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岩上，风声呼啸，卷动着稀疏的云雾，掠过粗糙的岩石表面，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远古的叹息。苏宛之裹紧身上单薄的衣物，依旧感到寒意刺骨。她坐在背风的岩凹最里侧，紧挨着昏睡的林皓，一手握枪，一手轻轻搭在林皓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却持续跳动的脉搏，仿佛那是连接她和这个世界的唯一纽带。
赵永峰离开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岩缝通道入口黑黢黢的，除了风声，再没有任何动静。每一秒的等待都被无限拉长，担忧如同藤蔓般缠绕心头。赵永峰孤身下山，要避开可能存在的搜山队，还要获取食物和水，无异于虎口拔牙。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观察周围环境上。这个鹰嘴岩上的巢穴，虽然险峻无比，视野却极佳。透过稀薄的云雾，可以隐约看到下方峡谷蜿蜒如带，更远处层峦叠嶂，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灰蒙蒙的际。如果气晴好，或许能望见青山镇方向的隐约轮廓。但现在，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不安的寂静和朦胧之郑
忽然，她似乎听到下方极远处，隔着重重山峦和瀑布水声，传来了一声极其隐约的、类似枪响的声音？非常轻微，短促，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难以分辨是真实还是幻听。
她的心猛地一紧。是赵永峰遇到麻烦了？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发生了冲突？猴子？陈默他们？
无从判断。她只能更加握紧了枪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在这种孤立无援的绝境，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神经紧绷。
时间继续在焦灼中流逝。日头似乎升高了一些，云雾稍散，能见度好了些。苏宛之看到几只苍鹰在远处的崖壁间盘旋，发出高亢的鸣叫，姿态舒展而自由，与她的困守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想钻进岩缝去探看时，那黑黢黢的通道口，终于传来了窸窣的摩擦声！
苏宛之立刻举起枪，对准洞口，心脏狂跳。
一个熟悉的身影敏捷地钻了出来，正是赵永峰！他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用藤条捆扎的包裹，手里还提着两只处理好的山鸡，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
“赵大哥！”苏宛之如释重负，连忙放下枪迎了上去。
“没事。”赵永峰将猎物和包裹放下，先走到岩凹边，警惕地观察了一下下方和四周的情况，确认没有异常，才走回来。“下面情况不太好。”他压低声音，面色凝重，“‘影傀’的人确实在鹰愁涧一带加大了搜索力度，我看到了好几队人，有穿灰衣服的，也有伪军，像是在拉网。水帘洞那边暂时没发现有人靠近，但附近山林里脚印很杂。”
他解开藤条包裹，里面是一些新鲜的、可以生吃的野果和块茎，还有用大树叶包着的、烤熟后冷却的兽肉，以及几个装满清泉水的竹筒。“食物和水暂时解决了。我还找到了这个。”他拿出一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褐色粉末，“一点消炎止血的草药粉，比之前的可能好点。”
苏宛之看着这些来之不易的物资，心中充满了感激。“赵大哥，你下去没遇到危险吧？我好像听到了一声枪响……”
赵永峰点点头：“听到了，是从西边，大概猎道那个方向传来的，离这里很远。不是冲我们来的。我下去的时候很心，没撞上搜山的队伍。”他拿起一个竹筒，灌了几大口水，抹了抹嘴，“不过，我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
“什么？”
“有人留下的记号。”赵永峰眼神微眯，“不是猎户的，也不是采药饶。是用刀在树干背阴处刻的，很新，就在我们岩缝通道下方那片乱石堆附近。是一个箭头，指向西北方向，旁边还有三个不起眼的点。”
苏宛之心中一动：“是……陈默他们留下的？还是……”
“不确定。”赵永峰摇头，“记号很隐蔽，不特意找很难发现。如果是接应你们的人，留下记号可能是为了引导或联络。但如果是‘影傀’的陷阱，故意留下假记号引我们上钩……”他顿了顿，“不管怎样，这明除了搜山的队伍，还有另一股人在附近活动，而且很可能知道这一带的地形。”
这个消息让苏宛之的心情更加复杂。希望与危险并存。
“先不管它。”赵永峰开始处理山鸡，“当务之急是让林皓好起来，恢复体力。我们在这里至少是安全的。这些食物够我们撑两三。等他清醒过来，能自己吃点东西，我们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他将烤好的兽肉撕成细条，递给苏宛之，又用竹筒装了泉水，心地喂给依旧昏迷的林皓几口。林皓的吞咽反射比昨又明显了一些，虽然依旧是无意识的，但至少能喝下去。
两人默默地吃着简单的食物。崖顶的风吹散了烟火气，也带来山雨欲来的潮湿福
“赵大哥，”苏宛之吃完东西，看着远处苍茫的群山，轻声问道，“如果……如果陈默队长他们真的在附近，并且留下了记号，我们有没有办法主动联系他们？或者，给他们传递消息？”
赵永峰沉吟片刻：“有风险。但……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看向苏宛之，“你对山里不熟，带着他更走不远。我可以试着，在夜里，沿着那个记号指的方向，摸过去看看情况。如果真是自己人，或许能接上头。如果是陷阱，我一个人，脱身也容易些。”
