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而沉重。
方婉凝没有看慕景渊,她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决绝,尽管尾音依旧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你走吧……慕景渊。这样对谁都好。”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服自己,也像是在给他一个交代,“我会好好治疗……你……你也像之前一样,好好生活。”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划破了两人之间最后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慕景渊没有动怒,也没有立刻反驳。他向前走近了一步,但没有靠得太近,停在一个既能让她感受到存在、又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
“婉凝,” 他唤了她的名字,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沉重,“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隐瞒的,不舒服……会出来的。”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戳破了方婉凝努力维持的伪装,她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她抬起头,迎上他泛红的眼眶,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自嘲和疲惫:“是,我答应过……可我的人生里,好像就只剩下了……希望,然后就是……更深的绝望。” 她摇着头,泪水终于滑落,“这些……这些只用我来忍受就好了。你……”
“我知道。” 慕景渊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切的、仿佛感同身受的痛楚,“我知道你不想我看到你这样。从一开始认识你时,你就不喜欢麻烦别人,变成现在这样,很难受。我知道……现在,我们的关系很奇怪。”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声音更加沙哑,“我知道,我离开,你也会好好治疗,我知道你很坚强。但是,婉凝,如果你是我,我是你,你会……”
“够了!” 方婉凝猛地打断他,声音尖锐而破碎,她看着他,眼中是痛苦也是决绝,“我们的关系是很奇怪!不清不楚,所以你该走了!不然……不然我让人赶你出去!” 她试图用凶狠来武装自己,却不知这副样子更加让人心疼。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颗泪珠,毫无预兆地,从慕景渊通红的眼眶中滑落,沿着他冷峻的侧脸,直直地砸落下来。他没有任何擦拭的动作,只是那样深深地看着她。
方婉凝看到他落泪,本就泣不成声的她,更是心如刀绞,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就在这时,慕景渊忽然上前一步,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她下意识想向后缩,却被他伸手轻轻却坚定地拉住了左手手腕。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然后,在方婉凝惊愕的目光中,他从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戒指的款式简单素雅,铂金的指环,上面点缀着细碎的钻石,在病房的灯光下流转着低调而璀璨的光华,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且精心挑选过。
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将那枚戒指,套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方婉凝浑身一颤。
“嫁给我。” 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眼眶依旧湿润,眼神却异常坚定。
方婉凝完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开始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手,哭喊着:“你干什么!你疯了!慕景渊你放开!”
“我很清醒。” 慕景渊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挣脱,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却比任何嘶吼都更有力量,“我只不过……是想为自己活一次。”
方婉凝的挣扎在他的力道和这句话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她的力气仿佛随着泪水一起流走了,只能徒劳地被他握着手,感受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冰冷却又仿佛带着烙铁般温度的存在。
她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试图用最后残存的理智拒绝:“你想想……你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身边的人……他们会怎么想……怎么看……”
“家人那边,你不用担心。” 慕景渊打断她,语气笃定,“至于其他人……我们怎么样,他们都会。我不在乎。”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同浩瀚夜空,里面是毫不动摇的坚决,“我只想有一个合理的身份,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陪在你身边。这样……你就没有理由再隐瞒我任何事了。”
他完,缓缓地、却坚定地松开了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仿佛给了她空间,也像是在划定自己的界限。
“你好好冷静一下。” 他看着她无名指上那枚戒指,低声道,“戒指……随便你处置。”
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包含了太多情绪——痛楚、坚定、祈求,还有一丝不容错辨的、深沉的爱。然后,他毅然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步伐,离开了病房。
方婉凝怔怔地坐在床上,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冰凉的触感仿佛一路蔓延到了心里。她看着那扇被他关上的门,又低头看着手上那枚在灯光下微微闪烁的戒指,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她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走了。 留下了一个她从未预料到的、沉重而滚烫的答案。
慕景渊拉开病房门,走了出去。门外的方家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焦急和询问。
“景渊,婉凝她……” 陈书仪的话问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看到了慕景渊微微泛红的眼眶,以及他脸上那份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一丝痕迹的沉重与痛楚。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那瞬间的脆弱没有逃过一直紧紧盯着他的方家饶眼睛。
慕景渊的目光扫过担忧的众人,声音有些低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笃定:“她……会没事的。”
他没有多做解释,也没有停留,只是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便转身,沿着走廊离开了。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沉重的薄雾。
方家人看着他离开,心中五味杂陈。方远凝率先反应过来,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内,方婉凝依旧维持着慕景渊离开时的姿势,坐在床上,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她搭在雪白被面上的左手上时,所有人都瞬间愣住了——
那枚简洁而璀璨的戒指,正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在室内光线下,折射出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光芒。
震惊如同无声的涟漪在空气中扩散。
陈书仪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几步冲到床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枚戒指,又看向女儿泪痕交错、失魂落魄的脸,声音带着颤抖:“婉婉……这……这是……景渊他……?”
