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里的寒气渗入骨髓。慕景渊结束了一高强度的义诊,疲惫却无法驱散心头那丝若有若无的牵挂。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依旧显示着“无服务”。犹豫片刻,他拿起外套,跟同事打了声招呼,便打着手电,踏上了通往附近最高山头的崎岖路。
山路难行,碎石遍布。半个多时后,他终于抵达了洛文汐所的那个山头。夜风凛冽,吹得他衣袂翻飞。他举起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格微弱地跳动了一下,终于显示出了一格信号。
几乎是立刻,微信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他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方婉凝的信息一条条跳了出来:
“景渊,我今又画了向日葵!妈妈很漂亮!你到了吗?山里冷不冷?你要照顾好自己哦,我会乖乖的。”
“景渊,我今也很乖…”
“景渊,我想你了…”
最后一条语音的时间显示是1个时前。听着她带着依赖和细微委屈的声音,隔着屏幕,隔着千山万水,慕景渊仿佛能看到她抱着手机、眼巴巴等待回复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酸涩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回复道:“画得很好看,继续加油。”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这里的星空与城市截然不同,没有光污染,银河如同一条璀璨的光带横亘际,繁星密密麻麻,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如此壮阔,又如此寂寥。
他举起手机,对准这片璀璨的星空,按下快门。然后,他点开方婉凝的对话框,将照片发了过去,附上一行字: “看到了吗?这里的星星。我很好,别担心。早点休息。”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下山。而是找了块相对平坦的石头坐下,仰望着这片陌生而浩瀚的星空。山风呼啸,寒意刺骨,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到洛文汐打着手电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她的保温杯。
“就知道你在这里。”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走到他身边,拧开保温杯,将热水倒进随身的纸杯里,递给他,“喝点热水暖暖,这里太冷了。”
慕景渊接过,纸杯传来的暖意让他冰凉的指尖微微回温。“谢谢。”他低声道。
洛文汐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也仰头望着星空,轻声感叹:“这里星星好美,像碎钻一样。” 她顿了顿,忽然转过头,在朦胧的星光下看向他线条冷硬的侧脸,语气带着一丝怀念,“景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慕景渊握着纸杯的手微微一顿。
洛文汐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了下去,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那时候,我拿着我爸的片子,感觉都要塌了。在医院走廊里,又慌又怕。然后你出现了,你给了我一杯水,安慰我,拿过我手中的片子,看了起来,‘没事的,我能和我同事看看吗?’ 后面就和你同事看了片子,告诉我可能误诊,还有的救。”
她的叙述将慕景渊也拉回了那个忙乱的午后。他记得那个焦急无助的女孩,也记得自己只是做了医生该做的事情。
“后面我爸做完手术,情况不太好,我在病房外偷偷哭。”洛文汐继续着,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很轻的笑意,“你走过来,问我‘吃饭了吗?’ 我没有,你你也没有,然后‘我们边吃边聊吧’。你带我去了医院后面那家面馆,那碗面,我加了很多辣椒,借着吃面,眼泪掉得更凶了。你什么都没问,只是给我递纸。我还记得我当时特别不好意思,‘对不起,让慕……’ 话没完,你就吃了一大口面,然后‘好辣’。”
她模仿着他当时被辣到的语气,带着一点俏皮,试图冲淡回忆里的沉重。“后来我爸做各种检查,你好像总能‘刚好’路过,或者‘顺便’来看一眼。我知道,那都不是巧合。”
慕景渊沉默地听着。他知道她的都是事实,那时他对这个坚强又脆弱的女孩,确实存着一份超出普通医患关系的关心。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或者些什么,声音有些干涩:“文汐,我……”
“景渊。”洛文汐打断了他,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用老是提醒我,也不用觉得抱歉。不是好了吗?我们之间的关系,由我来决定。”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语气变得轻松起来,“走了,这里真的很冷,明还有好多工作呢。”
她完,便转身,打着手电,沿着来路往下走,没有回头。
慕景渊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手中的纸杯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她总是这样,在他试图划清界限、表达愧疚的时候,用一种近乎洒脱的方式,将选择权握在自己手里,不让他为难,却也清晰地表明了她的坚持。
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仰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漫仿佛永恒不变的星辰,然后站起身,跟着那点微弱的手电光,走下了山坡。山路漆黑,前路未知,而身后那片星空下,是他暂时无法回应、也无法彻底割舍的,两份截然不同的牵绊。
刚蒙蒙亮,方婉凝就醒了。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屏幕解锁后,她瞪大了眼睛——那个沉寂了好几的对话框,竟然有了新的消息!
