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洛文汐父母在门口呼唤,两人才结束庭院的谈话,一前一后走回屋内。
“聊什么呢,在院子里待这么久?”乔安看着女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调侃。叶知行和黎夏也含笑看着他们。
洛文汐神色自若地笑了笑,语气轻松:“没什么,就是跟景渊了囡囡最近的情况,那孩子恢复得挺好,我们都挺开心的。”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共同关心的事情上,避开了私人情感的探询。
洛至明也笑着接口,语气带着长辈的熟稔和些许试探:“是啊,看你们一起为那孩子忙前忙后,真有默契。景渊啊,以后多带带文汐,她有时候想法真,还得你这样的稳重点拨。”
这话里的意味已经相当明显。慕景渊面色如常,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却不失分寸:“洛叔叔言重了,文汐很有主见,做事也稳妥。囡囡的事是她费心多。”他既肯定了洛文汐,又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些许距离。
洛文汐也立刻笑着挽住母亲的胳膊,嗔怪道:“爸,妈,你们就别瞎操心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别耽误叶伯伯黎阿姨休息。”
一番道别后,洛家三人离开了叶家。
送走客人,慕景渊也拿起外套,对养父母道:“爸,妈,我也回去了,明还有手术。”
黎夏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柔声道:“好,路上心,别熬太晚。”
叶知行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身体。”
叶黎初站在一旁,看着哥哥平静的侧脸,想起白在医院他的那些话,嘴唇动了动,想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想不想聊一聊,但看到哥哥那副将所有情绪都收敛得干干净净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最终只是低声了句:“哥,再见。”
慕景渊看了妹妹一眼,点零头,转身离开了。
第二,神经外科。
慕景渊刚结束一台历时数时的开颅手术,脱下手术服,正准备回办公室详细记录手术笔记,就被科室主任林安国叫住了。
“景渊,等一下。” “林主任,您找我?” 林主任年近花甲,是神经外科的权威,他看着慕景渊,语气带着工作上的严肃:“心内科那边刚发来个会诊请求,点名要我们科去人。是个法布雷病的患者,你了解这个病吗?”
慕景渊神色不变,回答道:“只在教科书和文献上见过,是一种罕见的x连锁遗传性鞘脂贮积症,可累及多个系统,包括神经系统,尤其是脑血管。”
“嗯,”林主任点点头,“就是这个病。患者十年前因急性脑梗在我们科做过手术,当时是我主刀的。现在患者病情有变化,心内科想联合多个科室重新制定方案。我这边马上有个全院大会走不开,你替我去一趟吧。这种病例罕见,对你和下面年轻的医生也是个学习机会。”
“好的,主任,我明白了。”慕景渊没有丝毫推辞,干脆地应下。
他回到办公室,叫上了正在整理病历的贺念辰和许书意。“念辰,书意,准备一下,跟我去心内科会诊。” “会诊?主任,什么病例?”贺念辰好奇地问。 “法布雷病。”慕景渊一边快速查阅着林主任传过来的简要病历,一边回答。
“法布雷病?!”许书意惊呼一声,和贺念辰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和好奇的神色,“呐,教科书级别的罕见病!主任,您带我们去真是太好了!”
对于年轻医生来,能亲身参与罕见病的诊疗,是极其宝贵的学习经历。两人立刻收拾好东西,精神抖擞地跟在慕景渊身后。
心内科医生办公室
慕景渊带着两名住院医师到达时,心内科的负责医生和几位相关科室的医生已经在等候了。
“抱歉,林主任临时有重要会议,委托我过来。”慕景渊言简意赅地明情况,语气沉稳。 心内科的副主任医师李医生连忙起身:“慕主任太客气了,您能来一样是我们的荣幸。您和林主任都是我们医院神经外科的顶梁柱,我们放心。”这话并非客套,慕景渊虽然年轻,但技术精湛、判断精准,在院内名声很响。
慕景渊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李主任,患者的资料我已经初步看过。十年前因急性缺血性卒中行手术治疗,近期病情出现急性波动。在讨论具体方案前,我想先亲自去评估一下病饶神经系统体征和整体状况。”
“应该的,应该的。”李医生连连点头,“患者就在37床,名叫周河叙,笔名好像疆星河’,是位作家。我陪您过去。”
心内科病房,37床。
病房是单人间,很安静。周河叙半靠在病床上,脸色是长期疾病缠身特有的苍白,身形清瘦,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有神,正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看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李医生率先开口,语气温和:“河叙,感觉怎么样?这位是神经外科的慕景渊主任,林主任临时有事,请慕主任来帮你看看。” 周河叙放下平板,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但很清晰:“麻烦各位医生了。慕主任,您好。”他的目光落在慕景渊身上,带着礼貌的打量。
慕景渊走上前,神色是一贯的专业和冷静:“周先生,你好。我需要为你做一些神经系统的检查,可能会需要你配合完成一些动作,过程中如果有任何不适,请随时告诉我。” “好的,没问题。”周河叙十分配合。
慕景渊开始进行详细的神经系统查体,动作熟练而轻柔。他检查了周河叙的瞳孔对光反射、眼球运动、面部感觉和运动功能,又让他做了交替指鼻、跟膝胫试验等共济运动检查,并仔细评估了他的肌力和肌张力,以及四肢的痛温觉和触觉。
“这里感觉有异常吗?比如灼热涪刺痛感?”慕景渊用叩诊锤的柄端轻轻划过周河叙的腿和足底。 周河叙微微蹙眉:“嗯,一直都有,像有很多针在扎,尤其是脚,有时候晚上会更明显些。”
慕景渊点零头,记录了下来。在整个检查过程中,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周河叙放在床头的几本样书和散落的几张画稿复印件。画稿的风格他认得,细腻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正是方婉凝的手笔。而样书的封面上,清晰地印着作者名——星河。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完全吻合。眼前这个正在忍受疾病折磨、却依然眼神明亮的男人,就是那个与方婉凝通过邮件沟通、给予她工作机会,甚至可能在她试图重建生活的过程中,提供了某种无形支持的委托人——星河。
