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与震撼交替的七日,如同指间流沙,倏忽而过。当万寿城上空最后一批庆祝金丹大典的灵光焰火渐渐消散于夜空,整座城市并未就此沉寂,反而以一种更加有序、更加庄重的姿态,迎来了本次盛会的最终章——陆家为庆祝家族诞生两位金丹修士而举办的正式庆典。
庆典的地点,设于万寿城内城核心区域的“青云殿”。搭平日乃青云盟议政要地,今日却披红挂彩,灵灯高悬,肃穆中透着喜庆。殿前广场开阔,白玉为阶,青石铺地,此刻已是宾客云集。庆云州有头有脸的宗门代表、世家家主、郡府高官,皆依序位列,无一缺席。即便是此前与陆家偶有龃龉的势力,此刻亦不得不放下身段,亲临道贺。这便是实力带来的最直接效应。
然而,今日庆典最引人注目的两位主角——新晋金丹修士陆青微与陆青雨,却并未现身。唯有新任族长陆云昭,主持大局。
“青微、青雨二位长老,金丹初成,大道初固,正值闭关稳固境界之关键时期,实不宜出关劳顿。特命云昭代为主持,并向诸位道友致歉。二位长老心念盛会,特以神识遥寄,与诸位同庆。”
这番话,无人质疑,反而更添几分郑重。金丹修士闭关巩固境界,是头等大事,其重要性远胜于一场庆典。陆家此举,非但不是怠慢,反而彰显了对大道的极致尊重与严谨,更从侧面印证了其底蕴——即便主角缺席,这场庆典依然能聚集群雄,其家族本身,便是最大的底气。
庆典的流程庄重而流畅,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但所有人心知肚明,盛宴之下的暗流,才是真正的主题。这场庆典,宛如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陆家这些年迅猛崛起,以及由此带来的卫渊郡乃至庆云州势力格局的深刻变迁。
回想二十年前,乃至更早几届海灯节时,陆家虽已显露头角,但卫渊郡内的传统豪强,如以剑诀凌厉着称的“七玄剑派”、以防御雄厚闻名的“玄龟派”等,对陆家这个“暴发户”在郡内的地位提升,还时常“颇有微词”,暗地里不乏较劲与掣肘。彼时,陆家虽富,但在顶尖战力和传统底蕴上,似乎仍差了些火候。
然而,短短二十载,时移世易。如今的七玄剑派、玄龟派等,在公开场合已基本不再讨论与陆家“孰强孰弱”的问题。无他,现实差距已然拉大到令人无力反驳的地步。
这种差距,体现在方方面面。每逢海灯节,最引人瞩目的环节之一便是“论剑台”上的弟子比试。以往,七玄剑派仗着功法杀伐之气重,总能稳居郡内前三,与陆家子弟交手虽常落下风,但总有一战之力,堪称陆家在卫渊郡内的主要竞争对手。然而,本次海灯节,因陆家双丹庆典,吸引了众多庆云州大宗门携精锐弟子前来观摩切磋,论剑台的含金量陡增。
结果令人咋舌:陆家子弟的表现依旧稳定亮眼,综合成绩稳居所有参赛势力前三。而七玄剑派,即便派出了门内精心培养、被视为未来支柱的真传弟子,却在那群州级骄的碰撞中,成绩一落千丈,直接跌出了三十名开外!
这一记闷棍,将七玄剑派彻底打醒。他们这才苦涩地意识到,陆家的年轻一代,其视野、资源、功法乃至实战经验,早已超越了郡级范畴,在与州级势力的碰撞中尚且不落下风。而自家弟子,却连在更高层次的舞台上站稳脚跟都难。实力的代差,已非凭一时血勇或单一功法优势所能弥补。
更让七玄剑派等老牌势力感到无力的,是战场上的表现。近年来,西境并不太平,魔族余孽、边境冲突时有发生。在响应侯府征召,前往“九边”重镇或“阴山”前线轮戍的过程中,陆家派出的弟子队伍,无论在数量还是执行任务的难度、完成度上,都远超郡内其他势力。
诚然,陆家弟子的伤亡数字也相对更高,但这背后折射出的,是陆家庞大的人口基数、强大的动员能力、以及弟子们用鲜血和功勋在军方体系内快速累积的声望!反观七玄剑派,纵然弟子单体素质不弱,但数量有限,难以承担大规模、高强度的持续作战任务,在军功积累和上层影响力方面,已被陆家远远甩开。
另一个至关重要的维度,是庙堂之上。陆家弟子,凭借其综合素质(不少人在万寿城接受了包括管理、经济、律法在内的系统教育)和建立的功勋,正越来越多地进入圣朝的地方官员体系,担任从郡府到州一级的各类职务,虽然品级或许不高,但覆盖面广,扎根深,形成了可观的人脉网络。
而七玄剑派这类传统宗门,其弟子出路相对单一,多在军中或宗门内部发展,在更广阔的文官行政体系中影响力微弱。这种“朝中有人”的软实力,是维持一个势力长盛不衰的关键,陆家在此领域的开拓,让七玄剑派等望尘莫及。
盛宴终有散时。当宾客陆续离去,青云殿渐渐恢复平静,那份由庆典所带来的喧嚣与荣耀,也慢慢沉淀为各方势力,尤其是卫渊郡内那些老牌豪强心头复杂的思量。
七玄剑派的掌门,望着窗外云海,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海灯节上陆家子弟的锋芒、庆典上陆云昭的从容、以及那两把空置却威仪自显的金丹主位。
他不得不承认,陆家的崛起,绝非侥幸。其背后,是一套完全不同于传统宗门模式的、更加高效、更具侵略性的发展体系。
“或许……我们以往的路,真的走窄了?”一个此前从未想过,或者是不屑于去想的念头,悄然在七玄剑派掌门,乃至许多与陆家存在竞争关系的势力首领心中萌生。
绝对的武力固然是根基,但若只沉迷于功法剑诀的切磋,忽视了对资源、人口、影响力的全面经营,最终恐怕只会被时代抛下。陆家就像一条凶猛的鲶鱼,搅动了卫渊郡乃至庆云州沉寂已久的池水。
效仿陆家?谈何容易。那需要打破数百年的传统,需要巨大的投入,需要承受转型期的阵痛和风险。但不求变,前途何在?难道眼睁睁看着差距越拉越大,最终沦为附庸甚至被吞并?
这一届海灯节,这场因金丹大典而格外隆重的庆典,如同一记洪钟大吕,敲响在许多固步自封的势力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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