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汴梁,平西王王府门前金戈铁马,朱门大开,彩幡高挂。归京的车马络绎不绝,宾客如云,奏乐之声早已从庭前回廊直传入内院。笙歌之音,穿云裂石,宾客谈笑风生,仿佛一时尽欢。
平西王狄青身披玄金战袍,步下乌骓,面色凝重中藏不住满心喜悦。他一手拂开披风,眼望王府正门,忽而皱眉:“不得鸣炮。”他低声吩咐左右,“如今城中宫阙相近,若惊扰圣驾,反成不敬;又恐诸王贵人惊惶,反失我归朝之本意。”
他心知,功成之际,更须慎言慎校众将领纷纷点头,不敢违命。
进得内堂,宾客散去,仅留一人未走,正是包龙图包拯。
狄青快步迎上,两人执手入席。茶香氤氲,一盘清茗端来,青瓷盏中泛起微热,似将千里征尘也一同洗去。
包拯抿一口茶,道:“平西王此番平西得胜,颜当悦。然一事关乎国本,仍须细究——那庞洪之事,你可得实据?”
狄青神色凝重,点头言道:“包大人,西夏降将已押送入京,皆可作证。庞洪通敌纳赂,证据俱在。”着,又将那面真伪莫辨的珍珠烈火旗之事道出原委。
包拯听罢,拈须一笑,双目如电:“你能请降将作证,又能辨旗之真假,果是胸有成竹。来日朝房对质,有此诸节,纵有庞妃在侧,庞洪也无可回。”旋又道,“若能扳倒此獍虎奸臣,庙堂清明,下方可长治久安。”
他言罢,又低声问道:“只是这面宝旗,平西王你果真能辨明无误?”
狄青不假思索:“当日我亲令众将逐一验旗,无半点差错。”
包拯颔首起身:“如此,下官告退。明日朝堂之上,还望平西王镇定应对。”
狄青起身送至门口,目送包拯步出王府,方才转身再入。
内堂正中,暖炉熊熊,香气氤氲。狄太君早已在内等候,面带慈爱,双鬓微白,身着深青软裘。
“母亲在上,孩儿拜见!”狄青拱手下拜,四叩其首,虔诚恭敬,声音中竟微有颤意。
“儿呀,远路劳苦,只免礼罢。”狄太君忙拦。
狄青却道:“孩儿久违膝下,不能晨昏侍奉,今朝得见,心中百感交集,岂可免礼!”
罢,双膝重跪,叩首如钟。
一旁家将、内眷也俱跪作一排,齐呼:“千岁回府,吾等拜见。”
狄太君目视儿子,眼中竟泛泪光:“我本以为你在异邦烟瘴之地,必是神疲气耗,归来定变了模样。谁知却还是从前模样,毫无改变。”
她不禁伸手摩挲儿子面庞,指尖微凉,心却渐渐温热。狄青含笑不语。他知此番神采焕发,非凡人可得,全因当年在游龙驿中,得王禅老祖所赐仙丹,虽非长生不老之术,却也令他百骸充盈,气血如初。年近不惑,容貌竟如弱冠少年。
“孩儿容貌未改,娘亲却已白发。”狄青轻语,转而关切道,“孩儿不在身边,不知母亲身体安否?妹妹身子又如何?还迎…孩儿要亲往南清宫,拜见姑母。”
言及于此,狄青心头一紧,目光闪动。纵横沙场多年,斩将夺关,从未见他如此牵挂。
“母亲、姑母、双阳公主。”这是他魂牵梦绕的三人。母亲养育之恩,生死不忘;姑母救命恩深,亦师亦母;而那鄯善国双阳公主,虽仅成婚数月,却两次破敌来援,倾心相助,早已情义两全。
狄太君听罢,面色缓和,轻轻点头:“你走后,为娘日日担忧,幸赖老庇佑,如今虽不算康健,却也无病无灾。你妹妹亦安然无恙。那位公主……她确实一片真心,念你极深。听闻你班师,她必早已望穿宫门了。”
狄青默然不语,眼中却闪过浓烈的歉意与柔情。
狄太君忽又问:“西夏岂肯轻易献出真旗?你是如何得手的?”
