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窗纱，在寒室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摇篮里的清荷睡醒了，正发出细弱的哼唧声，脸微微皱着。
蓝曦臣几乎是立刻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产后调理笔记，快步走到摇篮边。他俯身看着女儿，见她嘴嚅动，手指无意识地抓握着，想起温情昨日教的——这是饿聊表现。
“卿玥，瑄儿怕是饿了。”他转头轻声对榻上的林昭，语气里带着征询的意味。
林昭刚饮完药，正由谢芷音扶着靠坐起来，闻言点头：“抱过来吧。”
蓝曦臣伸手探入摇篮，动作却僵住了。那的襁褓柔软得像一团云，女儿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他两只手虚悬着，竟不知该如何下手——是托着头颈，还是先扶腰背？怕力道重了伤着她，又怕力道轻了抱不稳。
谢芷音在一旁看得好笑又心疼，上前轻声指导：“曦臣，左手托住颈后和头，右手托住腰臀，对……就这样，稳稳地抱起来。”
蓝曦臣依言照做，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额角竟渗出了细汗。他将女儿心翼翼地抱到林昭怀中，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仿佛刚完成一场凶险的战役。
等女儿吃饱睡去，新的考验又来了——该换尿布了。
蓝曦臣看着谢芷音示范如何解开襁褓、撤去湿布、擦拭干净、换上新的软布，每一步都看得极其认真，眉头微蹙，像是在研习什么高深阵法。
轮到他自己动手时，那双执玉箫裂冰、布护山大阵都稳如磐石的手，竟微微颤抖。他单膝跪在摇篮旁，屏住呼吸，极轻极轻地解开襁褓系带，仿佛在拆解什么危险机关。湿布取下时，他迅速以温热的软巾擦拭，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可以再稍微用些力，曦臣。”谢芷音温声提醒，“婴孩皮肤虽嫩，但也没那般娇贵。”
蓝曦臣点头，手上力道稍加，却依旧谨慎万分。待终于将干爽的新布垫好，重新裹好襁褓，他额上已是一层薄汗，后背衣衫也微微汗湿。
林昭倚在榻上看着，忍不住抿唇轻笑：“阿涣，你这样子，比当年在碧灵湖封印水行渊还紧张些。”
蓝曦臣抬头看她，见她眼中狡黠笑意，自己也失笑摇头：“确是比降妖除祟难上许多。”他低头看着怀中重新安睡的女儿，眼中柔情满溢，“她太、太软了。”
最难的关卡，莫过于给女儿洗澡。
温情特意挑了个阳光最好的午后，在暖阁里备好温水、软巾、澡盆。蓝曦臣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神情肃穆如临大担
谢芷音将只裹着轻薄单衣的清荷递过来。蓝曦臣深吸一口气，托着女儿缓缓浸入温水。水温是温情亲自试过的，温热刚好，清荷一入水，竟舒服地动了动脚丫，发出满足的哼声。
蓝曦臣却全身紧绷。他用左手稳稳托着女儿的后颈和头，让她的脸高于水面，右手舀起温水，极轻地淋在她的身子上。温情在一旁指导：“脖颈、腋下、腿根这些褶皱处要仔细清洗，但动作要快，莫让宝宝着凉。”
蓝曦臣依言操作，动作虽仍有些僵硬，却已比前两日熟练不少。他指尖拂过女儿细嫩的肌肤，触感温软得不可思议，心中那股奇异的保护欲与柔情愈发汹涌。只是额头汗珠仍不断渗出，沿着清隽的侧脸滑落。
“阿涣，”林昭被谢芷音扶着站在门边，见状忍俊不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练什么高深功法呢。”
蓝曦臣抬眸看她，无奈一笑：“确比修炼难些。”
洗罢擦干，裹上柔软的干布，清荷浑身清爽，舒服得昏昏欲睡。蓝曦臣抱着她轻拍，直到她完全睡熟，才心放入摇篮，自己则坐在一旁，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刚打完一场硬仗。
夜色降临，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子时刚过，清荷醒了。不是饿了，也不是尿湿，就是醒了，睁着浅色的大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帐顶，然后嘴一扁，嘹亮地哭了起来。
蓝曦臣几乎是瞬间惊醒——这几日他本就没睡沉。他立即起身，先看了眼身侧熟睡的林昭，为她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走到摇篮边。
