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长老浑浊的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审视骤然凝固,仿佛蒙尘的古镜被瞬间擦亮了一角,映出某种难以置信的微光。
他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墨色玉简温润的表面摩挲了一下,动作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久违的迟滞福
那声意义不明的“嗯”似乎还卡在他干涩的喉间,未曾消散。
“你练成了?”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低沉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厚重的尘埃里艰难挤出来,带着一种确认事实的、近乎荒谬的郑重。
他浑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钉在江离脸上,试图从那年轻却异常沉静的面容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犹豫或虚假。
“嗯,子侥幸练成了。”江离拱手,姿态恭敬依旧,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刚突破后的、不易察觉的疲惫余韵。这份平静,在长老眼中却显得愈发深不可测。
“嗯?”灰袍长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大了一圈,眼角的皱纹被瞬间绷紧,浑浊深处翻涌起惊疑不定的波澜。
他枯枝般的手指甚至微微颤动了一下,捏紧了掌中的玉简。
玉简温润的光华依旧流淌,却仿佛无法再抚平他此刻内心的剧烈震荡。
“有什么不对吗?前辈。”江离微微抬头,迎向长老那几乎要将人洞穿的目光,眉宇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符合他“侥幸”练成者身份的疑惑。
这份疑惑,在长老眼中,却更像是某种深不见底的伪装。
他体内的锋芒核心沉凝如渊,亿万棱面纹丝不动,将所有的“异常”都死死锁在“顽铁”的表象之下,唯有那缕源自剑痕、已然融入核心的精粹锐意,在最深处无声地共鸣着玉简残留的古老韵律。
灰袍长老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通道里柔和的光线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张了张嘴,那干瘪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用一种带着岁月磨蚀感的沙哑腔调,缓缓吐出字句,每一个音节都沉重得如同坠石:“额,无事……”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从江离脸上移开,重新落回掌中那枚看似温顺的玉简,仿佛在确认什么。
随即,他抬起眼皮,那眼底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重新覆盖上一层浑浊的尘埃,只是更深沉了些。
“此剑诀……” 他缓缓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沙哑低沉,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以往从没人练成过。”
通道内的空气仿佛也因为这简短的话语而凝滞。柔和的光线照在两人之间,落针可闻。
“此剑诀本是要处理掉的,” 长老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疏离感,“但……”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点零玉简,“因为是秘境之中寻找到的上古剑诀,来历不明,其理又太过……艰深晦涩,无人能解,便留在此处,权当个……念想。”
听着灰袍长老的话,江离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心中涌起层层疑惑。
他反复咀嚼着那句“从未有人练成过”,暗自思忖:自己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细细回想,似乎只有在炼皮境时成功洗髓的经历值得一提——那次突破异常艰难,差点就失败了。
或者,是因为那神秘的淬体桩法五气朝元桩?这门桩法玄妙莫测,开篇便能引动地五气,助人脱胎换骨。
江离的思绪如潮水般涌动,渐渐形成了一个清晰的猜测:或许这上古剑诀的凝练,非得是那些通过五气朝元桩完成洗髓之人不可?
否则为何前人皆败,唯独自己有望触及?尽管内心波澜起伏,他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只平静地抱拳行礼,向灰袍长老告辞,转身悄然离去。
廊道石壁上的照明符文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江离离去的背影拉长,又随着他的脚步缩短、变形。
每一步踏在冰凉的石板上,都异常清晰,仿佛足底与石面之间隔着一层薄而坚韧的膜。
通道内的灵气依旧带着之前感受到的“躁动”与“稀薄”,但在江离体内,那沉凝如汞的剑元涡流却越发稳固,对外界灵气的“不屑”感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排斥”。
他并未刻意运功,但行走间,身周丈许的空气中,那些最为活跃、也最为驳杂的灵气微粒,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场”轻柔地推开,如同水流避开礁石,只留下相对精纯的部分。
这并非他的意志所为,更像是体内那点极致沉凝、极致“纯化”的剑种核心,其存在的“密度”与“品质”本身,对低阶能量产生的然斥力。
右臂窍穴深处,那点剑尖亿万棱面寂静无声,向内坍缩的场域稳固如初。
然而,江离却能“听”到一种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嗡鸣”——并非声音,而是剑种核心与外界环境接触时,那极致凝练的“锋之纯化”奥义对周遭粗糙灵气本能的、近乎挑剔的“审视”与“梳理”。
每一次微尘拂过他的衣袖,每一次气流擦过他的皮肤,那核心都仿佛在亿万分之一刹那完成了亿万次的“甄别”与“过滤”。
他心中反复咀嚼着灰袍长老的话。
“从未有人练成过”……“处理掉”……“上古剑诀”……每一个词都沉甸甸的,带着岁月的尘埃和未解的谜团。
五气朝元桩洗髓的经历,那脱胎换骨般的痛苦与新生,此刻在记忆中变得异常鲜明。
莫非真如他所猜,这看似鸡肋的上古剑诀,其入门钥匙就藏在五气朝元桩引动的、那更深层次的洗髓蜕变之中?否则,何以解释前饶失败,又何以解释他掌心玉简那奇异的共鸣?
通道尽头的光亮逐渐扩大,传来外殿弟子隐约的交谈声和步履声。
就在即将步入那片更开阔、灵气更混杂的区域时,江离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并非警惕,而是体内那沉凝的剑种核心,在感知到外界骤然增加的、数量庞大却品质参差的灵气洪流时,其向内坍缩的“锋之场域”似乎自发地、更加凝实了一线。
那感觉,就像一块万载玄冰,即将投入一片温热的湖泊,冰的本能便是锁死自身所有的寒意与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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