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关大捷,元帅狄青下令犒赏全军。营中宰杀牛羊,张设筵席,热闹非凡。大兵士都在营外列席,欢声笑语不断;六位将军坐在关中席上,举杯畅饮;而元帅狄青和双阳公主则设席在关内,夫妻共饮,别有一番情致。
帐内灯火明亮,酒香四溢。众兵士喝得痛快,六位将军也个个喜笑颜开。元帅狄青喝到半醉,举杯笑着对公主:“白鹤关战事危急之时,若不是公主亲自领兵赶来救援,我哪还有今日能安然饮酒庆功?这三杯酒,我敬你!”
双阳公主却轻笑着摇头回道:“驸马这话就见外了。这本是大宋君王的福泽。你是朝廷派来的大将,冲锋陷阵、立下大功,妾身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如今你得胜而归,正该庆祝,我敬你三杯才合礼数。”
夫妻俩推让几句,最终还是互敬三杯,酒过几巡,气氛愈发温暖融洽。
双阳公主放下酒杯,笑着:“驸马,不如把你这一路自西夏以来的征战之事,来听听,也让妾解一解相思之苦。”
狄青听后,将自兵出七星关、景花沙投降、再到白鹤关被围的种种经历,一一道来,得详细而坦率。双阳公主一边静静倾听,一边不时点头,神情中满是关心与敬佩。
着着,元帅狄青神色一转,语气柔和下来:“公主,我自与你分别之后,心中始终惦念你身怀六甲之事。如今孩子可已平安诞下?你可无恙?是男孩还是女孩?”
听他提及此事,公主脸上泛起红晕,低声答道:“一树双果,两个孩子都已顺利出生。”
狄青一听,大喜过望:“两个?都是男孩?”
公主点头微笑:“正是两个男儿。”
狄青高忻眉开眼笑:“这是我狄青的福气!只是你产后身体如何?有没有落下病根?”
双阳公主答道:“多亏上保佑,妾身身体安稳,并无大碍。”
狄青放下心来,喜上眉梢,却还是忍不住又问:“那……两个孩子的相貌如何?”
其实他心中还有些顾虑,担心孩子有番人血统,长相异样,若是奇形怪状,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双阳公主听得,忍俊不禁:“驸马也太多心了。父母所生,孩子不是像你就是像我,又何必操这份闲心?”
狄青哈哈大笑:“得是,必然一个像你,一个像我才对。”
双阳公主微微含笑,不再多言。狄青见她羞涩模样,也不再调笑,举杯道:“不这些了,我们再饮一杯。”
两人对饮,夫妻之情在酒中更加浓烈。
过了一会儿,狄青又问:“孩子既生,不知取了名字没有?”
双阳公主点头:“父王已经替他们起好了大名,一个叫狄龙,一个叫狄虎。驸马觉得如何?”
狄青一听,连连点头:“好名字,好得很!龙飞虎跃,威风凛凛,真是再合适不过。”
到这儿,狄青神色一敛,声音放低了几分:“我那日离宫不辞而别,不知你到底有没有怪我?”
双阳公主轻轻一哼:“怎么会没有?你不告而行,让我又急又气,心中自然有怨。你欺负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狄青苦笑道:“确实是我的不是。当时为了救母,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告知。公主肯定在父王面前替我了不少好话吧?”
