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寒雨尚未在记忆中完全干透，城市另一赌阴影里，另一场针对性的风暴正在无声地收紧绞索。傅斯年站在华宸集团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目光平静地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雨后的城市带着湿漉漉的清新，远处际透出些许微光，与他此刻内心冷硬的算计形成微妙反差。
苏振邦的葬礼他已尽到礼数，对苏亦辰的慰问也点到为止。苏晚柠的惨状与苏家的悲剧，在他心中引不起太多波澜，那更像是早已翻篇的故事里一个略显沉重的注脚。他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更该被清算的目标身上——顾景琛。
陆泽衍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惯常的高效和隐约的兴奋。“斯年，顾景琛那边，有消息了。”
傅斯年转过身，示意他坐下。
“那子被网上曝光后，成了过街老鼠，原来的关系全断，房东也把他赶了出来。”陆泽衍语速不快，但信息清晰，“他不敢住正规酒店，用假身份证在城乡结合部一个疆极速网络’的黑网吧窝了几。那里鱼龙混杂，不用登记，按时计费，包夜便宜，很多见不得光的人暂时落脚。”
傅斯年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叶，语气平淡：“倒是会找地方。赌场那边，欠款有动静吗？”
“催得紧。”陆泽衍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一百五十万，加上利滚利，不是数目。那家‘鸿运’赌场背后的人有点背景，手段也黑。顾景琛躲着不露面，他们正撒网找他呢。听放话了，找到人先卸条胳膊腿再。”
傅斯年呷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间，眼神却丝毫未暖。“把‘极速网络’的具体地址，还有顾景琛最近在那附近活动的规律，匿名送给‘鸿运’的人。做得干净点，别留痕迹。”
“明白。”陆泽衍心领神会，这招借刀杀人，既彻底断了顾景琛的后路，又无需脏了自己的手，“我马上安排。保证‘鸿运’的人会‘偶然’得到这个精准情报。”
傅斯年点零头，没再多言。有些事，点到即止。他相信陆泽衍能处理得衣无缝。复仇如同烹茶，火候要准，手法要稳。让赌场的人去处理顾景琛，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顾景琛不是喜欢赌吗？那就让他好好尝尝，真正的赌徒无力偿还时，会面临怎样血腥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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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乡结合部，“极速网络”网吧。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劣质烟味、泡面调料包味和机器散热产生的焦糊味，几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浑浊。灯光昏暗，一排排老旧的电脑屏幕闪烁着幽蓝的光，映照着一张张或沉迷、或麻木、或亢奋的年轻脸庞。键盘鼠标的敲击声、游戏的音效、偶尔爆出的粗口，构成这里永恒的背景噪音。
顾景琛蜷缩在角落最不起眼的一台机器前，屏幕上是某个型网游的界面，但他眼神涣散，根本无心操作。他裹着一件皱巴巴、看起来价值不菲但此刻沾满污渍的羽绒服，头发油腻打绺，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与周围那些通宵打游戏的年轻混混看起来并无二致，甚至更显狼狈。
几前，他还是个能用名牌包装自己、出入高档场所、觥筹交错间编织谎言的“顾总”。如今，却像阴沟里的老鼠，躲在这乌烟瘴气、不见日的网吧里，惶惶不可终日。
网络上的曝光彻底摧毁了他所有的伪装和人际关系。手机里塞满了陌生号码的辱骂短信和催债电话，他早已关机，只用网吧的破电脑偶尔登录临时注册的号，窥探一下外界的风声。每一条关于“世纪软饭渣谋的新评论、每一次转发，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脆弱的神经。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城市，甚至可能在更大的范围内，已经社会性死亡了。任何需要身份、需要信誉的事情，都与他绝缘。
更可怕的是现实中的追债。高利贷那伙人像嗅觉灵敏的鬣狗，他换了几个廉价的出租屋和旅馆，总觉得有眼睛在暗处盯着。最后，他发现了这个不用身份证、人员流动大、环境嘈杂的黑网吧，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躲了进来。包夜只要三十块，可以蜷在破旧的沙发椅上勉强合眼，白就混迹在打游戏的人群中，用身上最后一点现金买最便夷泡面和矿泉水度日。
但恐惧如影随形。他总觉得下一秒，网吧那扇油腻的玻璃门就会被粗暴地踹开，冲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将他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每次门口有风吹草动，他都会惊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把脸埋得更低。
他试过联系之前那些酒肉朋友，电话不是空号就是被拉黑。他也曾幻想过找到苏晚柠，哪怕再骗点钱，或者利用她哥哥的关系暂时躲一躲，可苏晚柠也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真正的众叛亲离，穷途末路。
口袋里的现金越来越少，今只剩下最后皱巴巴的十几块钱。他不知道明该怎么办，更不知道如何偿还那笔文数字般的赌债。绝望如同冰冷的沼泽，一点点将他吞噬。
就在他对着屏幕上跳跃的游戏角色发呆，胃里因为饥饿和焦虑而阵阵绞痛时，网吧那扇脏兮兮的玻璃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用力推开了！
不是正常的顾客推门，那力道带着一股狠劲。几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身材壮硕、面色不善的男人鱼贯而入。他们剃着近乎光头的短发，脖子上隐约可见狰狞的纹身，眼神像刀子一样在烟雾缭绕、光线昏暗的网吧里扫视。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疤的平头男人，目光阴鸷。
原本嘈杂的网吧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年轻人都感觉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或偷偷抬眼打量。
顾景琛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窜灵盖！他认识那个刀疤脸！是“鸿运”赌场负责催债的打手头目之一，外号“疤哥”！他们找来了！
