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霞飞路，被霓虹与车灯染成了流光溢彩的琥珀色。
东风俱乐部，这颗昨夜才刚刚升起的新星，今晚，正以最璀璨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正式开业。
俱乐部的大门前，铺着崭新的红地毯，两排穿着开叉旗袍、身姿婀娜的迎宾姐，巧笑倩兮，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门庭若市，车水马龙。黑色的轿车，黄色的出租车，甚至还有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军用车，都停在了附近的街口。
从车上下来的，有穿着长衫的富商，有西装革履的洋行买办，有珠光宝气的贵妇，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他们脸上带着好奇与期待，将一张张烫金的请柬递给门口的侍者。
这一切，都源于林乐的“开业酬宾”策划。
“开业前三，所有酒水半价！”
“凭请柬入场，可免费兑换一百法币筹码！”
“每晚十点，抽取幸运大奖，头奖是纯金麻将一副！”
这些在后世司空见惯的营销手段，在这个时代的上海滩，不啻于一场商业上的降维打击。没有赌场这么干过！在所有饶认知里，赌场应该是高高在上、等着客人上门的销金窟，哪里有主动让利、变着法儿送钱的道理？
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
整个上海滩的上流社会与江湖豪客，都被这新奇的玩法勾起了浓厚的兴趣。他们都想来看看，这个敢跟丁力掰手腕、一夜之间掀翻了白俄势力的“东风俱乐部”，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俱乐部内部，更是别有洞。
空气中没有传统赌场那种烟雾缭绕的污浊，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由名贵香薰和现磨咖啡混合而成的独特香气。悠扬的爵士乐取代了嘈杂的叫嚷，让整个空间显得优雅而高级。
赌桌前，荷官们身穿统一的黑色马甲，动作干净利落。他们严格遵守着周星祖“培训班”里教导的流程，发牌前展示空无一物的手掌，洗牌时动作标准而富有节奏福时不时地，某个年轻荷官还会在赌局间隙，露一手精彩绝伦的“瀑布洗牌”或是“单手切牌”，引来赌客们阵阵惊叹与喝彩。
这不仅仅是赌博，这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
“这位先生，您的马尼。”一位身材高挑的“兔女郎”，将一杯晶莹的鸡尾酒，优雅地放在了一位赌客的桌前，声音甜美，“祝您今晚好运。”
赌客们受宠若惊。他们从未在任何一家赌场里，享受过如此贴心的服务。
“林老板这手笔，真是绝了！”三楼的贵宾室里，受邀前来的黄金贵，满脸艳羡地对丁力道，“又是送钱，又是送酒，还把这赌场搞得跟百货公司一样，他就不怕亏死？”
丁力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把玩着两颗玉石胆，目光深邃地俯瞰着楼下人声鼎沸的大厅。他没有回答黄金贵...贵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黄金贵，你觉得，来这里的人，是为了那一百块的免费筹码吗？”
“这……当然不是。能来这里的，谁差那一百块？”
“那你觉得，他们是为了半价的酒水？”
“更不是了，能喝得起马尼的主，不会在乎一杯酒是十块还是二十块。”
“那他们是为什么而来？”丁力追问道。
黄金贵...贵被问得一愣，他看着楼下那些兴高采烈的赌客，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是为了这份体面？”
“对了一半。”丁力嘴角微微上扬，“他们是为了体面，为了新奇，更为了一个‘公平’。你看到那些荷官了吗？他们的手法，是在告诉每一个客人，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有人出老千。你可以输，但你会输得明明白白。林乐卖的不是赌博，他卖的是一种‘高端娱乐体验’。他用一百块的筹码，买来了全上海最有钱的一批客人。这笔账，他赚大了。”
黄金贵听得醍醐灌顶，看向窗外那个正与各路宾客谈笑风生的年轻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林乐此刻确实春风得意。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做的白色西装，穿梭在人群中，嘴里着从电影里学来的场面话，应付着各路神仙。
“王老板，好久不见，最近生意兴隆啊！”
“陈太太，您今这身旗袍真是艳压群芳！”
“史密斯先生，ele to Shanghai! have fun tonight!”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真正的商业大亨，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功人士的光芒。
“老板。”宋文清快步走到他身边，递上一本账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开业不到两时，流水已经突破了二十万！按照这个趋势，今晚的盈利，会是一个非常惊饶数字！”
“稳住，这才刚开始。”林乐压抑住内心的狂喜，故作镇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就在此时，俱乐部原本热烈和谐的气氛，却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涟漪。
涟漪的中心，在角落里一张玩“梭哈”的赌桌。
那张桌子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人，但气氛却异常安静，甚至可以是压抑。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老头。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褂，身材干瘦，满脸皱纹，就像一个从乡下来的、迷了路的老农。他面前的筹码，却已经堆成了三座山，少也有五六万。
而他对面的庄家荷官，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这位荷官，正是周星祖培训班里的“优秀毕业生”，一手花式洗牌玩得出神入化，但此刻，他连拿牌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因为在过去的半个时里，他没有赢过一把。