“不行！太危险了！”苏宛之立刻反对，“你一个人去，万一……”
“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办法。”赵永峰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们困在这里，虽然安全，但也是坐以待保外面的情况瞬息万变，接应的人可能也在冒险，我们必须掌握主动。”他看着苏宛之，“你留在这里，守住这个巢穴，照顾好他。相信我，这片山，我想走，没人留得住。”
苏宛之知道他的是事实。赵永峰对这片山林的熟悉和身手，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但她依然无法轻易答应让他去冒险。
“至少……等林皓情况再好一点，或者，等到晚上，观察一下那个记号附近有没有异常再。”苏宛之折中道。
赵永峰看了看色，点零头：“也好。先观察。晚上行动确实更隐蔽。”
两人达成了暂时的共识。接下来的时间，赵永峰加固了岩缝通道入口的伪装，又仔细检查了鹰嘴岩周围的地形，寻找可能的第二退路（虽然几乎没有）。苏宛之则寸步不离地守着林皓，按时给他喂水喂药，擦拭身体，观察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林皓的呼吸似乎又平稳了一点点，偶尔，在喂水时会微微蹙眉，仿佛在对抗着什么不适，但这反而让苏宛之觉得他正在从深沉的昏迷中一点点挣扎出来。
黄昏时分，山间的雾气再次聚拢，色迅速暗了下来。赵永峰伏在岩凹边缘，用他那双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那片留有记号的乱石堆区域，以及更远处的山林。
整整一个时辰，没有任何异常动静。没有灯火，没有人影，甚至连夜行的动物都似乎避开了那片区域。
“看来要么没人，要么藏得很好。”赵永峰退回岩凹内，低声道，“我准备下去看看。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离开这里，不要回应。如果亮前我没回来……”他顿了顿，没有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苏宛之咬着嘴唇，用力点零头：“赵大哥，你……一定要心！”
赵永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话。他将必要的装备，猎刀、短弓、绳索、火折子，检查了一遍，然后深吸一口气，如同融入夜色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那条通向下方绝地的岩缝通道。
鹰嘴岩上，再次只剩下苏宛之和林皓。夜色如墨，风声如泣。苏宛之抱着膝盖，坐在林皓身边，手枪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心中充满了祈祷和不安。
赵大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西南山林，猎道西北方向。
陈默带着猴子和山猫，在密林中艰难穿行了一整。他们成功摆脱了猎道附近的监视网，按照猴子模糊的记忆和老姜曾经的描述，寻找着那条可能存在的、转向西北的岔路。
山路越来越崎岖，林木越来越原始，几乎看不到任何人迹。猴子的腿伤经过一的颠簸，即使有拐杖和同伴的帮助，也疼痛加剧，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硬是一声不吭，咬牙坚持。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暂时休息。陈默爬上附近一棵大树了望，眉头紧锁。他们似乎偏离了预想的方向，眼前是更加深邃无边的老林，根本没有找到所谓的岔路。
“队长，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山猫低声道，“猴子同志撑不住了，我们的干粮和水也快耗尽了。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建立临时营地，再从长计议？”
陈默从树上滑下，看着几乎虚脱的猴子和疲惫的山猫，点零头：“只能这样了。这附近看起来没有敌人活动的迹象，先休息，恢复体力。我去附近找找水源和可能的食物。”
他们选了一处岩壁下的凹陷作为临时营地。山猫负责警戒，陈默出去寻找补给。猴子靠坐在岩壁上，感觉左腿的伤处像是有火在烧，又像是无数钢针在扎，疼得他冷汗直流。他摸索着，想从怀里掏出老姜留下的最后一点止痛药粉，却发现药包早已在奔波中不知去向。
就在他忍着剧痛，试图再次尝试引导那微弱的气息来缓解时，耳朵忽然捕捉到营地侧后方、陈默离开方向的林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两个人压低声音交谈的响动！
不是陈默！陈默是单独出去的，而且以他的身手，不会发出这种容易被捕捉的低声交谈！
猴子心中一凛，强忍着疼痛，轻轻碰了碰正在警戒的山猫，做了个“噤声”和“有情况”的手势。
山猫立刻警觉，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一块岩石后，枪口指向声音来源。
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其中一个声音，猴子和山猫都觉得有点耳熟……像是……队里另一个组的成员？那个平时话不多、代号“灰雀”的通讯员？
她怎么会在这里？副队长带领的另一组，不是在东北方向活动吗？
而且，她似乎在和什么人话？另一个声音非常模糊，听不清内容。
猴子和山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警惕。陈默之前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这个“灰雀”……果然有问题！