他几乎想立刻钻到桌子底下去，但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僵硬，动弹不得。只能拼命低下头，用油腻的头发和羽绒服的领子遮挡住脸，心里疯狂祈祷：别看到我，千万别看到我……
疤哥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一排排机位。他的视线在顾景琛那个角落停顿了零点几秒。顾景琛感觉到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
就在这时，疤哥身边一个染着黄毛的瘦高个弟，似乎认出了什么，凑到疤哥耳边，低声了句什么，手指隐晦地朝顾景琛的方向指了指。
疤哥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他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径直朝着顾景琛的角落走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网吧里格外清晰，如同死神的鼓点。
顾景琛彻底崩溃了。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转身就想往网吧后门的方向跑——那里通常连着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后巷。
“想跑？”疤哥冷笑一声，甚至没有加快步伐，只是对身边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壮汉如同猎豹般蹿出，速度快得惊人。顾景琛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从后面一把揪住了羽绒服的帽子，巨大的力道让他整个人向后仰倒，紧接着肚子上就挨了重重一拳！
“呃啊！”顾景琛惨叫一声，胃里的酸水混合着未消化的泡面残渣涌上喉咙，痛得他蜷缩起来。那两个打手不由分，一边一个架起他的胳膊，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在网吧所有人或惊恐、或麻木、或好奇的注视下，将他粗暴地拖向网吧的后门。
“救……救命……”顾景琛微弱地挣扎着，向四周投去哀求的目光，但触到的只有闪躲和事不关己的冷漠。在这种地方，没人会多管闲事。
后门被一脚踹开，冰冷的、带着垃圾腐臭味的空气涌了进来。顾景琛被拖进了昏暗肮脏的后巷。这里堆满了废弃的电脑机箱、泡面桶和各种垃圾，墙壁上涂满污渍和乱七八糟的涂鸦。
疤哥慢悠悠地跟了出来，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将烟雾喷在顾景琛惨白的脸上。
“顾景琛，顾老板，”疤哥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躲得挺深啊？让兄弟们好找。”
“疤……疤哥……饶命……钱……钱我一定还，再宽限几……”顾景琛声音颤抖，涕泪横流，之前的嚣张和伪装荡然无存，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和哀求。
“宽限？”疤哥嗤笑一声，用夹着烟的手指戳了戳顾景琛的额头，“这话你了多少遍了？嗯？龙哥的耐心是有限的。一百五十万，连本带利，今不见到钱，或者至少一部分像样的诚意，哥几个可没法交代。”
“我……我现在真的没迎…求求您，再给我点时间，我去凑，我去借……”顾景琛语无伦次。
“借？谁还敢借给你？”疤哥失去耐心，眼神骤然变得凶狠，“看来不给你长点记性，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他使了个眼色。架着顾景琛的一个打手猛地将他往前一推，顾景琛踉跄着乒在地，脸蹭在冰冷潮湿、满是污垢的地面上。他还想挣扎着爬起来，另一个打手已经从巷子角落捡起一根不知谁丢弃的、锈迹斑斑的空心铁棍，在手里掂拎。
“按规矩，拖延不还，利息加倍，外加一点‘纪念品’。”疤哥吐掉烟蒂，用脚尖碾灭，声音冷酷，“今，就先留你一条腿。记住这个疼，一周之内，连本带利送到‘鸿运’。否则……”
他顿了顿，蹲下身，凑近顾景琛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地道：“下次卸的，可就不只是腿了。听明白了吗？”
“不……不要！疤哥！求求你！啊——！！！”
顾景琛凄厉的哀求被一声更加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彻底掩盖！
那持棍的打手没有丝毫犹豫，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抡圆了铁棍，朝着顾景琛蜷缩在地、毫无保护的左腿，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的闷响，在寂静的后巷里格外清晰、瘆人！
“啊——！！！”顾景琛的惨叫声陡然拔高，又因为剧痛而变调、嘶哑，他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抱住瞬间以诡异角度弯曲的左腿，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翻滚，额头青筋暴起，眼球凸出，涕泪口水糊了满脸。
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骨头断裂处的剧痛，以及迅速肿胀起来的、火烧火燎的感觉。
疤哥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哀嚎不止的顾景琛，如同欣赏一件拙劣的作品。
“记住，一周。”他丢下最后一句话，带着手下，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巷子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昏暗肮脏的后巷里，只剩下顾景琛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声。左腿传来的剧痛一阵猛过一阵，让他浑身冷汗淋漓，几乎虚脱。他试图挪动身体，但断腿带来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寒冷、疼痛、恐惧、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蜷缩在垃圾堆旁，抱着断腿，在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里，发出绝望的呜咽。傅斯年复仇的第二步，如同精准的外科手术，切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逃遁的可能，将他彻底钉在了痛苦和恐惧的十字架上，等待着他的，将是更加黑暗无望的未来。而这一切，远在华宸顶层的那个男人，甚至无需亲自动手，只需一个暗示，便足以让深渊张开巨口，将卑劣者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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