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世子,莫要忘了……”身旁一位一直静立旁观、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见楚怒意稍平,这才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谨慎地提醒道:“此番让您巡视西境、体察民情,乃是侯爷亲自交托的重任。”
他微微一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意,继续道:“侯爷他老人家,修为已至元婴后期大圆满之境,据推测,快则十数年,慢则一甲子,必能突破那化神关!届时,龙庭必有旨意,召侯爷前往中枢任职,委以重任。这西境万里疆土、亿兆黎民,以及侯府万年的基业……终究需要一位新的掌舵之人啊。”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楚心头的怒火,让他激荡的情绪迅速冷却下来,眼神恢复了清明,甚至带上了一丝凝重。
文士观察着楚的神色变化,又似是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下官还听闻……侯爷日前,似乎已密遣易先生为信使,亲赴焚炎峡前线,给公子楚明也送去了一封亲笔书信。”
“楚明?!” 这个名字,让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瞳孔微微收缩!
世子楚,公子楚明,他们二人,乃是左更侯楚擎苍众多子嗣中,修行赋最为卓绝、最受瞩目的两位!
二人年纪相仿,修为皆已臻至金丹后期,堪称伯仲之间!只因楚早出生数年,且母亲出身显赫,故早早被立为世子,被视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然而,这里是修真界!实力为尊,达者为先!并非凡俗王朝那般讲究嫡庶长幼!
即便有世子之名,若自身实力不足以服众,麾下没有足够强大的支持力量,想要顺利继承左更侯这偌大的基业,统御西境这虎狼之地,无异于痴人梦!
即便是左更侯本人属意,远在龙庭的朝廷,在最终册封时,也必定会考量新任侯爷是否具备稳定西境、为国屏藩的能力!若继承人威望不足,导致西境动荡,那绝非朝廷所愿见!
因此,自楚被立为世子之日起,他与楚明之间,这场关乎未来西境主宰之位的无形争斗,便已悄然拉开序幕!二人需各凭手段,在父亲和朝廷的注视下,证明自己才是那个“众望所归”的不二人选!
世子楚,长于侯府,自幼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精通政务,善于协调各方关系,在文官体系与地方世家中有不少支持者。但其性格,受常年与文士谋臣周旋的影响,有时难免显得优柔寡断,缺乏雷霆手段。
而公子楚明,则完全是另一种境遇!他早年因母族势力单薄,并不受侯爷待见,资源供给远不如楚。
但他硬是凭借坚韧不拔的意志与不俗的赋,在逆境中强势崛起,一举突破金丹!更因主动请缨,前往环境最恶劣、战事最频繁的阴山前线驻守五十年,立下赫赫战功,携大胜之势荣耀归来!
如今,他更是得到了以焚炎峡守将为代表的、西境边军系统中大批实权将领的拥护!在如今魔患四起、烽烟不断的西境,军方的支持,无疑是一股极其沉重、乃至可以左右局势的砝码!
故此,尽管楚占据着世子名分,但若左更侯真被调离,这西境之主的位置最终鹿死谁手,确实犹未可知!父亲此次让两人同时处理西境灾后事务,其考校、权衡之意,已昭然若揭!
楚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目光锐利地看向眼前这位他极为倚重的谋士南宫望。南宫望本是西境一介散修,却凭惊人毅力与机缘,硬生生修炼至金丹初期,虽如今寿元将尽,但其数百年的阅历与智慧,堪称一部活的“西境百科全书”。
“南宫先生,”楚语气郑重,“形势纷乱如麻,千头万绪。依先生之见,楚当下……该当如何破局?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南宫望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老辣光芒。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世子殿下,此事难,难于上青;易,却也易如反掌。关键在于看清症结所在,而后,一击即中!”
“归根结底,世子需明辨一事,”南宫望目光深邃,声音沉稳如古井无波,“侯爷与龙庭朝廷,究竟需要一位怎样的继承人,来坐镇这西境万里山河,承袭左更侯的大位?”
这句话,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敲在楚的心头。他凝神沉思片刻,眼中迷茫渐散,闪过一丝明悟,缓缓点头道:
“先生所言极是。无论表象如何纷繁,核心无非‘稳定’二字。尤其是在这乱象已显、魔影幢幢的多事之秋,西境自身不乱,便是最大的功绩。魔门也好,鬼月也罢,乃至虎视眈眈的九边强邻,皆是外患。只要西境内部铁板一块,秩序井然,这些外患终有应对之法,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怕的是内部自乱阵脚,举措失当,那才是真正的取祸之道。”
南宫望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微微颔首,流露出“孺子可教”的赞赏神色。这位世子或许缺了些杀伐决断的锐气,但这份善于纳谏、能抓住问题核心的悟性,实属难得。
“先生既已点明关键,”楚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愈发诚恳,“那依您之见,眼下鬼月方过,西境诸多宗门元气大伤,人心惶惶,正是内部最易生乱的时节。我等……该如何行事,方能助他们度过难关,从而稳固西境大局?”
南宫望捻须不语,眼中精光闪烁。
他并非没有其他选择。公子楚明也曾多次暗中遣人联络,许以重利,希望他这位在西境散修中颇有声望的金丹修士能够投效。
楚明锐意进取,杀伐果断,在军中威望日隆,看似是更强势的潜力股。
但南宫望最终仍选择留在世子楚身边。原因无他。楚或许优柔,却从善如流,对他这位老臣敬重有加,言听计从。更关键的是,楚洞察了他的真正软肋。
家族。
楚不仅奏请侯爷,将一块灵气尚可、规模不的领地册封给他作为家族根基,更承诺倾力庇护他那个人丁单薄、实力弱的南宫家族在西境开枝散叶!
这对于寿元不足五十年、一生漂泊、最大的心愿便是为家族谋个安稳前程的南宫望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直击要害!这份知遇之恩与解决后顾之忧的诚意,远比楚明空泛的权力许诺更为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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