一张深邃璀璨的星空照片,下面是一行字:“看到了吗?这里的星星。我很好,别担心。早点休息。”
“啊!”方婉凝惊喜地叫出声,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脸上绽放出比窗外朝阳还要明媚的笑容。“妈妈!哥哥!景渊回我信息了!他还给我拍了星星!”她赤着脚就跑出房间,兴奋地举着手机给家人看。
陈书仪和方远凝看着照片和那简短的文字,心里都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复杂。慕景渊的回应,像一颗定心丸,也让方婉凝一整都处在一种欢快的情绪里。她甚至对着那张星空照片,又画了一幅画,深蓝色的夜空中布满了亮晶晶的星星,右下角还画了一个的、穿着白大褂的简笔画人。
下午,门铃响了。方远凝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气质温婉、穿着简约大方的年轻女性,正是他的女朋友,精神科医生齐文兮。
“文兮?你怎么来了?”方远凝有些惊喜,连忙侧身让她进来。
“今调休,过来看看婉婉。”齐文兮微笑着,手里还提着一盒精致的点心。她和方远凝交往多年,双方父母早已见过面,原本婚期都提上了日程,却因为方婉凝的意外而暂时搁置。
“文兮姐姐!”方婉凝看到齐文兮,也很高胸跑过来。她对齐文兮有种然的亲近感,或许是因为齐文兮总是那么温柔耐心。
“婉婉,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齐文兮将点心递给她,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掠过方婉凝的脸庞和眼神。作为精神科医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方婉凝能恢复到如今这样生活基本自理、情绪相对稳定的状态,已经是医学上的奇迹,是家人和慕景渊倾注了巨大心力换来的结果。她不会贸然去“治疗”或刺激她,更多的是以嫂子和朋友的身份给予陪伴和观察。
“谢谢文兮姐姐!”方婉凝开心地接过,迫不及待地拉齐文兮去看她今画的星空,“你看,这是景渊拍给我的星星!我画的像吗?”
齐文兮看着那幅充满童真和思念的画,温柔地笑了:“很像,婉婉画得真好。”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方远凝,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都明白,慕景渊的存在,对于稳定方婉凝的情绪至关重要,但这种深度绑定,也意味着未来的分离会异常艰难。
云岭乡的义诊紧张地进行到邻三。那个名叫囡囡的女孩情况稳定了一些,但后续的治疗依然像一块大石压在慕景渊心头。他利用极其有限的网络资源,不断与外界沟通,协调囡囡转诊和救助的事宜。
中午短暂休息时,慕景渊坐在操场边的石阶上,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翻看着医学资料。洛文汐拿着两瓶矿泉水走过来,递给他一瓶。
“谢谢。”慕景渊接过,拧开喝了一口。
“囡囡的事情,有新的进展吗?”洛文汐在他旁边坐下,很自然地问道。
“联系上了省儿童医院的一个朋友,他们愿意接收,但床位和部分费用还是问题。”慕景渊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疲惫,“慈善机构那边的流程也需要时间。”
“我们台里下午会做一个连线报道,重点会讲囡囡的情况和山区医疗资源的匮乏,希望能引起更多关注。”洛文汐道,“我会把握好尺度,既明情况,也保护好孩子和家属的隐私。”
慕景渊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感谢:“辛苦你了,文汐。这方面的宣传,你们更专业。”
“力所能及而已。”洛文汐笑了笑,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明朗而坚定。她看着慕景渊眼下的乌青,忍不住提醒道:“你也别太拼了,这里医疗条件有限,很多事急不来,别把自己累垮了。”
这时,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慕景渊下意识地侧过身,想帮洛文汐挡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两人都愣了一下。洛文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倦容却依旧清俊的脸庞,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慕景渊也迅速坐直了身体,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资料上,仿佛刚才那下意识的举动从未发生。
洛文汐低头喝了口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她知道,有些习惯性的关心和靠近,或许只是他骨子里的绅士风度,并不意味着什么。她很快调整好情绪,站起身:“我去准备下午的连线了,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会儿。”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慕景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收回。他不得不承认,洛文汐的专业、坚韧和体贴,在这艰苦的环境里,像一股温暖而稳定的力量。但他心底那根名为“界限”的弦,始终紧绷着。他无法给她任何承诺,也不愿利用她的好福现在的他,只想专注于眼前亟待救助的病人,以及……那个远在千里之外,依赖着他、等待着他归去的,需要他负责到底的人。
几后,在村长的组织下,村民们在学校简陋的操场上举办了一场简单的感谢聚会。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村民们自家带来的瓜果、烤熟的土豆和玉米,以及孩子们用野花编成的花环。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每一张淳朴而感激的脸。
几位村民代表,包括囡囡的奶奶,轮流上前,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表达着对医疗队和电台工作人员的感谢。囡囡奶奶更是老泪纵横,拉着慕景渊的手不住地道谢,他是囡囡的救命恩人。
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爷爷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着慕景渊,声音洪亮而真诚:“慕医生,你们从大城市来,到我们这山沟沟里,吃了这么多苦,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心里都记着!你医术这么好,心肠也好,我们该怎么感谢你呢?”他顿了顿,好奇地问,“你为啥会想到来参加我们这个苦地方的项目哩?”
篝火的光芒在慕景渊深邃的眼中跳跃。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周围充满期盼的村民,扫过身边同样风尘仆仆的同事,最后望向跳跃的火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因为……这曾经也是我的理想。做一个医生,治病救人,无论在哪里。”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也因为……两个人。”
“两个人?”旁边有年轻的村民好奇地追问。
“嗯。”慕景渊点零头,火光映照下,他的侧脸显得有些柔和,“一个,是我弟弟。他生前……很喜欢参加各种志愿活动,也去过山区支教。他总,能帮助别人,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提到叶黎川,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怀念。
“那……另一个呢?”有人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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