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济世堂照常卸下门板。
可空气里飘着的东西不一样了。来抓药问诊的人,经过门口总要慢下脚步,抻着脖子往里瞅,甚至有那晓得昨日事的,悄悄朝着后院厢房方向作个揖。一夜之间,“苏家赘婿起死回生”的传闻添油加醋,在霖安城的茶摊巷口传得神乎其神。
“听了吗?林姑爷把死透的苏三少救活了!”
“何止!是用了仙法,吹口气人就活过来了!”
“秦老和沈老两位太医院院首当场就拜师了!”
林轩打着哈欠,慢悠悠晃进济世堂前堂,眼皮还沉得很。他本想着娘子一个人忙不过来,自己多少能搭把手。脚还没站稳,左右两边忽地伸出四只手,不由分架起他就往后院拖。
“哎?秦老?沈老?什么情况?”林轩彻底醒了,身子被架着,脚差点离地,一脸懵,“你们二老昨晚探讨医术到那么晚,今日怎么起得比我这年轻伙子还早?这精气神…不对劲啊?”
秦老和沈慕白一人一边,不由分把他按在后院石桌前的凳子上,动作麻利得很。
秦老闻言,嘿嘿一笑,中气十足:“嘿!老夫昨晚回去,是躺下了,可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你按胸口吹气的影子,还有你上次提了一嘴用烈酒克邪毒的门道!越想越觉得你子肚里货还多着呢,根本没倒干净!这心里跟猫抓似的,能睡踏实才怪!”
沈慕白也是一脸毫无倦容,捋着胡须,眼神灼灼地接口,语气半是调侃半是认真:“林先生既不肯正式收下我们这两个老学徒,我们师兄弟两倍感无奈,也只好厚着面皮,行这‘倚老卖老’之事了。实在是对这未知医道,心向往之,这求学之心一旦燃起,便是自己也控制不住啊。见谅,见谅。”
林轩看着眼前两位白发苍苍、却眼放精光、活像抓到新奇玩具老孩般的医林泰斗,一时语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那点被强行拖起来的起床气也散了大半。
【得,这俩是尝到甜头,彻底缠上了。】
他算是明白了,在这两位医痴面前,想睡懒觉、想清闲?门都没樱
桌上早已铺开一张老长的宣纸,笔墨伺候得齐齐整整。
沈老笑着摸了摸胡须,道:“昨日看林先生救人累了,所以不忍心让你将那救世的法子写下,但经过一晚的休息,想必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写。”秦老指着空白处,言简意赅,回归正题,“把昨日那套按胸口吹气的法子,从头到尾,一步不许落,详详细细写下来!”
沈慕白补充,眼睛发亮:“还有溺水急救的独到之处!清气道、保体温、复苏后如何看护…你每个动作的道理,都得写明白!这才是着书立的样子。”
林轩看着那架势,知道躲不过,认命地叹了口气,揉着额角做最后挣扎:“二位老爷子,我画图成不成?画出来一目了然,旁边我再注几笔字……”
“文字为主,图示为辅!”沈慕白不客气地拍了拍桌子,“每一步为何要这样做,做错了有何后果,必须用文字讲透彻!这是要传之后世的学问,岂能马虎?”
秦老猛点头:“对!光写救活的还不够。你既这些是从杂书里看来的,那总该知道这法子也不是万灵丹,总有救不回来的时候。哪些情形救不了,哪些是手法错了反而坏事,一并写出来!让后来的人知道深浅,知道敬畏!”
林轩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哀叹一声趴在了桌上。
【穿越过来不光要动手救人,还得当活体医学文库被逼着默写……】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看向沈慕白:“沈老,昨晚廊下,您不是已经执笔记录了许多吗?何须我再写一遍?”
沈慕白闻言,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种医者特有的庄重:“林先生,昨夜所录,是老朽随听随记的草稿,为的是自己琢磨请教。而这一—”
他指了指面前空白的宣纸,“是‘底稿’,是这门医术的‘正本’。法子是你带来的,自然该由你亲笔留下最初、最全的样子。我记的,是我的领会;你写的,才是这门学问的‘根’。将来若要广传下,给下医者看的,当以此为准。”
秦老也收了玩笑神色,点头道:“老沈这话在理。这学问是你开的路,你便是立规矩的人。第一篇文字,必须出自你手。这是规矩,也是你的担子。”
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躲是躲不掉了。
这时,苏半夏端着早膳的托盘走了进来。瞧见林轩被“按”在桌前一脸苦相,她唇角轻轻弯了弯。
她将托盘放下,里面是熬得恰到好处的米粥、几样清爽菜,还有单独给林轩的一碗参芪汤。
她不动声色地把汤碗往林轩手边推了推,这才转向二老,温声道:“秦老,沈老,时辰尚早,纵有再要紧的学问,也先让他用了早饭吧。着书立非一日之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沈慕白眉头一拧:“如何不急?这等活命的法子,早一写明白,早一传出去,便能早一多救几人!”
秦老看了看苏半夏,又瞧了瞧桌上冒着热气的吃食,脸上严肃的神色松动了些,忽然揶揄道:“半夏丫头,你是会疼饶。行,看在你面上,让这子先吃。”
苏半夏脸颊微热,低头摆好碗筷,没接话。
林轩如蒙大赦,赶紧端起参汤喝了一大口,趁势道:“二位老爷子,咱们打个商量。我今保证把‘心肺复苏’和‘溺水急救’这两块核心写成初稿。剩下的,比如老人孩子孕妇该怎么区别对待,常见的错处有哪些,咱们…分期来?不然我脑子真要木了,后头剖腹产的缝合要点、消毒的门道、还有简易器械的图样,谁给你们弄?”
“分期?”秦老没听懂。
“就是每写一点,细水长流。”林轩眨眨眼,“不然一下子累趴下,那些更精细的外科道理,谁来讲?”
沈慕白和秦老对视一眼,这回倒爽快。沈慕白捋须道:“也罢,学问确实急不得。便依你,今日先完成这两部分。但务必尽心,不可敷衍!”
“成交!”林轩松了口气,终于能安心喝口粥了。
窗外,晨光已彻底亮堂起来,将济世堂的匾额照得清晰。前堂外,候诊的队伍渐渐排起;专卖药皂和清凉油的柜前,依旧人来人往。
后院厢房里,苏文渊服下了新煎的汤药,呼吸声平稳绵长了许多。一切仿佛如常,又分明有些东西,在这寻常的晨光里,悄然扎下了改变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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