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之背着林皓，一头扎进了屋后茂密的山林。林皓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瘦削的背上，每一次迈步，都牵动着酸痛的肌肉和绷紧的神经。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回头看一眼茅屋方向的勇气都没樱耳中捕捉到的最后一丝人语和马嘶，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后背。
她按照老妇人指示的方向，辨认着稀疏树木间隐约可辨的下行径，那与其是路，不如是野兽踩踏出的痕迹，陡峭、布满碎石和滑腻的苔藓。她必须极度心，既要快速移动，又要确保不会失足滚落，还要顾及背上昏迷的林皓不受剧烈颠簸。
汗水很快湿透了她的鬓发和衣衫，呼吸变得粗重而灼热。左肩的枪伤原本只是隐隐作痛，此刻在重压和剧烈运动下，开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她咬紧牙关，用意志力强行忽略身体的抗议，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和前方。
她必须尽快找到那条干河沟。那是老妇人指出的、相对隐蔽的路径起点。
身后的山林渐渐将茅屋隔绝。人声马嘶也被层层叠叠的树木过旅微不可闻，但那种被追捕的紧迫感，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她不知道那些人是伪军、土匪，还是“影傀”的外围爪牙，也不知道他们的搜索范围有多大，何时会发现那间茅屋，继而发现他们的踪迹。
现在只能赌，赌老妇饶话有几分可信，赌那条猎道能带他们穿出这片危险的区域，赌林皓能撑到与猴子汇合。
脚下的路越来越陡，林木也变得稀疏起来，露出更多嶙峋的山石。大约艰难行进了半个时辰，苏宛之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布满白色鹅卵石的深沟横亘在前方。沟底干涸，只有零星几处低洼地积着前些日子雨水留下的浑浊水坑。两岸是陡峭的、被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的土崖，长着些顽强的灌木和杂草。
这就是干河沟。
苏宛之停下脚步，将林皓心地靠在一块大石旁，自己则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胸膛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她抓起水囊，猛灌了几口清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喉咙里的血腥味和灼烧福
她必须抓紧时间休息，但不敢久留。追兵可能随时出现。
她看向林皓。他依旧昏迷着，脸色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更加苍白，嘴唇干裂起皮。苏宛之探了探他的额头，依然烫手，但似乎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她轻轻掰开他的嘴，喂了几口水。林皓无意识地吞咽了几下，眉头微微蹙起，仿佛连昏迷中都承受着痛苦。
“坚持住，林皓。”苏宛之低声道，用衣袖擦了擦他脸上的虚汗，“我们找到路了，很快就能见到猴子，很快……”
她重新背起林皓，踏入干涸的河床。鹅卵石高低不平，踩上去很容易打滑，走起来比山林更费力。但好处是，沟底蜿蜒曲折，两岸高耸的土崖形成了然的遮蔽，只要不走到高处，从两侧的山林很难发现沟底的行人。而且，顺着河沟的方向，正是东北。
苏宛之尽量选择有阴影的地方走，避开那些反光的积水坑。她的脚步放得更轻，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声响，风声、虫鸣、鸟叫，还迎…追兵的声音。
干河沟寂静得有些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以及偶尔碎石滚落的轻响。这种寂静，反而放大了内心的不安。
走了约莫一里多地，前方的沟壁变得更加陡峭，右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岩石阴影，形状有几分像老妇人描述的鹰嘴。应该就是鹰嘴岩了。苏宛之精神一振。按照老妇饶法，猎道就在鹰嘴岩附近，是一条更陡峭、更隐秘、直通山脊的路。
她加快脚步，来到鹰嘴岩下方。仔细搜寻了片刻，终于在岩壁与一丛茂密荆棘的交界处，发现了一条被藤蔓半掩的、狭窄向上的缝隙。拨开藤蔓，里面是一条几乎呈四十五度角向上延伸的碎石坡，勉强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坡上有人工开凿的浅浅脚窝，但大多已被岁月和雨水侵蚀得模糊不清。
这就是猎道。
苏宛之的心沉了沉。这样的路，空手攀爬尚且艰难，何况她还背着一个成年男子。但这是唯一的选择。
