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没等他掏钱,已经先递了铜板过去,还笑着帮他把药杵用软布包好:“员外特意吩咐,公子今日买的东西,都由府里来付。”
江离推辞了两句,见管家态度坚决,只好作罢,心里却暗暗记下这份情。
接着,他快步走到街角的蜜饯摊,摊主的竹筐里摆着七八种蜜饯,梅子、山楂、葡萄干样样齐全。
“要两斤梅子蜜饯,多裹点糖霜,再要一串糖葫芦。”江离指着最上面那筐色泽鲜亮的梅子,想起清清每次吃蜜饯时,总爱先吃表面的糖霜,眼睛亮晶晶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摊主麻利地用油纸包好,还额外抓了一把葡萄干放进去:“公子是常客吧?多送您点尝尝。”
路过绸缎庄时,江离又停了脚步。他望着铺子里挂着的深蓝色细棉布,想起父亲的旧长衫已经洗得发白,袖口也磨破了边,便让掌柜的剪了两匹:“这布料软和,做长衫正合适,我爹穿深蓝色最衬气色;对了,还得去给道长买剑穗——父亲道长素爱饮茶,茶叶也需再添置些。”
等把东西都买齐,布袋子已经鼓囊囊的,药杵的木香味、蜜饯的甜香、布料的棉絮香混在一处,透着满满的心意。
回到张府,张员外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喝茶,见他回来,连忙起身:“买好了?要不要再歇半个时辰,喝碗茶再走?”
“不了伯伯,我想早点回去,爹还等着我呢。”江离着,从布袋子里取出一匹深蓝色的棉布,递到张员外面前,“这是给您和伯母的一点心意,望溪的布料比清溪的好,您让伯母做件衣裳穿。”
张员外愣了愣,随即哈哈笑起来,接过布料:“你这孩子,还跟伯伯见外!路上慢点走,到家了记得让你爹给我捎个信,报个平安。”
江离用力点头,谢过张员外夫妇,拎着沉甸甸的布袋子往清溪镇的方向赶。日头已经爬至半空,阳光落在布袋子上,暖得能焐热指尖。
他想着父亲拿到新药杵时的模样,想着清清咬开梅子蜜饯时的甜笑,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连赶路的疲惫都淡了几分。
布袋子里的桃木药杵还带着新木料的温软,梅子蜜饯的甜香裹在风里,黏黏地沾在衣襟上。
江离起初还想着,等回到家,要先把蜜饯递给清清,看她舔掉糖霜时眼睛亮晶晶的模样;再把药杵交给父亲,让他试试新杵碾药是不是更顺手。
可随着清溪镇的轮廓越来越近,他心里的暖意却一点点冷下去,像被风卷走的炊烟,连痕迹都没剩下。
离镇子还有半里地时,他就收住了脚步。往日里,这时候该有镇口老李家的黄狗扯着嗓子吠,该有早起的妇人挎着竹篮往溪边走,木盆碰撞的“哐当”声能传老远;甚至能闻到张婶家桂花糕的甜香,混着药铺里草药的清苦,是清溪镇独有的气息。
可今日什么都没营—风卷着落叶在空荡的路上打旋,路边的狗尾巴草蔫头耷脑地垂着,连只飞鸟都见不到,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在胸口,闷得发慌。
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风里的味道。起初淡得像错觉,像是谁家宰了鸡,溅零血在地上;可走得越近,那股腥气就越浓,混着清晨未散的雾气,竟透出几分甜腻的恶心
江离的指尖猛地攥紧布袋子,粗布的纹理硌得掌心生疼,指节泛白——是血腥味,他跟着父亲学医五年,在受赡猎户、街坊身上闻过无数次的血腥味,此刻却浓得像要把整个镇子都泡透,连呼吸都带着刺。
“不会的……不会的……”他喃喃自语,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从快走变成了跑,最后干脆拔腿往镇口冲。
青石板路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缝里嵌着的细草却被暗红的血浸透,黏糊糊地沾着碎石子。
镇口那棵老槐树底下,平日里摆糖画摊的王大爷蜷在地上。
他常穿的那件蓝布褂子被血染成了黑红色,手里还攥着半截没画完的糖画,是清清最爱的兔子模样,糖液已经凝固,沾着尘土和血痂。
不远处,是常给清清塞桂花糕的张婶,她的身体靠在槐树树干上,头歪向一边,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指缝里夹着半块没送出去的糕,糕上的桂花还清晰可见,却被血浸得发黑。
江离的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他看见巷口卖豆腐的刘叔倒在自家豆腐摊前,磨好的豆腐洒了一地,混着血变成了暗红色的泥。
看见隔壁的林阿婆蜷缩在门槛后,怀里还抱着给孙子缝的虎头鞋,针线掉在脚边,线头缠在血污里。这些平日里笑着跟他打招呼的邻居,此刻都静静地躺在地上,再也不会对他“阿离回来啦”“要不要来块豆腐”。
“爹……清清……灵心道长……”他咬着牙念着,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没掉下来。
他知道现在不能慌,必须先找到家人。快步往家跑时,布袋子里的东西撞得“砰砰”响,桃木药杵的木香味混着血腥味,变得格外刺鼻。
前堂的门虚掩着,门轴上还挂着他临走时系的红绳,此刻却沾着点暗红的血。
江离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吱呀”的声响在死寂的镇子里格外刺耳。
堂屋里的八仙桌翻倒在地,父亲平日里坐诊用的脉枕掉在地上,枕面上溅着血;墙上挂着的草药包散了一地,当归、甘草混着血,被踩得不成样子。
他的心瞬间沉到磷,转身往后院跑。后院的门是开着的,阳光照进去,却照不亮地上的暗红。
院角那丛父亲亲手种的薄荷,叶子上沾着血珠,风一吹,晃了晃,掉下来的叶子落在血水里,荡开一圈细的涟漪。
而父亲常穿的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就铺在院子中央的青石板上——江仲山面朝下倒着,花白的头发散乱在地上,沾着血和尘土,血从他身下漫出来,在青石板上积成了水洼,连他手边掉着的药锄,木柄都被染成了红色。
“爹—呜—”江离的声音还未放开,嘴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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