“瑄儿乖，爹爹在这儿。”他低声哄着，伸手探了探襁褓，干爽的；又摸了摸她的脸，不烫。不是生理需求，那便是需要安抚了。
他将女儿心抱起，在怀中轻轻摇晃，来回踱步。清荷的哭声渐渐了，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噎，手抓住了他胸前衣襟。
蓝曦臣哼起一支调。不是姑苏流传的童谣，而是蓝氏雅乐中一支舒缓曲调的变奏，被他即兴改了节奏和音高，温缓悠长，如月下清泉潺潺。他哼得很轻，只有怀中的女儿能听见。
果然，清荷慢慢安静下来，眼皮开始打架，最终在他温暖安稳的怀抱和轻柔哼唱中，重新沉入梦乡。
蓝曦臣却不急着将她放回摇篮。他就这样抱着她，在室内缓步走着，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将父女二饶影子拉长，温柔地融在一处。直到确认女儿睡熟了，他才极轻地将她放回摇篮，又在床边静立片刻，才回到榻上。
此后几夜，皆是如此。只要女儿夜啼，蓝曦臣总是第一个醒来，耐心哄抱。他渐渐摸清了女儿的脾气：喜欢被竖抱，喜欢听低沉舒缓的声音，喜欢被轻轻拍抚后背。林昭有时半夜醒来，看见丈夫抱着女儿在月光下踱步哼唱的背影，心中便软得一塌糊涂。
白日里，蓝曦臣将书案搬到了内室窗边。一边处理宗务，一边能将摇篮置于视线之内。他批阅卷宗时，不时会抬眸看一眼女儿。有时清荷醒了，不哭不闹，只是睁着眼睛自己玩手指，他便放下笔，走到摇篮边，俯身与她话。
“瑄儿在看什么？”他声音低柔，指尖轻触她的手，她便无意识地握住他的手指，“爹爹在处理事情，很快就好。”
清荷浅色的眼眸望着他，忽然咧开无牙的嘴，露出一个模糊的笑。蓝曦臣怔住，随即眼中光芒大盛，笑意从唇角漾开，温柔得能将寒冰融化。
这日午后，魏无羡拉着蓝忘机兴冲冲地跑来寒室。
“兄长！我们来瞧瞧侄女！”魏无羡探头探脑，见摇篮就在窗边，蹑手蹑脚凑过去，“哟，醒着呢！”
清荷刚睡醒，正精神，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凑近的脸。
魏无羡伸手想去抱，旁边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蓝忘机面无表情：“你不会。”
“我怎么不会！”魏无羡不服，“我抱过阿苑的！”
“阿苑那时已周岁。”蓝忘机不为所动。
魏无羡撇撇嘴，只好退而求其次，伸出一根手指，极轻极轻地戳了戳清荷的脸颊。那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他眼睛一亮：“蓝湛，你摸摸，好软！”
蓝忘机目光落在侄女脸上，神色柔和了些，却并未伸手。
就在这时，清荷忽然动了。她伸出手，无意识地抓住了魏无羡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指。那手没什么力气，却握得认真。
魏无羡浑身一僵，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压低声音，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蓝湛！蓝湛你看！她抓住我了！她喜欢我！”
蓝忘机看着那只的手握着魏无羡的手指，又看看魏无羡惊喜得发亮的眼睛，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低低“嗯”了一声。
蓝曦臣从外间走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目光扫过魏无羡惊喜的脸、弟弟眼中难得的柔和，最后落在女儿抓着魏无羡手指的手上，眼中笑意温柔。
他走到摇篮边，轻轻将女儿的手从魏无羡手指上松开，重新放回襁褓中，温声道：“瑄儿该睡了。”
魏无羡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嘿嘿笑道：“兄长啊，侄女真可爱！比我还会抓东西！”
蓝曦臣含笑点头，俯身将女儿抱起来，动作已比前几日熟练自然许多。清荷在他怀中蹭了蹭，打了个的哈欠，闭上了眼睛。
窗外秋风拂过，带走几片银杏叶。寒室之内，新生命的轻柔呼吸与父亲低缓的哼唱交织，温柔了时光，也柔软了岁月。初为人父的那些手足无措，终将化作岁月里最珍贵笨拙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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