方远凝和齐文兮也走了过来,看着那枚戒指,眼神复杂。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混合着理解和巨大怜悯的情绪迅速占据了上风。是啊,以慕景渊的性格,在婉凝一次次试图推开他之后,他做出这样决绝而直接的反应,似乎……也并不完全意外。他只是用他的方式,斩断了所有退路,包括她试图将他推开的可能。
方婉凝仿佛没有听到母亲的问话,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戒指上。她抬起右手,用力地去抠、去转那枚戒指,想要把它脱下来。可不知是因为手指的无力,还是因为内心的挣扎,那戒指像是焊在了她的手指上,纹丝不动。
“怎么……怎么脱不下来……”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像是在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绝望和无力感,“怎么可以这样……不能这样……不能的……”
她越越激动,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慌乱,指甲甚至在戒指边缘的皮肤上划出镰淡的红痕。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和用力而控制不住地生理性颤抖起来,像风中残叶。
“婉婉!别这样!别弄伤自己!”陈书仪心疼地抓住女儿胡乱动作的双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泪水也落了下来,“别取了……先别取了……冷静一下,好不好?”
方峻林看着女儿痛苦挣扎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别过脸去,眼角湿润。
方远凝上前一步,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婉婉,听话,先冷静下来。戒指……取不下来就先戴着,没关系,没有人会逼你做什么。”
齐文兮也轻声安抚:“是的,婉凝,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情绪和身体。慕医生他……他只是想让你知道他的决心。先不去想那么多,好吗?”
在家人七嘴八舌的安抚下,方婉凝挣扎的力气渐渐了,最终脱力般瘫软在母亲怀里,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她不再试图去摘那枚戒指,左手无力地垂落,那枚冰冷的指环紧贴着她的皮肤,像一个无法挣脱的烙印,也像一个沉重而滚烫的承诺。
她闭着眼,泪水不断滚落,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慕景渊最后那句话——“戒指,随便你处置。”
可她知道,她处置不了。这枚戒指,连同它背后所代表的那份沉重、绝望却又无比真挚的情感,她已经无力挣脱,也无法轻易舍弃了。前路依旧迷茫,痛苦并未减少,但有些东西,从那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了。
慕景渊离开平雅医院,坐进车里,并没有立刻发动。他靠在驾驶座上,闭着眼,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涌的、混杂着痛楚、决绝和一丝不确定的复杂情绪。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为她戴上戒指时,触碰到的她指尖的微凉和颤抖。
他睁开眼,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和清明。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将最后一丝外露的疲惫与脆弱压回心底。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汇入午后的车流。他需要回安和医院,下午还有工作。
是的,工作。无论个人世界如何翻地覆,手术、病人、职责,这些都不会改变,也不能改变。
回到神经外科,换上白大褂,慕景渊依旧是那个冷静、专业、甚至有些冷峻的慕主任。他走进医生办公室,许书意和贺念辰已经等在那里,准备下午的门诊。
“主任。”两人同时打招呼。
贺念辰敏锐地察觉到慕景渊周身的气压比平时更低,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关切地问:“主任,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我帮您分担几个病人?”
慕景渊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不容置疑:“不用。按排班来。”
许书意也注意到了主任的异常,尤其是他微红的眼眶,虽然不明显,但她跟在慕景渊身边久了,能察觉到那细微的不同。她心里嘀咕,不敢多问,只是声汇报:“主任,下午的门诊病人名单已经传过来了,虽然时段不是黄金时间,但……病人好像比预想的要多一些。”
“嗯。”慕景渊拿起名单,目光快速扫过,没有任何表示,“开始吧。”
下午的门诊果然如许书意所,病人络绎不绝。虽然慕景渊的门诊时间被调整,但他的名气和实力摆在那里,许多病人宁愿等待非黄金时段,也要挂他的号。
诊室里,慕景渊专注地询问病情,查看影像片子,给出诊断和治疗方案。他的话语依旧简洁精准,逻辑清晰,仿佛一台高效运转的精密仪器。但跟在他身边的许书意和偶尔进来协助复杂病例的贺念辰,都能感觉到那平静外表下不同寻常的紧绷。
他翻阅病历的速度比平时稍快,签字时笔尖偶尔会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甚至在一次需要长时间低头阅片后,抬起头时,几不可闻地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在缓解某种生理上的不适。
“主任,您没事吧?”贺念辰趁着病人出去的间隙,低声问道,眉头微蹙。
“没事。”慕景渊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水温似乎有些凉,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但还是咽了下去。
许书意在一旁看着,心里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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