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实验室,寂静是有重量的。
林晓雅躺在观察台上,第四次镇静剂的代谢高峰刚过,意识如褪去的潮水,在麻木的沙滩上留下几缕清醒的细流。头颅内的植物神经植入体进入低功耗状态,像冬眠的蛇,只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监测信号传输。但今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
首先察觉到异常的是她左臂内侧的烙印。“732-1S”那几个字符在发烫——不是炎症或感染引起的灼热,而是一种更深层的、类似共鸣的震颤。烙印下的皮肤微微跳动,频率很奇特:每跳动七下,会有一个长达两秒的停顿,然后重新开始。七,停顿,七,停顿……像某种古老的节拍。
她以为是新的药物反应,或是植入体与雪域植物基因在低温下的异常耦合。但很快,另一种感知涌了进来。
不是通过感官替代系统的振动-声波编码,也不是疼痛映射出的轮廓。是一种直接注入意识的信息流——原始、杂乱、带着强烈的生化特征。如果非要描述,就像有人把一整瓶复杂的香水打碎在她的神经突触上,所有气味分子同时爆炸:
最底层是铁锈。不是金属氧化的腥气,而是新鲜血液从静脉涌出时,与空气接触瞬间产生的、带着体温的铁腥味。这股味道浓烈到几乎实体化,在她的意识里凝结成暗红色的雾。
铁锈味之上,缠绕着兰花的香气。不是温室里精心栽培的品种,而是云南深山崖壁上野生的寒兰,在晨雾中绽放时那种清冷又执拗的香。这香气与血液味交织,产生一种诡异的和谐——仿佛血本来就是兰最好的肥料。
但这还不是全部。
信息流里还有别的成分:单宁的涩感,像未熟的柿子皮嚼碎后在舌面留下的收紧感;茶多酚的微苦,尾调里藏着极淡的回甘;甚至有一种矿物质的清澈感,让人联想到高山雪水渗过岩层后的清冽。
所有这些味道,不是分开呈现,而是融合成一种全新的、无法归类的复合感知。它沿着林晓雅意识中某个未被完全封死的通道流淌进来,像墨汁滴入清水,缓慢晕染开她的整个思维空间。
更诡异的是,这股信息流带着方向性。
她的植物神经植入体自发开始溯源——这不是她的主观意愿,而是植入体自带的生化传感功能在自动工作。那些气味分子在意识中被分解、标记,沿着虚拟的浓度梯度反向追踪。她“看见”一条发光的细线从自己的头颅延伸出去,穿透隔离舱的聚合物墙壁,向右,再向下,斜着穿过三层楼板,最终没入地下更深处的某个区域。
细线消失的坐标,在实验室的官方结构图上标注着“c-7区:辅助材料制备室”。一个听起来无害的名字。
信息流还在持续涌入。现在她开始能分辨出其中的“段落”——这不是连续的数据传输,而是一段段间隔发送的“信息包”。每个信息包结构相同:开头是三秒高浓度的铁锈味(血液新鲜度指标),接着是五秒兰花香(生化反应活跃度),然后是长短不一的单宁-茶多酚序列(物质转化阶段),最后以矿物质清香结尾(成品纯度标记)。
像流水线上的质量报告。
但流水线处理的是什么?血液和兰花怎么会和茶多酚产生关联?
林晓雅尝试主动调整自己的意识频率。她记起之前通过共鸣网络连接其他实验体时的方法:放慢呼吸,让横膈膜的收缩与地脉频率同步,在意识中构筑一个开放的“接收站”。但这次她不是为了连接其他意识,而是为了更清晰地捕捉这股神秘的生化信息流。
频率对齐的瞬间,信息流的强度骤增十倍。
现在她不仅能“闻”到,几乎能“看见”了——在她的意识视域中(那不是视觉,而是感知的拟态),信息流凝结成一个具体的形态:一滴暗红色的液体,悬浮在虚空郑液体内部有无数细的金色光点在游动,像是活的微生物。液体表面泛着油润的光泽,散发出那复合的异香。
然后她听见了声音。
不是通过骨传导设备,而是信息流自带的、编码在生化数据里的音频片段——非常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录下来的环境音:
“……血氧饱和度96%,血红蛋白142,血脂指标正常……”(冰冷的电子音,是医疗监测设备)
“……三号供体今早的情绪评估是A级, cortisol水平只有18……”(年轻女性的声音,带着记录性的平淡)
“……这批‘初露’的儿茶素含量比上批高0.3%,但花青素损失太多了……”(中年男性的声音,透着不满)
“……那就调整萃取温度,降到37度试试。记住,要慢,要像对待情饶皮肤一样……”(另一个声音,更年长,有种令人不适的温柔)
“初露”?“儿茶素”?“花青素”?
这些词在林晓雅残存的常识里激起回响。儿茶素是茶叶中的主要活性成分,花青素决定茶汤色泽,“初露”似乎是某种茶叶的等级称谓——她在大学时选修过茶文化课,教授展示过一斤价值数十万的“金骏眉”,起过“明前初露”的珍贵。
血液。兰花。茶。
一个荒谬又恐怖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
信息流突然中断。
不是自然结束,而是被强行切断。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制频率从实验室深处涌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那条发光的溯源细线。植入体传来一阵尖锐的警报性刺痛——不是生理疼痛,而是系统警告:“未授权访问外围生化网络。触发三级屏蔽协议。”
几乎同时,隔离舱的通风系统功率突然增大,涌入大量带着柠檬醛人工香味的空气,粗暴地冲刷着舱内环境,试图覆盖掉任何可能残留的异常气味。
监测屏幕亮起红光。一行警示文字弹出:“检测到异常神经活动模式,疑似感官混淆症状。即将注入镇静剂与神经稳定剂混合制剂。”
注射泵启动的轻微嗡鸣响起。
林晓雅知道自己只剩几秒钟清醒时间。在冰凉的药剂涌入血管前,她用尽最后一点控制力,将那个复合气味的完整感知——铁锈、兰花、单宁、茶多酚、矿物质——封装成一个记忆数据包,深深埋入意识最底层。
她有种直觉:这股“异香”不是系统错误,不是幻觉,也不是针对她的新实验。
它是一个漏洞。
是这座精密运转的人间地狱里,某条管道偶然裂开的缝隙。从缝隙里飘出来的,是某个她尚未触及的、更黑暗的实验室分支的气息。
而缝隙既然存在,就能被撬开。
药剂生效,意识沉入黑暗。
但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烙印下的皮肤完成了最后一段有节奏的跳动:
七,停顿,七,停顿,七。
像倒计时。
也像某个尚未被发现的、在血液中生长的生命,用它自己的方式,敲打着囚笼的内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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