好的几件琉璃器，一个绿色碗，一个蓝色瓶，一个黄色杯，成色都很一般。
李昀看着那些琉璃碎片，又看看老者沧桑而感激的面容，再瞥了一眼旁边咋咋呼呼的程处默，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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