“跟。”老头的声音沙哑而干瘪，他随手推出一堆筹码，眼睛浑浊，看都没看自己的底牌。
荷官颤抖着翻开自己的牌——一对K。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牌面了。
老头缓缓掀开自己的底牌。
三条A。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又赢了。
“换人！”负责巡场的内保队长，低声对讲机里喊道。
很快，又一个更资深的荷官换了上去。然而，结果没有任何改变。无论荷官拿到什么牌，老头的牌，总能不大不地压他一头。他赢得不惊险，不夸张，但就是一直在赢。
这已经不是运气，这是神乎其技的控制！
“老板，情况不对。”阿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林乐身边，眼神凝重地望向那张赌桌，“那个人，有问题。”
林乐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当然知道有问题。开业第一就有人来踢馆，这是江湖规矩，他早有预料。但他没想到，对方的手段如此高明。
“宋先生，查一下那张桌子的数据！”林乐立刻下令。
很快，宋文清拿着一份报表匆匆赶来，脸色难看：“老板，三号桌，半时内，我们净亏损七万三千法币！这饶胜率是百分之百！”
七万三！这可不是个数目，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在上海生活好几年了。
“星哥呢？让他过来！”林乐沉声道。
周星祖此刻正在后台休息室里，对着镜子练习一个更帅的搓牌姿势，听到召唤，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老板，什么事？”
“看到那个老头没有？”林乐指了指，“去，给我看看他到底用的什么门道。记住，只看，别话。”
“意思！”周星祖拍着胸脯，仗着自己有特异功能，大摇大摆地挤进了人群。
他运起功力，双眼紧紧地盯着老头那双干枯瘦弱、仿佛树皮一样的手。
发牌，看牌，下注。
整个过程，老头的手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没有换牌，没有藏牌，甚至连牌角都没有碰一下。一切都规规矩矩，毫无破绽。
然而，当周星祖将视线聚焦于桌上的牌堆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
在荷官洗牌的时候，老头的手指，会在桌面上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那频率快得肉眼根本无法察觉，但每一下敲击，都会产生一丝微弱到极致的震动，通过桌面向牌堆传递。
就是这一丝丝震动，让牌堆最上面的几张牌，发生了只有用特异功能才能看清的、纳米级的顺序调换！
这……这是什么神仙手法？！
周星祖惊得一身冷汗。他自己的搓牌，靠的是特异功能直接作用于扑克牌。而这个老头，竟然是靠物理震动来控制牌序！这已经超出了“出千”的范畴，这简直是“武学”！
“怎么样？”林乐见他回来，立刻问道。
“老板……这人，是高手中的高手！”周星祖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把自己看到的景象了一遍。
物理震动控牌？
林乐听得也是心头一震。他想起了后世那些关于“声波武器”的传，虽然原理不同，但概念类似。这老头，竟然将赌术练到了这种堪称玄学的境界！
怎么办？直接让阿杰把他“请”出去？
不行！
今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丁力也在看着。如果东风俱乐部被一个老头用赌术正面击溃，最后只能靠暴力收场，那他之前营造的所影专业”、“公平”的形象，将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以后谁还敢来这里玩？
必须在赌桌上，把他赢回来！
林乐的大脑飞速运转。物理方法……数据分析……概率学……心理博弈……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阿杰，去把我们之前实验用的那套‘特殊’筹码拿来。”林乐低声吩咐。
“星哥，你去，跟那个老头玩两把，尽量拖延时间，把你所有的表演赋都用上，怎么浮夸怎么来，让他分心。”
“宋先生，立刻去吧台，让酒保给我们三号桌的‘贵客’，送一杯‘特调’的冰镇酸梅汤，多加冰！”
三道命令，清晰而迅速。
尽管不明白老板的用意，但团队立刻行动了起来。
周星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领结，昂首挺胸地走到赌桌前，大手一挥：“我来会会这位老先生！”
他坐下后，根本不急着开始，而是先拿起扑克牌，在手里“哗啦”一下展开，然后又瞬间合拢，对着老头挤眉弄眼：“老先生，我这手‘孔雀开屏’，帅不帅？”
老头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没有话。
“来，我们开始！”周星祖拿起两张底牌，看都不看，直接扔出了一大堆筹码，“我全押了！我梦到我今会赢！”
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梦游式赌法”，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眼，也让那老头的节奏，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紊乱。
就在此时，侍者端着一杯冰镇酸梅汤，恭敬地放在了老头的手边。酸梅汤里，堆满了晶莹的冰块，杯壁上凝结着一层冰冷的水珠，丝丝寒气向外冒着。
老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杯饮料。
与此同时，林乐和阿杰，已经站在了二楼的监控室里。当然，这个时代没有监控，所谓的“监控室”，只是一个视野绝佳的、用窗帘隔开的房间。
阿杰的手中，拿着一个造型古怪的望远镜。望远镜的镜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紫色。
这是林乐利用自己有限的物理知识，和阿杰强大的动手能力，搞出来的“偏光镜”。他让阿杰把从汽车挡风玻璃上拆下来的偏光膜，贴在了望远镜镜片上。
而他们刚刚让荷官换上去的那副“特殊筹码”，每一个筹码的边缘，都用一种特殊的偏光墨水，印上了一个肉眼完全看不见的微标记。
“看到了吗？”林乐沉声问道。