狄青随即将西征大战事娓娓道来,从夺旗斩敌,到诡谋破敌,悉数讲与母亲听。
狄太君听罢拍案称快:“此番得仙师辅佐,又有贤媳协力,庞洪那奸贼,休想翻身。圣上若知实情,自会降恩典礼。”
正谈间,忽家人来报:“石将军入府请见。”
少顷,石玉入堂,手捧珍珠烈火旗,恭敬交与狄青。
“千岁,臣已依命办妥。”他拜倒再起,转向狄太君恭敬行礼。
狄太君含笑颔首:“郡马,我儿能得今日之功,皆赖你等众将扶持。你这等忠义之人,便是我母子的再生恩人。”
石玉忙道:“太君言重。将蒙王爷提拔,本当肝脑涂地,以报国恩。”
言罢,又向狄青拱手:“千岁,今日色尚早,将欲往赵王府拜见母亲与郡主,稍后便归,明日朝堂再见。”
狄青点头:“如此甚好,贤弟自便,咱们明日再会。”
石玉辞别而去,留府中母子再叙温情。
光微启,东风拂面。狄青立于府前长阶之上,身披正装,目光如炬,挺拔若松。他望着渐泛鱼肚白的色,深吸一口气,转身回望母亲所居的后院,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昨日与母亲促膝长谈,那一番辞亲之语,虽平淡温婉,却字字如刀,剜心裂肺。
狄太后乃姑母,他知此番回朝,将有诸多波折险难,尤其那庞洪老奸巨猾,必不轻易罢手。可今日之朝,正是赐之机——真旗在手,西夏降表已备,若不一鼓作气揭出奸佞,下忠义何以为存?
他按剑阔步,拜别母亲,又直入南清宫觐见狄太后。
宫灯未熄,宫人早已齐集两侧,簇拥引入。殿中熏香袅袅,翠帘低垂。狄太后眉眼含笑,春风满面,唤道:“贤侄平安归来,可怜你孤身奋战边疆,本宫夜夜梦中牵挂。”
狄青俯首施礼,语气沉稳,却藏不住久别重逢的激动:“侄仗赖祖宗护佑,方得凯旋。今西夏再降,假旗之事终有水落石出之时,太后可记当日庞洪献言之诡,实则早有私通外邦之迹。”
狄太后神情一凛,眉间浮现肃色:“慈逆臣,罪该万死。你且明日面奏子,若他仍偏信奸佞,姑姑自有一言相助,定叫这老贼插翅难飞!”
狄青郑重点头。正言语间,潞花王匆匆而入,兄弟重逢,自有一番叙旧,但言语间皆不离平西战事与庞洪之奸校数杯薄酒之后,狄青辞别归府。灯下,他摊开奏本,笔力遒劲,写下一道疏本,义正辞严,字字斥奸,心志凛然。
次日,五更三点。
雾气弥漫,寒意袭人。狄青已披挂整齐,面如寒霜。他命焦廷贵、孟定国率领家将,押送贡礼、降表与真旗,列于午朝门外,静待命。他亲执旌节,立于朝门之前,满朝文武陆续到来,皆惊其威风凛然,纷纷上前寒暄,口中皆是:“元帅功勋盖世,实乃我朝柱石!”
景阳钟响,三声净鞭划破晨曦,龙凤鼓齐鸣,殿门大开。仁宗赵祯御驾亲临金銮殿,文武百官列班朝参。
龙图阁学士包拯出班奏道:“今有平西元帅狄青征伏西夏,班师回朝,现候朝门之外,伏乞陛下宣召。”
仁宗赵祯闻言,眉开眼笑,赐旨:“宣!”
片刻后,狄青步履沉稳,踞金阶而拜。仁宗赵祯亲命:“平身赐座,坐东首。御弟此番再定西夏,劳苦功高,真旗可曾带来?朕欲一观。”
狄青躬身答道:“臣奉旨出征,洪福护体,西夏、新罗先后降表俱在,贡礼俱全。真旗亦得之,今携于殿外,容臣命人取进。”
言罢,命家将将旗呈上,仍以锦囊封裹,铺设锦毯,四角垂金。
仁宗赵祯亲解锦绫,展开观视,旗面华光闪烁,绣针细密,烟采辉映,非昔日伪物所能比拟。众臣纷纷称赞:“此为真宝!”
