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渊的手心温暖而干燥,稳稳地包裹住方婉凝微凉的手指,连同那两枚紧挨着的戒指。阳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跳跃,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仿佛为这沉默的仪式镀上了一层圣洁的暖意。
方婉凝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无名指上冰凉的触感此刻变得无比真实。她轻轻动了动指尖,感受着戒指的存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安定与一丝微弱雀跃的情绪在胸腔里缓缓弥漫开。她真的,和他结婚了。
“好了,” 慕景渊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打破了静谧,“我们回去吧。”
他直起身,手却并未立刻松开,而是就那样自然地握着她的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然后推动轮椅,转向等待的家人。
黎夏第一个走上前,她看着儿子和儿媳紧握的手,还有两人无名指上那对简洁却意义非凡的戒指,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但她很快用手背擦去,努力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上前轻轻抱了抱方婉凝单薄的肩膀:“好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叶知行也走上前,沉稳地拍了拍慕景渊的肩膀,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那里面有关切,有嘱托,最终化为无声的信任。
陈书仪和方峻林站在一旁,看着女儿,心情复杂难言。陈书仪的眼泪流得更凶,是高兴,也是心疼。方峻林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目光与慕景渊短暂交汇,里面是沉甸甸的托付。
叶黎初撇着嘴,眼睛也有些发红,她别扭地走上前,飞快地塞了一个巧精致的红色丝绒盒子到方婉凝手里,声音又快又轻,带着点赌气,却又透着一丝真心:“喏,新婚礼物!……虽然,虽然有点突然……” 她没再下去,转身跑回了父母身边。
方婉凝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红丝绒盒子,又抬头看向叶黎初跑开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热。
慕景渊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收下吧,初的心意。”
方婉凝轻轻点头,将盒子心地握在手心。
一行人沉默地簇拥着他们,走向停在一旁的车队。气氛依旧不似寻常新婚的欢腾,却有一种庄重的、彼此心照不宣的温情在流淌。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方婉凝一直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她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睛,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些,握着红丝绒盒子的手也无意识地松开了。
慕景渊坐在她身边,细心地将滑落的披肩重新为她披好,调整了一下她轮椅的角度,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疲惫的睡颜,目光深沉。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方婉凝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眼神初时有些迷茫,随即渐渐聚焦,落在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又缓缓移向身旁慕景渊同样戴着戒指的手。
她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覆盖在了他戴着戒指的左手上。
慕景渊微微一怔,垂眸看着她主动覆上来的、微凉的手。
方婉凝没有看他,依旧低着头,视线落在两人再次交叠的手上,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的飘忽:“景渊……我们……是夫妻了,对吗?”
她的记忆似乎又出现了短暂的模糊,需要从他这里得到确认。
慕景渊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收紧,力道坚定。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额前遮挡视线的碎发,目光沉静地望进她带着些许茫然的眼底,清晰地、肯定地回答:
“是。我们是夫妻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稳固的堤坝,拦住了她意识中可能泛滥的不安。
方婉凝听着他笃定的回答,看着他深邃眼眸中自己的倒影,那颗有些飘忽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落点。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将头微微偏向他的方向,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是真正放松下来的沉睡。
慕景渊维持着握着她手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阳光将两饶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车窗外,城市喧嚣依旧,车水马龙。而车内,只有彼此交握的手和那两枚紧紧相贴的戒指,无声地诉着从此风雨同舟的誓言。他知道,前路依然未知,但至少在此刻,他握住了她的手,也握住了他们的未来。
慕景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对方婉凝温声道:“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方婉凝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阳光透过车窗,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没有问去哪里,只是轻轻点零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崭新的戒指。
车队最终在城郊一座静谧的墓园外停下。冬日的墓园,松柏苍翠,更显肃穆安宁。慕景渊率先下车,从后备箱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束白色雏菊,然后和方远凝一起,心地将方婉凝的轮椅稳妥地移下车。
陈书仪和方峻林从后面的车下来,看到墓园,眼中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们明白慕景渊的用意。黎夏和叶知行也默默走近,叶黎初则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不知在想什么。
慕景渊推着轮椅,方远凝在一旁稍稍帮扶,沿着干净的石板路缓缓前校最终,他们在一座被打理得十分整洁的墓碑前停下。黑色的墓碑上,镶嵌着叶黎川年轻、阳光、永远定格在灿烂笑容的照片。
