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正清越悠扬地绕着雕花梁子转，余音袅袅。
忽地，楼下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清晰刺耳，那分明是上好的青瓷杯狠狠砸在青石板上的碎裂声，紧接着便是男人粗哑刺耳的破口大骂：“什么狗屁清倌人？装什么清高！老子有的是钱，难道还买不到你一杯酒喝？”
雅间里缠绵的弦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猛地掐断。
柳逐水抚弦的指尖还凝在原处，眼尾那抹温婉的笑意仿佛被冻住，停了一瞬。
陆子玉“唰”地一声将手中折扇展开，眉峰瞬间拧成一个疙瘩，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栖月阁撒野闹事？”
余牧舟的脸色沉了沉，指尖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先是转向柳逐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柳姐姐，这里嘈杂，你先回房歇息。”
随即目光扫向陆子玉和吕游仁：“我去瞧瞧。”
话音未落，他已起身离座，衣摆拂过椅边的茶盏，带起一阵轻微却清晰的碰撞声。
吕游仁也立刻放下手中茶杯，一言不发地跟了出去。
陆子玉更是按捺不住，急步追上，手中折扇“啪”地一声拍在掌心，声音带着火气：“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敢坏咱们的雅兴！”
楼下大堂的氛围早已变了。
原本吟风弄月、听曲赏乐的宾客们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投向角落那张桌子，此刻一个身着绛红色锦袍、体型臃肿的胖子正站在那里，胸前那块硕大的翡翠玉佩随着他激动的呼吸起伏晃动。
他一张胖脸涨得通红如猪肝，手指几乎戳到对面女子的鼻尖，唾沫横飞地骂骂咧咧。
那被指着的女娃不过十一二岁光景，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月白衫子，梳着最简单的丫髻，正是方才余牧舟提到过的“卖茶的阿桃”。
此刻她的身子微微发抖，紧攥着茶盘边缘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砸在脚下的木地板上，晕开一片深色水渍。
那胖子显然尤不解气，脸上横肉抽搐，露出狰狞之色，肥厚的手掌高高扬起，裹挟着风声就朝阿桃那稚嫩的脸颊狠狠扇去，口中污言秽语随之而出：“臭婊子养的贱货！”
眼看那蒲扇般的手掌就要落下，却在离阿桃脸颊仅有两寸之遥处骤然停滞，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一只修长，肤色白皙的手，此刻如铁钳般牢牢扣住了胖子的手腕。
李保庆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绿豆般的眼睛努力瞪大，望向这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拦路之人。
只见来人年岁不大，面容白皙俊朗，眼神一片淡漠，此刻正静静看着自己。
哼，多管闲事的白脸，李保庆想着，旋即手臂猛地发力想要挣脱开来，一张胖脸憋得越发紫胀，然而对方那只手却纹丝不动，仿佛生根铸就的山岩。
阿桃因极度惊吓而紧紧闭上的眼睛颤抖着睁开，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她茫然的目光随即落在那道挡在自己身前的修长挺拔身影上，只见那人肩头还立着一只通体雪白，眼神灵动的狐狸，正歪着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
一时间，一楼大厅里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两人僵持之处，窃窃私语声嗡嗡响起，不绝于耳。
“咦？这不是那位带着灵狐的少年吗？”
“哪个？谁啊？”
“就是余少东家今日带来的那位客人。”
“哦哦，是他啊。”
“这下可糟了，李保庆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嘿嘿，栖月阁难得的热闹，有好戏看喽。”
“没事吧，姑娘？”江离微微侧首，对着身后那端着茶盘、惊魂未定的姑娘，声音放得极轻。
阿桃一怔，旋即动作迅速地连连摆手，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哽咽：“无、无事，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子！松手！快给老子松手！你他娘的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李保庆气急败坏，两只手一齐上阵，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掰开江离那看似纤弱却异常稳固的手指。
江离看着眼前这张因用力而憋成猪肝色的胖脸，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旋即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手。
“好。”
李保庆正全身发力猛拽，猝不及防之下，骤然失去支撑点，肥胖的身躯猛地向后一个趔趄，“噔噔噔”连退数步，最终重心不稳，“噗通”一声狼狈地跌坐在地，引得周围一阵压抑的低笑。
江离已然收手，身姿如松柏般静立原地，眼眸平静无波，淡淡地看着那被两个慌忙扑上来的仆从七手八脚扶起的胖子。
李保庆在仆从搀扶下站稳，眯起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阴鸷地上下打量着江离，倨傲地抬着下巴，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子，报上名来！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管本公子的闲事？活腻歪了不成？”
见江离沉默不语，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胖子眼中戾气更盛。
他朝身后其中一个一直沉默站立的仆从使了个狠厉的眼色。
那仆从心领神会，眼神一冷，缓缓挪动脚步，带着一股压迫感朝江离逼近。
李保庆盯着面前这多管闲事的白脸，心中恶念翻腾：管你是哪路神仙，敢惹到爷头上，就别想有好果子吃！等会儿被我这伐骨境的护卫打趴下，爷定要先毁了你这张碍眼的脸，再打断你四肢，看你还怎么狂！
他脸上浮现出残忍的期待。
围观的人群中，议论声再次压低响起：
“李保庆这是要让手下动手教训这少年了！”
“后面那两个护卫，看着气势就不一样，好像是伐骨境的高手吧？”
“没错！我听李保庆上次在醉仙楼，就因为一点口角，直接打断了一个跟他争执之饶腿！”
“嘶——后来呢？那人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擅太重，又没钱医治，拖了半个月，听就……死了。”
“死了？！就为这点事？”
“何止呢，跟他作对的人，听下场都不太好……”
“这般横行霸道，就没人管管他吗？”
“嘘！声点！你不想活了？快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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