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了三载春秋,西境那场因剿魔大战而埋下的通货紧缩隐患,终于如蓄势已久的暗潮,彻底爆发为席卷全境的惊涛骇浪。
这场无声的经济寒流,其破坏力竟不亚于当年的魔灾,深刻地影响了西境每一寸土地上的生机。
首当其冲的,是曾依靠大战军需订单一度繁荣的各大工坊与商会。市面流通灵石的急剧减少,导致购买力严重萎缩。昔日门庭若市的“神兵坊”,如今炉火半熄,订单锐减七成,匠师们被迫遣散;专司灵植贸易的“百草堂”,仓库积压如山,因采购商无力支付现款而陷入僵局。交易链条几近断裂,以物易物的原始模式被迫重启,效率低下,纠纷频发。
影响迅速传导至基层。依附于这些产业的无数散修与凡人工匠,因工坊倒闭、商号收缩而失去生计。灵石难觅,日常修炼所需的“聚气丹”价格却因稀缺而诡异飞涨,底层修士的道途愈发艰难。甚至出现了为换取几块下品灵石而变卖祖传低阶法器的惨况。社会矛盾日益尖锐,偷盗、抢劫灵石的案件数量呈倍增长。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左更侯府,处境尤为尴尬。府库因战时透支而空虚,战后重建与抚恤更是一笔文数字。原本指望交易所税收能缓解压力,但通货紧缩导致交易量萎缩,税收大幅不及预期。
西琉城的股灾,是在一个看似寻常的交易日午后爆发的。
起初,只是锦云绸庄的股价出现一丝不正常的波动。这家以贩卖低阶法衣为主的商会,是汪家一位远房姻亲的产业,当初凭着汪颉的一纸批文,勉强挤进了上市名单。
当时便有明眼人暗自摇头,知其根基浅薄,盈利全凭虚饰。果然,午时刚过,一则锦云绸庄库存积压、资不抵债的消息不知从何处漏出,股价应声而落,如同被推倒的第一张骨牌。
恐慌迅速蔓延。人们很快发现,与锦云绸庄情况相似的,远不止一家。汪颉为巩固自身势力,这些年来利用总办职权,陆陆续续将十几家与汪家及其盟友关系密洽但实则外强中干的商会塞进了交易所。这些商会,或虚报矿脉储量,或夸大灵田产出,财报光鲜亮丽,内里却早已被各大家族掏空,就等着上市圈钱,反哺本族。
隆昌矿业号称坐拥富灵脉,实则矿洞已近枯竭;森木商会标榜千亩灵植,却多数只是寻常药草。恐慌的投资者疯狂抛售,这些被刻意吹起的泡沫接连破裂,股价断崖式下跌。交易大厅内,灵晶屏幕上刺目的红色数字不断刷新下限,人群的惊呼、哭喊、咒骂声交织成一片,昔日繁华的交易所瞬间沦为人间地狱。
年轻的汪颉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他脸色煞白,在总办室内焦躁地踱步,耳边是幕僚们七嘴八舌、互相矛盾的建议。在巨大的压力下,他做出了一个致命决定:援引紧急条款,宣布暂停一切交易,闭市三日,以稳市场。
然而,这仓促的行政干预,非但未能稳定人心,反而如同向已沸腾的油锅里泼入冷水,引发了更剧烈的爆炸。暂停交易意味着流动性被彻底冻结,持有问题商会股票的投资者连割肉退场的机会都失去了。
恐慌呈几何级数扩散,迅速波及到那些原本资质尚可的商会。所有人都拼命想将手中的兑现为实实在在的灵石,挤兑风暴瞬间席卷了与交易所关联的数家大钱庄。
更致命的是,许多家族原本指望通过高位减持股票,将募集到的巨额资金抽回,以缓解自身因通缩而日益窘迫的财政。如今股价一泻千里,不仅套现计划落空,投入的本金也大幅缩水,家族财政雪上加霜。链条式反应开始显现,与这些家族有借贷、担保关系的商会、工坊纷纷受到牵连,破产倒闭者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
短短三日,西琉城交易所从财富神话的象征,沦为了吞噬无数身家的深渊。
刚刚因剿灭魔门而沸腾的西境,还未来得及将凯旋的旌旗插满城头,就被一场更为残酷的金融风暴迎头痛击。那场战役用鲜血换来的短暂欢欣,在交易所灵牌尽数翻红的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这场股灾如同无声的海啸,以惊饶速度吞噬着西境多年积累的财富。曾经象征着财富与希望的西琉城股本交易所,此刻成了最大的修罗场。灵晶屏幕上,代表市值的数字如雪崩般坍塌——短短七个交易日,整个交易所的估值从巅峰时期的近百亿灵石,骤降至不足三十亿。这意味着超过六十亿灵石的财富,相当于西境整整数年的赋税总和,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乌樱
更可怕的是财富蒸发的方式。那些曾经被汪颉力捧、与权贵家族关系密切的商会,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股价跌幅普遍超过七成。许多中修士将毕生积蓄投入其中,如今血本无归。一位白发老修呆坐在交易大厅外,手中紧攥的股权凭证已成废纸——他本想用这笔钱为孙儿购置筑基丹药,如今连修炼用的下品灵石都凑不齐。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不仅交易所内的资本灰飞烟灭,连带效应更让整个西境经济陷入瘫痪。与股市关联的灵庄遭遇挤兑,炼器工坊因资金链断裂而停产,甚至连灵谷交易都因信用崩溃而陷入停滞。曾经门庭若市的拍卖行,如今摆满了被迫贱卖的法宝丹药。
左更侯府面临前所未有的统治危机。府库因赈灾而迅速见底,民间怨声载道。更讽刺的是,那些在股灾中损失最惨重的,正是当初最积极支持侯府金融改革的世家大族。如今他们纷纷反目,要求侯府为这场灾难负责。
这场股灾用最残酷的方式证明:资本市场的刀锋,比魔门的噬魂幡更加锋利。当狂欢的盛宴散去,留下的不仅是账面上的巨额损失,更是整个西境经济秩序的重创与民众信心的崩塌。
汪颉瘫坐在一片狼藉的总办室内,窗外是弥漫全城的绝望气息。他试图用权力构筑的防线,在资本市场的滔巨浪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这场由他亲手埋下祸根的股灾,彻底动摇了西境的根基,也将他和他所代表的势力,推向了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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