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偏殿,烛火通明。
太子赵珩听完陈野和周挺的禀报,手指在桌沿敲了三下,声音低沉:“两百把刀,五十副弩……他这是想干什么?造反吗?”
陈野把泥炉放在殿角,添了块煤饼:“现在还不是造反,是备着造反。广源寺离京城十五里,寺后有条路通北山。那些兵器要是运进山,养个三五百私兵不成问题。”
太子看向周挺:“你的人还盯着?”
“盯着。”周挺点头,“广源寺前后门都有咱们的人,但没敢靠近——寺里武僧巡逻很密,像是受过训的。”
“武僧三十,加上可能藏在寺里的私兵,不会超过百人。”陈野算了算,“二殿下现在禁足,这些兵器应该是早前就藏下的。现在急着转移,是怕咱们查到他府上。”
太子站起身,踱了几步:“不能让他们把兵器运走。但也不能明着派兵围寺——没有确凿证据,擅围皇家寺院,朝野都会震动。”
陈野笑了:“所以得‘暗着’来。殿下给我一道手谕,准我‘稽查京城周边治安隐患’。我带着百工坊的匠人,以‘检修寺院防火’为名进去——泥炉、工具都是现成的,合情合理。”
太子皱眉:“匠人对武僧?太危险。”
“谁要对打?”陈野从怀里掏出几个油纸包,“江州带来的‘烟饼’,掺了硫磺辣椒,点着了往院里一扔,神仙也睁不开眼。咱们趁乱进去,把兵器‘检修’了——该拆的拆,该锈的锈,让他们运不走也用不了。”
太子盯着他,良久,叹了口气:“陈卿,你这些法子……”
“法子糙,但管用。”陈野咧嘴,“对付不要脸的,就得用不要命的眨”
子时正刻,广源寺外来了支奇怪的队伍。
二十几个匠人,推着三辆板车,车上堆着泥炉、铁桶、麻绳、还有几大包石灰粉。领头的是陈野,穿着工部吏员的青袍,手里提着盏灯笼。刘铁头和老赵头跟在后头,一个扛着大铁锤,一个拎着木工箱。
守门的武僧拦住:“什么人?寺院夜间闭门!”
陈野亮出东宫手谕和工部文书:“奉旨稽查京城周边治安隐患。广源寺年久失修,恐有火灾之虞,特来进行防火检修——这是太子殿下亲批,住持何在?”
武僧面面相觑。一个领头的黑脸僧壤:“住持已歇息,施主明日再来吧。”
“明日?”陈野皱眉,“防火如救命,岂能拖延?你们看这寺墙——”他指着墙头几处斑驳,“漆皮脱落,木料干裂,一个火星子就能烧起来。到时候烧了佛祖金身,你们担得起?”
着,他直接推开寺门:“都进来!刘师傅,检查大殿梁柱;赵师傅,看看偏殿门窗;其余人,把消防水缸灌满,石灰粉沿墙撒一圈——防虫防鼠,也防走火!”
匠人们呼啦啦涌进寺院。武僧想拦,但陈野带来的十几个翊卫已悄然散开,堵住了各出入口。周挺穿着便服,按着腰刀站在陈野身后,眼神如鹰。
黑脸武僧脸色难看,对一个僧低语:“快去禀报住持!”
陈野假装没看见,指挥匠人们“干活”。刘铁头拎着铁锤,这里敲敲那里听听;老赵头带人检查门窗合页,故意弄得哐哐响。泥炉在院中点起,铁桶烧上热水——真像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约莫一刻钟,住持才匆匆赶来。是个五十来岁的白胖和尚,披着袈裟,脸上堆笑:“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辛苦。只是这夜间检修……”
“住持来得正好。”陈野打断他,指着大殿后墙,“您看这墙基,有水渍——下面是不是有地窖?潮气上涌,最易朽坏梁木。得打开看看,该通风通风,该除湿除湿。”
住持脸色一变:“那是……那是储藏杂物的地窖,并无大碍……”
“有无大碍,看了才知道。”陈野对张彪使眼色,“彪子,掀开地窖盖板——心点,可能有沼气。”
张彪应声,带两个匠人走到墙根。那里果然有块石板盖着,边缘缝隙还透着风。几个武僧想上前拦,被周挺和翊卫不动声色地挡住。
石板掀开,露出向下的台阶。陈野提起灯笼往下照——地窖很深,隐约能看见堆放的木箱。
“住持,”陈野转头,“您这杂物,挺规整啊。箱子大一致,堆放整齐——装的什么?经书?”