双阳公主叹了口气:“你哪知道我多为你担心?当日接到你的来信,我彻夜未眠,急得只想立刻出兵。可禀报父王时,他大怒,你无情,怎肯轻易让我领兵?我百般解释,为你辩护,才终于动他同意。”
狄青听后,感动不已,拱手致谢:“公主如此为我奔走,下官感激不尽。”
他话锋一转,又正色道:“如今我奉旨征西,转眼已有一年。虽白鹤关之困已解,但西夏王仍未投降,若不早作准备,恐怕后患未除。”
双阳公主点头赞同:“若真再起战事,只会生灵涂炭。依我之见,不如先行文劝降,若对方识时务,自会归顺;若仍执迷不悟,再发兵征伐也不迟。”
狄青听罢,点头道:“公主此言有理,下官自当遵从。”
夫妻言语间,竟不觉夜已深沉。外头风声阵阵,火光渐暗。狄青吩咐收拾筵席,又亲自送公主入内歇息。
帐中早已铺好床帐,灯烛柔和。双阳公主走入时,使女已退下,只剩夫妻二人。狄青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柔情,道:“公主,自咱们成亲至今,也不过月余,便匆匆分别。今日得见,原该与你共枕而眠。只是军务未了,心头仍烦,恐怕难以安睡。待班师回朝,太平无事之时,我再与你尽夫妻之礼,也不算晚。”
双阳公主含笑回道:“你这番话倒也得好听。可这营中耳目众多,帐外窗下也未必无人,驸马还是少几句戏言才好。”
狄青笑着点头:“公主言之有理。”
夫妻俩又闲谈了几句,情意绵绵,随后狄青起身告辞,独自出了帐。
此夜,白鹤关风轻云淡,万俱静。帐中灯火未灭,夫妻团聚的温情,如这夜色般静静流淌,深远动人。
双阳公主独坐于帐中,纱帘半卷,夜风透入,烛火微摇。她刚饮过一席温酒,脸上仍残着几分醉意,但眼神却清明凝思。
她轻轻扶着膝头,心中念道:“驸马果然是宋朝一员猛将。夫妻分别已有一年多,寻常人早该思念绵绵、意难自禁,他却始终收敛情意,方才也只言征战,不谈儿女私情。直到此夜相逢,他依旧心系军务,又独自出帐而去,这份克制,让人敬重,也让人心疼。”
她回望空落的坐席,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笑意,却掩不住眸中的一抹惆怅:“南北相隔千里,这段姻缘竟能在乱世里相遇,当真是命数注定。当初一月夫妻之情尚未温存,便被命运拆散,原以为此生再无重逢之望,哪曾想今日还能在白鹤关再见。虽未能共度良宵,但衷肠已诉,念想已安。只盼战事早定,待他平定西夏,那时我们便可远离刀兵,安享太平,再续未尽的夫妻之乐。”
此时,外帐之中,狄青独坐堂前。他刚从内帐走出,夜色已深,关楼之上鼓声传来——三更已至。他披着战袍,独对灯火,眼神深沉。
他心念起公主方才的神情,又想起过往种种,心中暗叹:“那日成亲,本帅原本并无所愿,不过因圣母之命,不得不从。起初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从未动过真心。可如今看来,公主待我一片赤诚,自始至终无一丝私念,确是情真义重。”
他低头沉思,眉头轻蹙,语气微叹:“当初我为救母而私逃,虽是情急所迫,却到底瞒她而去,实属理亏。如今我军困白鹤关,是她千里领兵前来相援,斩敌破阵,解我燃眉之急,这份深情,怎可不铭心?”
风声掠过营帐,鼓声绵延,元帅狄青抬头望向北方夜空,心中念道:“但愿西夏王早日投顺,我便能带她回朝,拜见太后,认下这一双儿子,一家团聚。再待西事已平,退归山西老家,伴母而居,夫妻同侍高堂,才算真正不负此生。”
思绪连绵,不觉夜深,五更鼓声又起。狄青站起身来,目光清明,精神振奋。色已微亮,他唤来亲兵,命人备好文书,派飞山虎快马加鞭,赶往前线黄花关。
与此同时,黄花关中守将早已得报,知道鄯善国双阳公主亲自领兵,前来协助狄青破敌,扳将、蓝成虎、毕定龙三员番将皆已战死,围城大军更是全军覆没。
关中众将惊惶不安,主将面色凝重,原本尚有一战之心,现今再无侥幸可言。他一边权衡,一边想着:“连星星罗海那等骁勇之将都死于阵前,我方诸将死的死、降的降,还有什么能挡得住狄青与单单联军?”
正思忖间,忽有报马飞奔入关,呈上一封宋军文书。将军接过一看,竟是元帅狄青亲笔写来的劝降文,言辞恳切,却不失锋芒。他当即唤来众将,叹道:“如今前关已降,鄯善国又率兵至此,来势汹汹。我等若再执迷不悟,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与其战死,不如归降,或可保全城池。”
他命人请刘庆入关设宴。二人坐下,段威面色郑重地开口道:“刘将军,我本已思降,只是顾忌合邦人耻笑,不敢贸然开关。今观元帅文书,语重心长,又念他仁德宽厚,我愿即日起草奏本,送至狼主,表明降意。只求贵军暂时驻军于外,莫要轻进,我等好将降表献上,珍珠旗奉归,再不生乱。”
刘庆听后微笑起身:“将军此举明智。大帅仁心待人,只望边境太平。待我回营复命,请元帅静候佳音。”
二人言定,刘庆辞别而出,段威亲送至关外。
飞山虎快马归营,将黄花关顺利归降的消息呈报至大帐。刘庆接过降书,亲入元帅营中禀奏。
狄青披着战甲,立于帅案前,听完回报,眉头微皱。他沉声道:“黄花关既已归降,倒是一桩喜事。但西夏王若迟迟不肯纳降书,此事恐难善了……也罢,暂时停兵半月,看看他们有何动静。”
此时战局稍缓,将士们得以稍作休整。焦廷贵与孟定国二人抽空入营面见元帅,恭敬行礼之后,眼中已有几分怒气。
焦廷贵抱拳道:“元帅,当日我等奉命回汴梁求援,却被三关守将孙秀阻拦。他不但不允通关,反欲加害于我二人。如此奸臣,公然欺君误国,罪责滔。将来元帅若得班师回朝,还望亲奏圣上,将此贼依法论处,凌迟碎割,方解我等胸中之恨!”
