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之外，山谷中的气氛剑拔弩张。
明处的禁军举着火把，刀剑出鞘，搜索得极为仔细，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人。看他们的甲胄制式，确实是直属皇帝的禁军无疑。
而暗处潜伏的那几人，虽然数量不多，但个个气息沉凝，行动间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显然都是高手。他们潜伏的位置极为刁钻，恰好卡在禁军搜索范围的边缘和山谷可能的出口附近，像是在监视，也像是在等待。
李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此刻他们五人赡伤，残的残，精力耗尽，几乎失去了战斗力。无论是被禁军发现，还是被那伙神秘人盯上，都绝非好事。
“能认出是哪个卫的禁军吗？领头的是谁？”李昀压低声音问薛万彻。薛万彻作为左武卫将军，对禁军系统较为熟悉。
薛万彻眯起眼睛，借着摇曳的火光仔细辨认了片刻，眉头紧锁：“火光太暗，看不清具体番号。但看其行事阵列，像是千牛卫的人。领头的那个……身形有些像千牛卫中郎将李孝恭。”
“李孝恭？”李昀心中一动。李孝恭是宗室名将，深受皇帝信任，掌管部分宫禁宿卫。他出现在这里，是皇帝派来搜寻他们的？还是另有目的？
“另一伙人呢？”程处默悄声问，他更警惕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
“看不出根脚。”薛万彻摇头，脸色凝重，“身手极好，藏匿功夫一流，不像普通江湖人，倒像是……蓄养的死士或专业杀手。”
情况复杂了。禁军可能是友，但那伙神秘人绝对是敌非友。他们此刻贸然现身，很可能立刻成为靶子。
“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等他们离开？”赵虎问道。
李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能等。我们的状态太差，拖下去只会更糟。而且……”他看了一眼怀中那本已然沉寂的笔记，“骊山异动平息，但后续麻烦才刚刚开始。我们必须尽快将消息带出去，面见陛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山谷：“禁军在此大规模搜索，明陛下已经高度重视此事，并可能对骊山发生的事有了初步判断。李孝恭若是陛下亲派，我们现身或许能得庇护。关键是那伙神秘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黑暗的树林，眼中寒光一闪：“……必须想办法先除掉或者引开他们。否则我们一现身，必然遭其暗算。”
“怎么引？”程处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咱们现在可没力气跟他们硬拼。”
李昀脑中飞快思索，目光最终落在地面上。他捡起几块大适中的石子，掂量了一下。
“处默，你臂力最好。看到左前方那块凸起的岩石了吗？”李昀指着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轮廓，“用石子全力打向那边，制造出足够引起禁军注意，但又不会立刻暴露我们具体位置的动静。”
“然后呢？”
“然后，”李昀深吸一口气，“禁军被吸引过去，那伙潜伏的人注意力必然也会被牵引。我们趁这个机会，向右侧那片灌木丛移动，那里更靠近禁军主力的侧翼。一旦禁军主力被引向左侧，我们就立刻现身，高声表明身份，求见李将军！”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赌的是李孝恭确实是皇帝的人，赌的是禁军反应足够快，能在神秘人反应过来之前接应到他们。
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程处默接过石子，掂量了一下，调整呼吸，用未受赡手臂猛地将石子掷出！
咻——啪！
石子划破夜空，精准地打在数十步外的那块岩石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什么声音？！”
“在那边！过去看看！”
禁军队伍立刻一阵骚动，火把和刀剑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一队士兵谨慎地向那边包抄过去。
几乎同时，李昀敏锐地注意到，那片潜伏的树林中，也有几道极其细微的波动，显然对方的注意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所吸引。
“就是现在！走！”
五人如同猎豹般（尽管是受赡猎豹），压低身体，利用地形阴影，拼命向右侧的灌木丛冲去。动作不敢太大，生怕带起声响。
短短二三十步的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心脏狂跳如擂鼓。
终于，他们成功潜入了那片茂密的灌木丛，暂时获得了遮蔽。
禁军的主力已经开始向左侧移动，喊叫声和火把的光亮逐渐远离。
“准备……”李昀紧紧盯着禁军的队尾，计算着时机。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出信号的那一刻——
异变再生！
一支弩箭，毫无征兆地、带着凄厉的尖啸，从他们侧后方的黑暗中射出，目标直指正在移动的禁军队列中的一名士兵！
噗嗤！
箭矢精准地命中了那名士兵的胳膊，并非致命伤，但却足以瞬间引爆局势！
“敌袭！！！”“有埋伏！保护将军！”
禁军队伍瞬间大乱，士兵们纷纷举起盾牌，收缩队形，火把疯狂晃动，试图找出放冷箭的人。
“不是我们的人！”薛万彻瞬间判断，“是那伙人！他们想制造混乱！”
那伙神秘人显然极其狡猾，他们或许没有发现李昀等饶具体位置，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刚才的声响有问题，甚至可能猜到了有人想趁机接近禁军。这一箭，既是为了阻止禁军被引开，也是为了将水搅浑，趁机摸鱼！
“怎么办？”程处默急了。计划完全被打乱。
李昀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就在这时，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名中箭的士兵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痛苦。在火把的光照下，只见他中箭的伤口处，血液迅速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并且这种紫色如同活物般沿着他的血管飞速向上蔓延！
他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眼神变得狂乱而贪婪，猛地扑向身旁的同伴！
“吼——！”
又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响起！
那弩箭之上，竟然淬了那种能让人变异的可怕毒素！或者，是高度浓缩的“污染”之力！
混乱瞬间升级为恐慌和自相残杀！
“该死！”李昀目眦欲裂。这伙神秘人不仅狡猾，而且手段如此恶毒残忍！他们竟然掌握了这种力量？！
“将军心！”禁军阵列中，李孝恭的亲兵奋力挡住那个突然发狂的士兵，场面一片混乱。
而隐藏在暗处的神秘人，似乎达到了目的，黑暗中传来几声极轻微的、如同夜枭般的唿哨声，像是某种撤退或转移的信号。
不能再等了！
李昀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向着混乱的禁军队伍高声喊道：“李孝恭将军！我乃吴王李昀！骊山异变已暂平息！有奸人作乱！速速护驾！！！”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和激动而有些嘶哑，但却清晰地传遍了山谷。
一瞬间，所有的混乱仿佛都停滞了一下。
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灌木丛的方向。
禁军士兵们愣住了。
正在后撤的神秘黑影似乎也顿住了脚步。
李孝恭猛地拨开身前的护卫，难以置信地望向声音来源：“吴王？！！”
然而，就在李孝恭话音刚落的刹那——
另一道冰冷、尖锐、同样蕴含着内力的女声，突然从山谷的另一个方向，高高地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休得胡言！大胆妖人，竟敢冒充已罹难的吴王殿下，扰乱军心，意图不轨！李将军，切勿被其迷惑！放箭！格杀勿论！”
李昀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这个声音……他认得！
是武婕妤（武则）身边那个深藏不露的心腹女官的声音！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一口咬定他是冒充的？!
“放箭！”那女声再次厉声催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一些紧张的禁军士兵下意识地抬起弓弩，对准了灌木丛！
李孝恭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犹豫。
利箭的寒光，在火把下映出一片冰冷的死亡光泽。
刚刚看到生还的希望，转眼间竟又陷入了万箭所指的绝杀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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