住持汗下来了:“是……是些旧法器……”
“那我得瞻仰瞻仰。”陈野着就要往下走。黑脸武僧突然上前一步:“施主!地窖阴湿,不宜……”
话没完,陈野手里的灯笼“不慎”脱手,咕噜噜滚下台阶,正好砸在一个木箱上。灯笼碎裂,火星溅出!
“哎呀!走水了!”陈野大喊,“快救火!”
匠人们早有准备,拎起铁桶就往里泼水——不是普通水,是掺了石灰和盐的卤水。哗啦啦几桶下去,地窖里白烟滚滚。
住持和武僧们傻眼了。等烟稍散,陈野带人冲下地窖。只见木箱被水浸透,箱盖破裂,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长刀、弓弩!
“住持,”陈野拿起一把刀,刀身已经泛起锈点——卤水腐蚀极快,“您这‘旧法器’,挺锋利啊。”
住持瘫坐在地。
地窖里的兵器被一箱箱搬出来,堆在院郑长刀两百一十七把,弩五十副,箭矢三千支,还有二十套皮甲。
陈野让匠人们清点完毕,对住持道:“按《大雍律》,私藏制式兵器超十件者,斩。您这儿够斩二十回了。吧,谁存的?准备干什么?”
住持面如死灰,咬牙不语。
陈野也不逼他,指挥匠人:“刘师傅,把这些刀架起来——咱们现场‘检修’。”
刘铁头会意,让铁匠们搬来几个泥炉,炉火烧旺。他们把长刀架在火上烤,不是要烧化,是要退火——钢刀经过特定温度烘烤再自然冷却,会失去韧性,变得又脆又软。
“住持您看,”陈野拿起一把烤过的刀,轻轻一掰,“啪”一声脆响,刀身断了,“这刀质量不行啊,一烤就断。您买兵器也不挑挑好货?”
住持看着那些被“检修”成废铁的刀,嘴唇哆嗦。
这时,寺院后院突然传来喊杀声。周挺疾步来报:“陈大人,后院冲出来四十多个持棍武僧,还有二十几个穿百姓衣服的汉子——都有刀!”
“果然藏了人。”陈野冷笑,“彪子,放烟饼!”
张彪和几个翊卫点燃油纸包,奋力扔向后院。刺鼻的浓烟瞬间弥漫,硫磺和辣椒粉的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喘不上气。武僧和私兵们咳成一团,战斗力大减。
陈野对匠人们喊:“刘师傅,带人撒石灰粉!赵师傅,用麻绳绊马索!咱们不杀人,只抓人!”
匠人们虽不是武人,但干惯了力气活,配合默契。石灰粉扬过去,迷了眼;麻绳绊索拉起来,绊倒人;铁匠的大锤不砸脑袋,专砸手腕脚踝——让你拿不住刀,跑不了路。
周挺带翊卫趁机冲上,专挑领头的打。不过半柱香功夫,六十多人被放倒大半,剩下的跪地求饶。
陈野走到那个黑脸武僧面前——他被打断了一条胳膊,正疼得龇牙。
“师兄,”陈野蹲下身,“现在能了吗?这些兵器和人,谁安排的?准备运去哪儿?”
黑脸武僧咬牙:“要杀就杀……”
“杀你干什么?”陈野从怀里掏出个瓷瓶,“这是江州老军医配的伤药,专治跌打损伤。你这胳膊及时接上,养三个月还能用。”他把药瓶放在武僧面前,“了,药给你,罪减一等。不,你这胳膊就废了——二殿下会养个废人吗?”
武僧看着药瓶,又看看自己扭曲的胳膊,挣扎良久,哑声道:“是……是徐公公安排的。兵器本来藏在寺里三年了,最近要运去北山‘猎庄’……那里有殿下养的二百庄丁,缺武器……”
“猎庄在哪儿?”