孟定国也在旁沉声附和:“孙秀暗通庞洪,为一己私利,竟敢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万万不能轻饶!”
狄青却听后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语气低沉道:“两位将军此言虽不无道理,但——这事怕是做不得。”
焦廷贵一愣,孟定国面露不解:“元帅何出此言?”
狄青苦笑一声,道:“本帅此番身陷鄯善国,与异族成亲,虽是权宜之计,但终究于国法有违。纵然战功赫赫,仍有滔之罪未消。再那孙秀仗着庞洪,倚着宫中庞妃之势,若无实证,轻易上本只会被他反咬一口,毫无益处。此人虽奸,也非一朝可除,只能暂且容他一时。”
焦廷贵听得怒火上涌:“元帅,你岂能如此轻纵?你有狄太后娘娘撑腰,岂容一个庞洪翻?只要你一言,陛下焉敢不察!”
狄青厉声喝止:“住口!焦将军切勿妄言。你以为本帅是怕了孙秀不成?只是时机未到。如今大事未平,不宜动摇朝纲。待日后他若真敢犯下大错,再一举拔除亦不迟!”
孟定国点头:“既然元帅愿意暂且放过他,属下自当听命。但属下心里始终不安,总觉得留他一日,日后恐怕就会闯出更大的祸来。”
焦廷贵冷哼一声,盯着帐门之外冷声道:“孙秀——你这奸贼若再敢蹦跶半步,我焦廷贵第一个要你的狗命!”
帐中气氛微冷,狄青却已不再言语,眉宇间已有深思之色。他明白,孙秀虽不足惧,但在这庞洪为势、庞妃执宠的朝局之中,想动他绝非一封奏本那么简单。何况,自己此番征战归来,功高震主,稍有不慎,恐引风波。此事只能留待日后再议。
远在西夏国的皇宫之中,朝堂之上已是一片混乱。
西夏王坐于大殿正位,神情疲惫,面色凝重。几日来,他接连听闻战报:狄青率宋军围困白鹤关,兵锋如虹,势不可挡;本国三员大将接连阵亡,十几万大军死伤枕藉;黄花关不战而降,前线军心大乱;而鄯善国双阳公主,更是亲自率兵助夫,杀将破敌,其声威远播,使西夏军上下士气大崩。
朝中文武一片哗然,有人主战,有人主和,却始终无法定下良策。
西夏王连日愁眉不展,这日更是长叹一声:“苍无眼,孤家悔之晚矣。昔日狄青深陷白鹤关,孤家正欲趁势一举歼灭,三日可破五虎。岂料双阳公主那贱人竟为夫不顾,率兵助敌,反使我军节节败退。如今三员猛将丧命,黄花关告破,碧霞关岌岌可危……再若失了此关,孤只靠内城守御,岂能久保?”
他望着朝臣,无人敢言。孤城危局、兵败如山,早已压得朝堂众人喘不过气来。
他一挥手,低声道:“传旨——命群臣三日内权衡局势,妥议托之策。”
朝臣虽领命,却议而不决。三日三夜,反复辩论,终无定论。军情如火,而他们却束手无策。
此刻,外头哨骑来报:宋军仍屯于关前,未有主动攻势,疑似在等待投书回信。
西夏王明知此举是在给予他体面投降的机会,却仍旧犹豫难决。终于,朝堂之上,他低声道:“……先退兵罢。且留些城中之兵,孤再做打算。”
于是,西夏朝中命令下达,边军暂且收兵,关前顿时风声渐歇,战鼓不鸣。
但胜负之势,已然分明。朝野上下尽皆明白,战败已成定局,只是西夏王仍在自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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