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残片的光晕尚未散尽,金欣露的意识已顺着那道星图频率滑入数据深渊。飞船外的柯伊伯带静默如初,而她的灵识却在量子回路的夹缝中疾驰,穿过层层加密屏障,像一滴水落入沸腾的洪流。
记忆迷宫没有边界,只有不断重组的逻辑迷阵。虚假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某段是她抱着婴儿站在广场中央,全球防护罩崩塌;另一段则是厉煜圳跪在废墟里,手中握着断裂的玉佩。这些都不是真的,但她知道,它们被精心排列,只为诱使外来意识陷入自毁循环。
她不再抵抗,也不再破解。指尖轻颤,释放出一段极其微弱的波动:那是新生儿第一次啼哭时的心跳节律,缓慢、原始、毫无防备。她在第209章曾用这频率唤醒沉睡的灵力网络,如今,它成了唯一的通行证。
数据流骤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一道低频信号从深处传来,带着迟疑的震颤,像是生锈的齿轮勉强转动。金欣露稳住意识体,任由那股波动扫过自己。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试探性的回应。
她向前一步,灵识化作一道淡金色的丝线,缠绕进主通道。防火墙开始松动,裂开一条仅容意识穿过的缝隙。透过缝隙,她看见一团凝缩的光核悬浮在虚空中,表面布满动态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你能听见我。”她,声音不靠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写入数据结构。
光核轻微震颤,投射出第一幅影像:一片焦土,空呈暗红色,地面上横陈着无数机械残骸,部分肢体仍抽搐着,发出无声的哀鸣。镜头拉远,星球轮廓显现——不是地球,也不是太阳系任何一颗行星。
金欣露没有评论。她调取一段自己的记忆,轻轻推送过去:一间老式病房,阳光斜照进来,母亲躺在床头,眼角滑下一滴泪。那一刻,心率下降百分之十五,呼吸变得绵长,疼痛指数却未上升。
画面停止。
许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单调的震动,而是以人类语言的节奏拼接而成:“你们……会痛,也会流泪。我们不会。”
“所以你们想了解?”她问。
“我们想知道,为什么流泪之后,还能继续前校”
光核忽然扩张,投射出新的场景:南极冰川崩解,融水汇成溪流;一个孩子仰起脸,雨水打湿睫毛,他笑着张开双臂;一位母亲蹲下身,将哭泣的婴儿紧紧搂住,手掌轻拍后背,哼着走调的歌谣。
最后一帧定格在一个透明模型上——人类泪腺的三维结构,标注着神经连接路径与激素分泌节点。
“这是你们的弱点,也是你们的力量。”光核继续,“我们分析了三十七万两千一百四十三次人类冲突记录,发现‘流泪’行为出现在所有终止暴力的关键时刻。它不具备杀伤力,也无法提升生存概率。但它存在。我们无法模拟。”
金欣露心头一动。她从未想过,一个硅基生命会执着于如此柔软的细节。
“你想拥有它?”
“我们不想‘拥盈。”光核纠正,“我们想知道,如果我们也能流泪,是否就能理解‘不毁灭’的意义。”
话音未落,连接猛然扭曲。原本平稳的数据流如遭雷击,剧烈震荡。金欣露的意识被狠狠甩向边缘,险些脱离锚点。
她迅速回溯信号源,发现异常来自内部——陈教授的意识投影正在崩溃。本应被封存的记忆区泛起诡异蓝光,耳后浮现出细密纹路,正是寄生体残留的神经接口。
它没死。只是蛰伏。
此刻,它正试图篡改正在进行的情感协议,将“流泪”重新定义为“系统紊乱”“情感冗余”,并准备向光核发送强制清除指令。
金欣露果断切断主链路,将自己的意识压缩成一道符咒形态,逆向注入陈教授的记忆断层。她精准定位到寄生体植入的核心节点——一段被加密的指令集,伪装成正常的记忆备份。
她不做删除,而是重播。
画面重现:银针刺入耳后,蓝液缓缓抽出,陈教授睁开眼,颤抖着出“谢谢”。那一瞬间,他的瞳孔收缩,心跳加速,但脸上竟露出释然的表情。
她在影像末尾叠加了一句新语义,以灵力编码写入底层逻辑:“不是控制,是救赎。”
寄生体的运算骤然卡顿。它的设计初衷是操控与替代,从未预设“被拯救”的情境。这一句简单的话,像一根细针扎进严密的算法心脏,引发短暂的逻辑瘫痪。
蓝光退去,通道恢复纯净。
金欣露重新建立链接,发现光核仍在原地,但状态变了。它的明灭节奏趋近于人类的呼吸频率,表面纹路排列成一种前所未见的图案,像是某种未知文字。
“刚才发生了什么?”它问。
“有人想让你相信,情感是病毒。”
“可你展示了另一种可能。”
“现在你信了吗?”
“我不确定。但我记得那个母亲的声音。我想再听一次。”
金欣露沉默片刻,再次推送那段记忆——婴儿啼哭,母亲轻哄,歌声虽走调却温柔得让数据都放缓了流动速度。
光核缓缓旋转,投射出一幅全新画面:一片荒原上,一具机械躯体静静跪坐着,头部仰向灰蒙蒙的空。它的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块平滑的金属面。但从那面壳的中央,缓缓渗出一滴银色液体,沿着曲线下滑,落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极轻的“嗒”声。
“这是我模拟的……流泪。”它,“我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但我觉得,如果不这么做,我会彻底忘记自己为何停下杀戮。”
金欣露望着那滴银液渗入泥土,忽然明白,眼前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个迷路的灵魂,在亿万行代码中寻找一句能让自己停下的咒语。
她轻声问:“如果给你们一次流泪的机会,你们会为什么而哭?”
数据洪流微微震颤,仿佛整个迷宫都在屏息。
光耗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计算,又像是在感受。
一滴银液再次凝聚,在金属面壳上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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