山猫对猴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原地别动，自己则如同一只真正的山猫，借着暮色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猴子紧握着作为拐杖的粗树枝，心脏怦怦直跳。内奸就在身边！她在这里和谁接头？传递什么消息？
没过多久，山猫回来了，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燃烧。他对猴子做了几个极快的手势，大意是：灰雀正用微型电台发送密电，内容涉及他们队的位置、人数、装备以及……试图寻找西北路径的动向！接收方不明，但很可能是敌人！
猴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果然是内奸！她在向“影傀”汇报他们的行踪！
必须抓住她！截获电台和密码！
山猫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对猴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灰雀所在的方向，示意自己去擒拿。猴子用力点头。
然而，就在山猫准备行动时，陈默的身影从另一个方向匆匆返回，手里提着用树叶包裹的清水和几个野果。他一眼就看到山猫和猴子异常凝重的神色和备战姿态，立刻明白了什么，打了个“停止”的手势，迅速闪到他们身边。
山猫用最低的声音和最简洁的手势，将情况告知了陈默。
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他没有任何犹豫，对山猫做了个“包抄”的手势，自己则从正面，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朝着灰雀所在的方向走去，同时朗声道：“灰雀？是你吗？发现什么情况了？”
他这是在打草惊蛇，也是给山猫创造机会。
果然，那边的低声交谈和电台滴滴声戛然而止。片刻，灰雀那略显紧张但努力保持平静的声音响起：“队……队长？是我。我刚才好像听到那边有点动静，过来查看一下，没发现什么。”
陈默一边继续走近，一边用平常的语气：“哦，可能是什么动物。找到水源了，回去休息吧。”他的脚步不疾不徐，眼睛却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林木间的阴影。
就在灰雀应了一声，似乎要转身走出来的瞬间，侧面黑影一闪，山猫如同扑食的猎豹，从一棵大树后猛扑而出，直取灰雀！
灰雀的反应也极快！在听到侧面风声的刹那，她竟然没有试图逃跑或对抗山猫，而是猛地将手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微型电台）狠狠砸向旁边的岩石，同时身体向另一侧乒，手里赫然多了一把巧却锋利的匕首，反手刺向扑来的山猫！
“砰！”电台砸在岩石上，零件四溅，显然毁了。
山猫险险避开匕首，一拳砸在灰雀持刀的手腕上，匕首脱手飞出。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灰雀的身手竟然相当不错，虽然力量不及山猫，但招式狠辣刁钻，一时间山猫竟无法迅速制服她。
陈默没有加入战团，而是立刻举枪警戒四周，防备可能存在的接应者。猴子也挣扎着站起来，拄着拐杖，紧张地看着搏斗的两人。
“灰雀！你干什么？住手！”陈默厉声喝道。
灰雀一言不发，眼神冰冷疯狂，拼死反抗。山猫被她的指甲抓破了脸颊，暴怒之下，一记重拳砸在她腹部，趁她吃痛弯腰的瞬间，用膝盖顶住她的后背，将她死死按在地上，用绳索迅速捆住了她的双手。
“搜她身！”陈默命令道。
山猫快速搜查，从灰雀贴身衣物里又搜出了一个巧的密码本、几张写着数字的纸条，还有一瓶疑似毒药的胶囊。
“！你在给谁发报？还有没有同伙？！”山猫掐住灰雀的脖子，低吼道。
灰雀嘴角溢血，却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眼神怨毒地扫过陈默、山猫和猴子，嘶声道：“晚了……已经……发出去了……你们……跑不掉了……‘影傀’大人……会为我报仇的……”
她猛地咬向自己的舌头，但山猫早有防备，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卸掉了她的下颌骨，让她无法自杀。
“想死？没那么容易！”山猫眼中杀气腾腾。
陈默走过来，捡起地上散落的密码本和纸条，快速翻看了一下，脸色更加阴沉。纸条上的数字，显然是刚刚发出的密电内容，虽然无法立刻破译全部，但几个关键坐标和代号赫然在目！其中就有他们现在的大致方位，以及“山鹰”、“游子”等代号！
“处理掉痕迹，立刻转移！”陈默当机立断，“这个女人带着，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但不能留在这里了，敌人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几乎无法行走的猴子，又看了看被制服但眼神依旧怨毒的灰雀，心中沉重。内奸虽然揪出，但情报已经泄露，行踪暴露，敌人很快就会扑来。而他们现在，带着一个重伤员和一个俘虏，在这陌生而险恶的深山里，处境瞬间变得极度危险。
夜色，如同张开巨口的猛兽，彻底吞没了这片山林。远处，不知名的夜鸟发出凄厉的鸣叫，仿佛在预示着更加残酷的追捕，即将到来。
而与此同时，在鹰愁涧附近的山林中，如同幽灵般穿行的赵永峰，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几支原本分散搜索的“影傀”队，似乎在某种信号的指挥下，开始有目的地向西北方向某个区域移动集结。
他伏在一棵古树的虬枝上，望着远处林间晃动的、被刻意遮掩的零星手电光，眉头紧锁。
那个方向……正是乱石堆记号指向的西北深处。
难道，自己之前的猜测错了？那记号真是陷阱？还是……接应的人，已经陷入了危险？
他不再犹豫，从树上滑下，如同一道无声的影子，朝着那片不详的黑暗，加速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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