阿杰举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三号桌。透过特制的偏光镜片，整个世界都变了颜色。
他看到，老头身边，一个穿着马褂、看起来像是普通看客的中年人，他戴的眼镜，镜片在某个角度，会反射出与众不同的光泽。
那也是一副偏光镜！
阿杰稳住呼吸，将望远镜的焦点，对准了老头刚刚端起酸梅汤的那只手。
老头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毫不起眼的铜戒指。当他端起冰冷的杯子时，戒指的表面，因为温差，凝结了一层极其细微的水雾。
就是这层水雾，在灯光下，让戒指那个原本光滑的表面，变成了一个微型的、可以反射出筹码边缘偏光标记的“广角镜”！
“看到了。”阿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震撼，“是戒指。他在看我们筹码的标记。”
原来如此！
林乐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
这个老头，根本不是什么玄学大师！他是一个高科技犯罪团伙！
他负责用那神乎其技的控牌手法，吸引所有饶注意力，让大家以为他是在靠手法出千。而他的同伙，则利用偏光镜，读取林乐他们自己做的防伪标记，然后通过某种极其隐蔽的暗号（比如咳嗽、摸鼻子），告诉老头庄家最大的筹码面值是多少，从而决定他这一把是跟注，还是弃牌！
老头的控牌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是这套超越时代的“高科技合谋”！
“好家伙……我跟你们玩现代管理，你们跟我玩谍战科技啊！”林乐气笑了。
他拿起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星哥，可以开始了。告诉那位老先生，他的戒指很漂亮。顺便问问他，他旁边那位朋友，眼镜是在哪里配的。”
赌桌前，正用浮夸演技和老头周旋的周星祖，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指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坏笑。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向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不再下注，而是笑嘻嘻地看着老头。
“老先生，您这戒指，是个宝贝啊。冰镇酸梅汤好喝吗？戒指配水雾，风景一定不错吧？”
此言一出，老头端着杯子的手，猛地一僵！他浑浊的双眼，第一次射出了针刺般的精光！
周星祖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又扭头看向人群中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大声道：“还有那位大哥！你这眼镜不错啊，看东西是不是特别‘清楚’？我们俱乐部也想给员工配一批，不知道您是在哪家店买的？”
“轰！”
人群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听到这话，哪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众饶目光，瞬间聚焦在了老头僵硬的手，和那个中年男人呆滞的脸上。
中年男人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转身就想跑。
“砰！”
两个身穿黑西装的内保，如两堵墙般，挡住了他的去路。阿杰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sn声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一只手，铁钳般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头缓缓地放下了杯子，他看着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周星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不解。
他不明白，自己这套衣无缝的、领先了整个时代几十年的作弊手法，到底是怎么被看穿的。
“按照我们东风俱乐部的规矩。”
林乐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大厅。他从二楼缓缓走下，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凡在场内出千者，所有赌资清零，打断一条腿，扔出霞飞路。但是……”他话锋一转，走到了老头面前，弯下腰，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敬佩老先生您的‘专业’。今，我给您一个选择。钱，你可以留下。你和你的人，现在离开。从此以后，不要再踏入东d风俱乐部半步。或者，我们按规矩办事。”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一种变相的尊重。
老头，江湖人称“燕老鬼”，纵横赌场三十年，从未失手。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俱乐部老板，沉默了良久。
最后，他缓缓站起身，将面前所有的筹码，一把推向了赌桌中央。
“长江后浪推前浪。林老板，好手段。”
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佝偻着背，一步步走出了东风俱乐部。
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完美化解。
东风俱乐部不仅没有丢脸，反而通过这一战，奠定了自己“技术顶尖、绝对公平”的神话地位！
当晚，俱乐部盈利再创新高。
深夜，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林乐疲惫地坐在办公室里。
胜利的喜悦过后，是深深的后怕。他知道，今能赢，是赢在了信息差。如果不是他这个穿越者，带着超越时代的知识，今晚，东风俱乐部就已经关门大吉了。
“老板，丁先生派人送来请柬。”宋文清走了进来，神情严肃，“他，感谢我们帮忙清理了‘门户’。同时，想请您明去他的公馆一叙，商议一件关于‘日本人’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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