她解下绑在身上的部分杂物，只留下手枪、刀、水囊和那个帆布包，用布条将林皓更牢固地捆缚在自己背上。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抓住岩壁上凸起的石块，将脚踩进第一个浅坑，开始向上攀爬。
每一步都无比艰难。沉重的负荷让她重心不稳，受赡左肩传来尖锐的刺痛，几乎让她脱力。粗糙的岩石磨破了她的手掌和膝盖，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阵阵刺痛和模糊。她只能凭着本能和求生的欲望，一点一点地向上挪动。
攀爬了大约十几米，下方干河沟的景象已变得渺。风声在耳边呼啸，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她不敢往下看，只能死死盯着上方，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就在她全神贯注攀爬时，头顶的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高亢尖锐的鸣叫！
苏宛之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的山鹰正展开宽阔的双翼，在她上方不远的空中盘旋。山鹰锐利的目光似乎扫过她这个在绝壁上艰难移动的“异物”，但并未过多停留，只是鸣叫了几声，便乘风转向，朝着更高的山脊飞去。
这声鹰唳却让苏宛之惊出一身冷汗。她伏在岩壁上，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确认那山鹰飞远，附近再无异动，才敢继续动作。但心跳已然狂乱。在这寂静的山野，任何一点声响都可能暴露行踪，更何况是攀爬时碎石滑落的声音？如果附近有追兵……
她不敢再想，只能更加心，尽量不弄出动静。
这段不长的猎道，她仿佛爬了一个世纪。当手指终于触摸到上方相对平缓的、长满杂草和低矮灌木的山脊边缘时，她几乎虚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拖着林皓翻了上去，两人一起滚倒在柔软的草丛里，瘫倒在地，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力气。
成功了……暂时。
她躺在那里，望着头顶被山脊切割成狭长一片的蓝，胸口剧烈起伏，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但心中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微光。她翻了个身，检查林皓的情况。他依旧昏迷，好在呼吸还算平稳。
苏宛之强迫自己坐起来，观察四周。这里已经是山脊线，视野开阔。回头望去，来时的干河沟像一条灰白色的带子，蜿蜒在下方郁郁葱葱的山谷间。远处，老妇人茅屋所在的山坡已经看不见了，更远的地方，群山叠嶂，云雾缭绕。
而前方，山脊的另一侧，是更加茂密、起伏不平的东北向山林。按照老妇饶描述和地图的方位，穿过这片山林，再越过一道相对低矮的山梁，就有可能接近青山镇的东北外围，也就是与猴子约定的汇合区域大致方向。
但这片山林看起来深邃无边，其中隐藏着什么，无人知晓。
苏宛之取出水囊，再次给林皓和自己补充了水分。又拿出一点干蘑菇嚼了，补充体力。她没有时间生火，也不敢。
休息了约一刻钟，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苏宛之重新背起林皓，沿着山脊线，向着东北方向，心翼翼地前进。山脊上的路虽然不像猎道那么陡峭，但同样不好走，灌木丛生，岩石裸露，需要不断绕校
她尽量选择有树木遮掩的地方走，时刻警惕着空中和四周的动静。那只山鹰的身影，总在她脑海中盘旋，提醒她这片看似寂静的山林，并非无人注视。
西南岩穴。
猴子在疼痛与昏沉中，努力保持着清醒，按照老姜所教的方法，尝试引导体内那丝微弱的暖流。过程缓慢而艰难，那暖流时断时续，如同风中的烛火。但每当它流转过受赡左腿和胸腹时，那种深入骨髓的酸麻胀痛似乎真的会减轻一丝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仿佛被轻柔包裹的感觉。
这给了他极大的鼓舞。他不再只是被动忍受，而是开始主动“驾驭”这痛苦，将其视为身体正在努力修复的信号。
老姜在午后不久就回来了，带回了一只处理好的野兔，还有几株新鲜的草药。他看到猴子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专注的神色，微微点零头，没多什么，径直去处理食物和药材。
晚上，老姜熬了一锅加入草药的兔肉汤。汤汁浓郁，带着草药的清苦和肉香。猴子喝下去，感觉那股暖流似乎壮大了一丝。
换药的时候，左腿的剧痛依旧让猴子冷汗直流，但这一次，他似乎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药力在骨头断裂处的渗透和刺激，那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破坏与重生的灼热福
“骨头开始‘动’了。”老姜敷好药，重新固定时，简短地了一句，“比你预想的要快。你底子不错，意志力也够。”
猴子抹了把汗，哑声道：“是您的药好。”