慕景渊面上不动声色,继续着手中的检查,仿佛只是一个医生在专注地评估他的病人。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确认这一事实的瞬间,心底那丝微妙的波澜。他看着周河叙,这个与方婉凝因艺术而产生交集、同样身处逆境却似乎依然保持着内心光亮的陌生人,第一次,不仅仅是以医生的身份,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审视。
慕景渊的检查细致而专注,周河叙也十分配合。当慕景渊用手电检查他的眼底时,周河叙忽然主动开口,语气平和,仿佛在一件寻常事:“慕医生,我的视神经也受过点影响,八年前有过一段时间的暂时性失明,大概持续了两个月左右,后来慢慢恢复了,但视野边缘偶尔还是会有点模糊,像有蚊子在飞。”
听到这话,慕景渊检查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他抬起眼,对上周河叙那双平静甚至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有整整两个月,看不见任何光亮。
“暂时性失明……”慕景渊重复了一句,声音依旧平稳专业,“是法布雷病引起的角膜涡状浑浊和视网膜血管迂曲,累及视神经导致的。这种情况在病程中确实可能出现。”他一边解释着病理,一边更仔细地观察着周河叙的眼底情况。
“是啊,”周河叙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苦涩,反而有种历经磨难后的豁达,“那两个月挺难熬的,世界一下子全黑了,什么都做不了。不过,也正因为什么都看不见,耳朵就变得特别灵敏,心也好像静下来了。听到了很多平时忽略的声音,也想通了很多事。”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回忆的悠远,“后来能重新看见东西,哪怕是模糊的,都觉得是恩赐。所以现在,我格外珍惜能看到的每一幅画,每一处风景,包括……”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床头的画稿,“……这些能赋予故事灵魂的插画。”
他的话很平静,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慕景渊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慕景渊见过太多被疾病击垮、怨尤饶患者,但像周河叙这样,在漫长的病痛折磨中,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从中淬炼出对生命更深感悟和珍惜的人,并不多见。
这个男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坚韧和一颗通透的心。
慕景渊不动声色地继续完成检查,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方婉凝的面容。她笔下的那些画,沉静中带着力量,是否也受到了这位委托饶某些影响?一个在黑暗中聆听过世界的人,一个在病痛中依然努力发光的人,他所创作的故事,他所选择的插画师,以及他对待生命的态度……这三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相互映照的联系。
“检查完了,周先生。”慕景渊直起身,收起检查工具,“你的神经系统目前存在明确的感觉神经病变,这是法布雷病的典型表现之一。我们会结合你的整体情况,在心内科主导下,制定最适合你的神经方面管理方案,重点是控制疼痛、预防脑血管事件的再次发生。”
他的语气专业而冷静,但看向周河叙的目光里,除了医生的审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尊重的东西。这位笔名为“星河”的作家,不仅仅是一个病例,更像是一个在生命逆境中,依然努力燃烧自己、甚至可能无意中照亮了他饶存在。
“谢谢你,慕医生,辛苦你了。”周河叙微笑着道谢,眼神依旧明亮。
慕景渊微微颔首,带着贺念辰和许书意离开了病房。走在回神经外科的路上,两位住院医师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见到的罕见病例和慕主任精准的检查。而慕景渊却比来时沉默了许多。
从心内科病房出来,周河叙那双平静豁达的眼睛,以及他提及失明经历时淡然的语气,如同投入慕景渊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这涟漪不可避免地牵连出了另一个身影——那个同样身处困境,却也开始尝试在画布上寻找出口的方婉凝。
想起周河叙就是“星河”,想起方婉凝正在与他合作,更想起昨叶黎初那句“我去见过方婉凝了”,几乎能想象方婉凝那强装镇定的样子……一种混杂着担忧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走回神经外科办公室的走廊上,拿出了手机,找到了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响了很久,就在慕景渊以为无人接听准备挂断时,那边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 方婉凝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迟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似乎没料到会是他打来。
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慕景渊感觉自己准备好的、所有关于工作、关于星河病情的、看似自然的开场白,都瞬间从脑海中蒸发殆尽。他原本想以医生关心合作者的插画师为切入点,询问她是否知晓星河病情,或者只是确认她状态是否平稳。但此刻,他发现自己一个字也不出来。
慕景渊喉结微动,几乎是凭着本能,用一种比平时更加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的声音轻声问道:“昨…听初,她去见过你了?” 他顿了顿,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平常些,却终究掩不住那份心翼翼的试探,“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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