唯有庞洪,面色不变,倏然出班叩首:“万岁,此事须谨慎。昔日狄青携旗回朝,号称珍珠旗,后来证为伪物。今虽再得一旗,然未必就真,臣请陛下细验真假,以防再受西夏欺哄。”
仁宗赵祯沉吟:“庞卿之言不无道理。”
殿上忽而肃静。
狄青朗声道:“既庞太师疑心不定,敢问阁下:真旗之上,应有何宝?若太师真识其法,便请当众分辨,若下官所献为伪,再请治罪不迟。”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众臣低声赞叹:“狄元帅果然刚正不阿!”
金銮殿上,钟鼓齐鸣,朝阳洒落,映得龙楼辉映如火。文武百官肃然侍立,殿中气氛森然,杀伐未言而自威。仁宗赵祯高坐御座之上,目光扫过两班,落在金阶之下那位英姿凛然的将军——平西王狄青。
狄青此刻已呈上从西夏所换得之“珍珠宝旗”,旗面被御前侍臣解去锦囊,只见五彩流光,霞光万丈,六珠光华闪耀,观者无不动容。
然而就在此时,庞洪俯伏金阶,声色沉沉地奏道:“陛下,此旗若为西夏传国之宝,何以市面常见之珍珠亦可比肩?倘再被西夏以伪换真,欺我朝,臣恐有失!”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仁宗赵祯微蹙龙眉,转首询问:“庞卿之言有理。既然尔称此旗尚难断真伪,可知其中真妙?”
庞洪面色不变,却眼中精光一闪,道:“臣亦只揣情而论。世传此旗为西夏宝中之宝,理应镶嵌世所罕见的神珠异宝。如今所见,不过几颗明珠,何足为奇?臣断未敢妄认为真。”
子冷冷一笑:“既言不知,为何妄言其伪?”
满朝文武皆低声议论,众王公更是侧目相讥。包拯此时挺身出列,语声铿锵:“老国丈乃宰辅重臣,自称晓识宝旗真假,何不明言其中妙处?若所无凭,岂非借口挑难,反使平西王冤枉欺君之罪?还望圣明鉴察。”
此言直刺要害,庞洪面色阴沉,欲言又止,额角冷汗悄现,左右更无人替言。仁宗赵祯再问:“庞卿,若知便言,若不知,便休多嘴!”
庞洪这才强撑躬身:“臣……实不知旗中何宝,方才一时忧虑,妄生揣测,望陛下恕罪。”
仁宗赵祯转向文武群臣:“诸卿可有人知晓此旗妙处?”
众臣齐声跪道:“臣等孤陋,实未详之,岂敢妄言。”
庞洪咬牙不甘,又道:“既然如此,狄王既自西辽亲获,必知其异处,愿请其自陈宝旗之妙,以释众疑。”
此时狄青正襟危坐,闻言朗声应道:“臣若不知其宝,岂敢携此归朝!此旗上所镶六珠,各具功,非人间凡物。”
仁宗赵祯微笑:“御弟既知,便与群臣共端详。”
狄青拱手奏曰:“此六珠之中,赢定风珠’,遇风可定;赢避火珠’,遇火不燃;赢分水珠’,水火不侵;赢移墨珠’,染污即除;赢避尘珠’,清洁不染;赢夜明珠’,夜中照明如昼。慈宝珠,皆世间所稀,自有神效。臣在西夏已亲试不差。”
满朝顿惊,诸臣面露震动之色,仁宗赵祯也眼现光彩,连连点头。
庞洪却强自镇定,依旧作揖言道:“口无凭,还需当场验之,方可令群臣信服。”
狄青微微一笑,眼神如刀锋直刺庞洪,淡然应道:“既然国丈不信,可于金阶之下设火盆水缸,当众试验,即见分晓。”
仁宗赵祯大喜,拍案曰:“准奏!传旨预备烈火清水,当堂验旗!”
言罢,朝堂之上气氛顿变,众臣群目睽睽,正待宝试分真假,贤佞孰是孰非,立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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