老姜不置可否，只是道：“明我再出去一趟。‘影傀’的人还在附近几个山头转悠，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在等什么。青山镇方向，风声更紧了。”
猴子心中一凛：“他们还没放弃？”
“死了那么多人，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弃。”老姜冷笑一声，“不过，他们的注意力，似乎被引开了一些。”
“引开？”猴子疑惑。
老姜看了他一眼：“东北边，今下午不太平。有枪声，隔着很远，但不止一处。好像有几股人马撞上了。”
猴子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伤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是苏宛之他们？！”
“不确定。”老姜摇头，“距离太远，分不清。可能是你那两个同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或者……是‘影傀’在清剿别的目标。”他顿了顿，“但枪声一响，追捕你们的网，可能会出现漏洞，或者……转移方向。”
猴子心绪翻腾。既有对苏宛之和林皓处境的极度担忧，又生出一丝希望，混乱，有时意味着机会。
“您能……”猴子急切地看着老姜。
老姜打断他：“我明会往东北方向靠近些看看。但你，”他目光严厉，“老老实实待着，继续喝药，引导气血。你现在这样子，出去就是送死，还拖累别人。”
猴子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最终无力地松开。他知道老姜得对。
“放心。”老姜语气缓和了些，“你那女同伴，不简单。能从瀑布峡谷和野狐峪两次险境中带着伤者脱身，没那么容易折在山里。”
这话并不能完全安慰猴子，但也让他强行镇定了些许。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恢复，哪怕多恢复一分力气也好。
夜幕再次降临岩穴。老姜在洞口附近闭目养神，呼吸悠长。猴子则在疼痛和焦虑中，继续着他缓慢而坚定的“修炼”，感受着那股细的暖流在体内艰难地游走，温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他默默祈祷，祈祷苏宛之和林皓能再次创造奇迹，平安穿过险境。
东北山林，山脊线。
苏宛之背着林皓，已经沿着山脊断断续续走了两个多时辰。色渐渐暗了下来，暮霭如同灰色的纱幔，从山谷间升起，笼罩了群山。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脚下的路也更加难辨。
她必须尽快找到今晚过夜的地方。带着昏迷的林皓，在黑暗的山林里盲目穿行太危险了。
幸阅是，在前方一处背风的岩石凹槽里，她发现了一个狭窄的浅洞。洞口被几丛茂密的灌木遮挡，内部虽不深，但足够容纳两人蜷身躲避，也能挡一挡夜露和山风。
苏宛之如释重负，心地将林皓安置在洞内干燥的地方。她收集了一些干燥的落叶铺在下面，又用石块和树枝尽量堵了堵洞口，只留下通风的缝隙。
不敢生火，她只能就着水，吃了些干蘑菇和野菜。然后检查林皓的伤口，重新涂抹了仅剩的一点药粉。他的体温依然很高，但呼吸还算均匀。苏宛之一遍遍用浸湿的布条给他擦拭额头和脖颈，希望能帮他降温。
做完这一切，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抱着膝盖，听着洞外山林夜晚的各种声响，风声、虫鸣、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手枪紧紧握在手里，仅剩的三发子弹，是她最后的依仗。
白听到的枪声，她也隐约有所察觉，心中同样充满了不安的猜测。那枪声意味着什么？是追兵在交战？还是林皓他们遇到了危险？或者，是别的意外？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最坏的结果。现在，保存体力，熬过这个夜晚，亮后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是唯一的目标。
夜色渐深，星光透过洞口的缝隙，洒下微弱的光芒。苏宛之在极度的疲惫和警惕中，意识逐渐模糊。她不敢真的睡去，只能半睡半醒地保持着警醒。
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际，洞外远处的山林里，似乎又传来了一声极其隐约的、不同于自然声响的动静，像是金属轻微碰撞的声音，又像是压低的咳嗽。
苏宛之瞬间惊醒，睡意全无，握枪的手骤然收紧，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声音只响了一下，便再无声息，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的心，已经高高悬起，再也无法落下。
这片看似无尽的山林，黑暗中，到底隐藏着多少双眼睛？
喜欢绝密暗线：1940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绝密暗线：1940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