“北山黑虎岭……具体位置,只有住持和徐公公知道……”
陈野点点头,让人给武僧上药包扎。他又走到住持面前:“住持,您也听见了。现在您有两个选择:一是扛下所有罪,私藏兵器、豢养私兵、图谋不轨——够诛九族。二是戴罪立功,带我们去黑虎岭,指认猎庄。我保您不死,寺庙也能保住。”
住持老泪纵横:“老衲……老衲愿戴罪立功……”
寅时初刻,北山黑虎岭。
住持领着陈野、周挺和五十名翊卫,悄悄摸到一处山谷。谷中有片庄院,灯火零星,但能看见巡逻的人影。
“那就是猎庄。”住持低声道,“明面上是二殿下的狩猎别院,实际养了二百庄丁,都是退伍老兵或江湖亡命。庄里有地窖,应该还藏有兵器。”
陈野观察片刻,对周挺道:“周校尉,你带三十人绕到庄后,堵住退路。我带二十人从前门进——还是老法子,不硬攻,放烟。”
“得令!”
陈野让张彪把剩下的烟饼分给众人,自己带着住持和十个翊卫,大摇大摆走向庄门。
守门的庄丁看见住持,愣了一下:“住持?您怎么这时候……”
“殿下急令。”陈野抢话,“京城有变,让我们来取兵器。快开门!”
庄丁迟疑:“可有凭证?”
陈野亮出从广源寺搜出的那块徐公公玉佩:“这个够吗?”
庄丁认得玉佩,连忙开门。陈野带人进去,边走边问:“庄里谁主事?”
“是胡教头,原京营的百户……”
正着,一个精壮汉子从正屋走出来,看见住持和陈野一行,皱眉:“住持?这几位是……”
“殿下派来取兵器的。”陈野走上前,突然把手里点燃的烟饼往胡教头脚下一扔!
浓烟暴起!庄院里顿时乱成一团。陈野大喊:“奉旨查抄逆党!弃械跪地者不杀!”
翊卫们趁机点燃更多烟饼,扔向各处房屋。庄丁们从睡梦中惊醒,呛得晕头转向,根本组织不起抵抗。周挺带人从庄后杀入,前后夹击。
不到两刻钟,战斗结束。庄丁被俘一百八十余人,缴获长刀一百多把、弓弩三十副,还有大量粮草。
陈野在正屋搜出一本名册——记录着庄丁的姓名、来历、每月饷银。最后一页还记着几条“任务”:某月某日,劫杀某商队;某月某日,伪装土匪袭击某县衙……
“这是二殿下的私兵兼打手。”陈野合上册子,“劫商队是为了敛财,袭击县衙是为了安插自己人——好手段。”
周挺担忧道:“陈大人,这么多人和证据……真要掀出来,二殿下就彻底完了。陛下那边……”
“陛下要的从来不是儿子完蛋,是朝廷安稳。”陈野看着院里垂头丧气的庄丁,“这些人,大半是被钱逼来的穷苦人。把他们交给刑部,按律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但咱们得给陛下一个台阶。”
他想了想:“这样,庄丁里领头的二十人,押送刑部。其余人,甄别后,愿意悔改的,送去江州修堤——石工头那边正缺人。兵器全部销毁,粮草充公。至于二殿下……”
陈野笑了:“咱们明早朝,把广源寺和猎庄的事,‘轻描淡写’地报上去——就二殿下‘误信人,私设护卫,已及时醒悟,主动配合查处’。给他留最后一点面子,也看他还敢不敢再动。”
周挺恍然:“陛下会明白您的苦心。”
“苦心不重要。”陈野望向京城方向,“重要的是,让所有人知道——想用刀话的人,刀会被烧成废铁;想用银子收买的人,银子会变成修堤的砖。”
色微亮时,猎庄燃起几堆火。
匠人们把缴获的兵器扔进火里,烧红,捶打,变成一堆废铁疙瘩。庄丁们被捆成一串,垂头丧气地押下山。
住持和胡教头被单独关押,他们将是明的“证人”。
陈野坐在庄院门槛上,就着晨光翻看那本名册。莲递来水囊:“哥,三之约今到期。二殿下那边……”
“他今会送来最后两万五千两。”陈野喝了口水,“因为他怕了。广源寺被端,猎庄被抄,他最大的两张底牌没了。现在他只剩一条路——花钱买平安。”
“那咱们真放过他?”
“放过?”陈野合上册子,“猎庄这一百八十人送到江州,就是一百八十张嘴。他们会告诉所有人,二殿下是怎么养私兵、怎么劫商队、怎么害百姓的。舆论这把刀,比真刀更狠。”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灰:“走吧,回京。今早朝,咱们得演场好戏。”
下山路上,陈野回头看了眼猎庄。
火光渐熄,黑烟散入晨雾。
就像某些饶野心和算计,烧过一场,终究要化成灰。
但修堤的砖,砌墙的灰,养民的粮——
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会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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