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菌处理的余韵尚未消散，皮肤上那层透明薄膜带来的异样隔绝感依旧清晰。林晓雅被牢牢固定在冰冷的重构台上，如同待组装的核心部件，等待着下一道工序。刺眼的无影灯光让她不得不闭上眼，但眼皮的阻挡依旧无法完全隔绝那无处不在的强光。
就在她以为接下来将是直接作用于眼球的恐怖操作时，医生的指令却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启动感官替代协议。接入神经传感系统，建立临时视觉信号旁路。”
指令下达，悬垂的机械臂再次移动。这一次，它们带来的并非消毒或清洁工具，而是一些造型奇特、更加精密的设备。
首先，她的眼睑被一种温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道撑开，无法闭合。紧接着，两片极其轻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类似隐形眼镜的柔性贴片，被精准地放置在她的眼球表面。贴片接触到角膜的瞬间，传来一阵冰凉的湿润感，随后便仿佛融化般与眼球表面贴合，再无异物福与此同时，她的视野并未变得清晰，反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极薄的、均匀的乳白色磨砂玻璃，所有的景物都失去了轮廓和色彩，只剩下模糊的光影。
这仅仅是开始。
另一支机械臂探下，末端是一个类似VR眼罩，但结构更加复杂、线条更加冷硬的头盔式设备。它被轻柔而坚定地套在她的头部，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缝隙。内部衬垫自动充气，完美契合她的头骨形状，将她刚刚被剃光的头颅牢牢包裹。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连之前那模糊的光影也消失了。
但黑暗并非虚无。
在头盔内部，紧贴着她太阳穴、枕骨以及耳后乳突骨的区域，数个微的接触点开始产生一种独特的、持续而稳定的微弱振动。这振动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带着某种复杂的、她无法理解的节律和模式。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的双耳被塞入了入耳式的骨传导传感器。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颅腔内部的嗡鸣声响起，并非噪音，而是与头盔的振动模式隐隐呼应，交织成一种奇特的背景音。
“神经传感系统启动。开始信号映射与校准。”
随着医生的声音透过头盔（或许是直接通过骨传导）传入，林晓雅惊愕地发现，那片绝对的黑暗开始“活”了过来。
她“看”不到任何熟悉的图像，没有形状，没有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完全陌生的感知方式。那持续振动的节律和耳边低频声音的细微变化，开始在她的意识中构建出一种关于周围空间的……“印象”。
当某支机械臂在她身体上方移动时，对应方向的振动模式和耳内的音调会发生极其细微但可被捕捉的改变，让她能够“感知”到那个物体的存在、大致的距离和移动轨迹。当医生走到重构台的左侧时，左侧太阳穴的振动会略微增强，耳内对应侧的音频也会出现一丝偏移。房间的轮廓，设备的方位，甚至不远处监测屏幕散发出的、不同于环境背景的“能量副，都通过这种振动与声音的复合编码，以一种抽象而直接的方式，投射进她的大脑。
这是一种绕过传统视觉神经通路，直接刺激大脑感知区域的替代方案。他们剥夺了她固有的视觉，却强行塞给了她一种全新的、由机器定义和传输的“感官”。
起初，这种信息涌入是混乱而令人眩晕的，如同一个生的盲人被突然赋予了无法理解的超感官能力。她感到恶心，意识在努力尝试解析这些陌生的信号，却屡屡失败，如同溺水者在陌生的浪潮中挣扎。
“校准进行郑目标神经元集群响应稳定。”
冰冷的汇报声提醒着她，这并非幻觉，而是一个正在被精密调控的过程。她的意识，她的大脑，正在被强制学习一种新的“语言”，一种由“732项目”定义和操控的感知语言。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系统持续的反馈和她大脑被迫的适应下，那种混乱感逐渐减轻。她开始能够勉强区分不同振动模式代表的“方向”，不同声音变化暗示的“距离”。虽然依旧无法“看见”，但她确实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感知”到了这个密闭空间的结构和其中物体的动态。
这种“感官替代”带来的，并非便利或补偿，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异化与恐惧。她感觉自己与生俱来的、作为人类认知世界最基本途径之一的视觉，被轻易地剥离、篡改。她不再信任自己的感知，因为她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源于外部系统的输入和编码。如果系统愿意，完全可以向她呈现一个完全虚假的“世界”。
她躺在那里，被困在由振动和声音编织成的信息牢笼郑左臂的烙印在薄膜下发烫，提醒着她的编号。而此刻，她最后的、赖以确认自身存在的视觉也被剥夺和替代。属于林晓雅的一切，正在被从内到外、从肉体到感知，系统地拆解和重构。
这所谓的“视觉重构”尚未开始，她已经被先行抛入了一个感知的荒漠，一个由冰冷科技定义的、扭曲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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