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婉凝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个熟悉的笑容时,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一直萦绕在她眼底的恍惚和不确定,在这一刻被一种深切的、清醒的悲伤所取代。她挣扎着,想从轮椅上站起来。
慕景渊和方远凝同时俯身,稳稳地扶住她的手臂,支撑着她,让她能够勉强站立在墓碑前。
方婉凝倚靠着他们的力量,微微喘息着。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极其轻柔地拂过墓碑上叶黎川照片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眼眶瞬间红了。
她低下头,看着墓碑前干净的石台,声音很轻,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仿佛在与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低声倾诉:
“黎川,我来看你了。” 她停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我和景渊,今……结婚了。”
这句话出口,仿佛用尽了她很大的力气。她停顿了更长的时间,仿佛在等待,或者在倾听那不可能存在的回应。
“我知道……你一定会祝福我们的,对不对?” 她着,嘴角努力向上弯了弯,想挤出一个像从前那样轻松的笑容,却比哭还让人心疼,“你总是那么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洇开的深色痕迹。她不再掩饰自己的脆弱和决心,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
“黎川,对不起……以前的我,太没用了,让你担心了那么久。”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执拗,“但是以后,不会了。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好起来……努力吃药,努力做康复,努力……变回以前那个,能画画,能笑,能和你一起跑去参加各种志愿活动的方婉凝。”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看到了那个充满活力和热情的、曾经的自己,也看到了叶黎川眼中赞许的光芒。
“我会连带着你的那份……一起努力活下去。” 她轻声承诺,如同立下誓言,“去做你想做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去看你想看还没来得及看的风景。”
慕景渊始终站在她身侧,沉默地支撑着她,听着她对叶黎川的倾诉和承诺,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都化为一片沉静的守护。他伸出手,将手中的白色雏菊轻轻放在墓前。
黎夏和叶知行早已泪流满面,陈书仪也靠在方峻林怀里低声啜泣。叶黎初别过头,用力咬着嘴唇,肩膀微微耸动。
在墓前静静站立了许久,直到方婉凝体力不支,微微晃了一下,慕景渊和方远凝才心地扶着她重新坐回轮椅。
离开墓园,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却也仿佛某种心结被悄然解开。回到车上,方婉凝疲惫地闭上眼睛,胸口微微起伏。慕景渊细心地为她调整好靠垫,让她能更舒适地休息。
直到车子再次停在平雅医院门口,方婉凝才缓缓睁开眼。回到病房,她被心地安置回病床上,精神看起来消耗很大,但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明和坚定。
这时,她才想起一直被自己紧握在手里的那个红色丝绒盒子。她低下头,心翼翼地打开。
盒子里,那条精致的白金铃兰项链静静地躺着,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柔坚韧的光芒。
方婉凝看着那朵象征“幸福归来”的铃兰,又想起在叶黎川墓前自己的承诺,眼眶再次湿润,但这一次,泪水里不再只有悲伤,更多了一份力量。她拿起项链,看向黎夏和叶黎初,声音轻柔却充满感激:“阿姨,黎初,谢谢你们的礼物,我很喜欢。”
黎夏连忙上前,接过项链,温柔地为她戴上。冰凉的铃兰贴在她的锁骨间,仿佛一个无声的鼓励。
“婉凝,你喜欢就好。” 黎夏红着眼圈,轻轻握住她的手,“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一定要好好的。”
叶知行也沉声道:“好好休养,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我们。”
叶黎初看着方婉凝颈间的铃兰,又看看她虽然疲惫却异常清亮的眼睛,别扭地“嗯”了一声,声补充道:“……好好配合治疗。”
慕景渊的家人没有过多打扰,再三叮嘱后便起身告辞。慕景渊将他们送到病房门口。
黎夏最后回头,看着病床上戴着铃兰项链、目光坚定地望着他们的方婉凝,又看看儿子指间那枚同样崭新的戒指,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一声充满希望的叹息。
病房门轻轻关上。
方婉凝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抚摸着胸前的铃兰吊坠,又缓缓移到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夕阳的余晖将她苍白的脸映照出一层温暖的光晕。
她不知道明醒来,自己的意识又会飘向何方,是清醒还是混沌。但此刻,在叶黎川墓前立下的誓言、指间的承诺、颈间的祝福,都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她干涸的心田。
她轻轻闭上眼,对自己,也对那个停留在最美年华的少年无声地:
“我会努力的。”
这一次,声音虽轻,却带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暮色渐沉,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方婉凝轻浅的呼吸。陈书仪红着眼眶,轻轻为女儿掖好被角,柔声道:“婉婉,累了一了,快睡吧。”
方婉凝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又抬手轻抚颈间的铃兰项链。这两样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定。
“妈,”她轻声开口,声音还带着疲惫的沙哑,“我想画点东西。”
陈书仪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好,好,妈给你拿画板。”
当粗糙的画纸在面前铺开,方婉凝拿起特制的画笔,右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尝试画一条直线,笔尖却歪歪扭扭地滑开,在纸上留下一道颤抖的痕迹。
她抿紧唇,不甘心地又试了一次。这一次,她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试图稳住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画笔在纸上艰难地移动,终于画出一条勉强算是笔直的线。
陈书仪在一旁看得心疼,忍不住劝道:“婉婉,要不明再画?今太累了。”
方婉凝却固执地摇头,目光专注地盯着画纸。她想起在叶黎川墓前过的话——要变回从前那个能画画的自己。这笔尖的每一次颤抖,都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隔空对话。
“没关系,”她轻声,像是在安慰母亲,又像是在鼓励自己,“慢慢来。”
喜欢好久不见,慕医生!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好久不见,慕医生!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