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的喧嚣终于随着官家赵佶拍板定计而暂时平息。那份“驱虎吞狼”的沉重,却更深地压在了每个大臣心头。蔡京老谋深算,宿元景忧心忡忡,高俅、王黼则各自盘算着如何在接下来的布局中攫取最大利益。
“招抚使一事,诸卿以为何人可往?”赵佶的声音带着疲惫,目光扫过阶下。
殿内再次陷入微妙的沉默。这差事,明面上是去宣旨招抚,实则是深入龙潭虎穴,与那刚刚水淹十五万大军的凶神陈默打交道。成了,未必有大功;败了,轻则受辱,重则丢命,甚至可能成为朝廷再次开战的借口。更关键的是,这使者本身,就是蔡京“明抚暗剿”策略中一枚关键的棋子——既要足够分量让陈默觉得朝廷“有诚意”,又要足够……“合适”。
“臣举荐内侍省押班、勾当皇城司公事杨戬!”高俅率先出列,声音洪亮。他瞥了一眼侍立在赵佶身旁、脸色微变的梁师成,心中冷笑。杨戬是梁师成的对头,素来依附自己,且为人贪婪狠戾,派他去,既能恶心梁师成,又能确保这“招抚”不会真成了招抚。若杨戬在江南“意外”身死,更是绝佳的宣战借口。“杨押班久在御前,深谙朝廷威仪,且勾当皇城司,洞察机要,足可代表家威严,震慑那陈默一二!”
“臣附议!”王黼立刻跟上。让一个阉宦去,本身就带着羞辱试探之意,正合蔡京“明抚暗剿”职明抚”的虚伪本质。
蔡京眼帘微垂,心中了然。高俅这是要借刀杀人,顺便安插钉子。他不动声色,缓缓道:“杨押班确为干练之选。然江南新定,贼寇凶顽未驯,恐需一能言善辩、通晓世情之文臣同往,方显朝廷怀柔之意。臣以为,知枢密院事宿元景宿大人,忠直老成,名望素着,可为正使,杨押班副之,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这一招狠辣。既将宿元景这个主抚派核心推到了风口浪尖,让他直面陈默的凶悍,若招抚不成或宿元景“立场不稳”,正好借机打压;若成了,功劳也跑不出他蔡京的掌控。更深一层,宿元景与宋江旧事,或许在陈默那里……能有些意外的“用处”。
赵佶一听宿元景的名字,想到他方才力主招抚,正好派他去“践斜其策,立刻点头:“蔡卿所言甚是!宿卿,你可愿为朕分忧,走一趟江南?”
宿元景心中苦涩,他岂能不知这是蔡京的阳谋?但事已至此,他若推拒,不仅坐实了畏敌之名,更会让主抚派彻底失势,江南再无半分和平转圜的可能。他深吸一口气,躬身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遵旨!”
“好!杨戬为副使,辅佐宿卿!”赵佶一锤定音,“即刻拟旨,授陈默‘检校两浙路兵马钤辖’,命其约束部众,安靖地方,朝廷不日另有恩赏!再拟密旨,着河北、淮西宣抚使,依蔡卿之计行事!”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挥挥手,“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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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阴沉着脸,在亲兵护卫下步出宫门。宣德门外御街的混乱早已被清理,但那股血腥与恐慌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郑繁华依旧,勾栏瓦舍的丝竹声,酒楼食肆的吆喝声,贩叫卖糖人果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却让高俅觉得格外刺耳。
“滚开!太尉车驾!”亲兵粗暴地推开挡路的行人,清出一条通道。一辆装饰华丽、四马拉动的巨大马车早已等候。高俅踩着跪伏在地的奴仆脊背,钻入温暖舒适的车厢。车窗上蒙着昂贵的吴绫,隔绝了外面“嗡嗡”作响的市井声浪。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高俅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扶手。朝堂上的一幕幕在脑中翻腾:童贯那个废物!十五万大军啊!竟葬送在钱塘江里!还有那陈默……这个名字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他想起了自己那个不成器却唯一承欢膝下的儿子——高衙内。济州!就是在济州!若非那陈默奇袭济州,夺了城池,自己那宝贝儿子又怎会被乱军所杀,连尸首都寻不回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仇不共戴!
“陈默……陈默!”高俅猛地睁开眼,眼中是刻骨的怨毒,“杀子之仇,毁我根基之恨!岂能让你在江南逍遥?!”
他烦躁地一把扯开车帘。外面正是汴河大街,傍晚时分,灯火初上,人潮涌动。一个扛着草靶子卖冰糖葫芦的老汉被他的车驾吓得一个趔趄,红彤彤的果子滚落一地,被匆忙躲闪的行人踩得稀烂。老汉跪在地上,心疼地捡拾着,却不敢抬头看那象征着滔权势的车驾。旁边酒楼二楼,几个穿着绫罗的富商正凭栏饮酒,对着楼下指指点点,脸上带着看热闹的戏谑。更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饿得直哭的孩子,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地望着这满街的繁华,仿佛与世隔绝。
这表面的盛世繁华,这蝼蚁般的芸芸众生!高俅心中只有厌恶和暴戾。他的儿子死了,这些贱民凭什么还能活着?那陈默,一个卑贱的贼寇,凭什么能占据江南,成为朝廷都要“招抚”的对象?!
“回府!”他厉声喝道,重重甩下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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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邸,灯火通明,戒备森严。高俅径直穿过重重庭院,来到最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暖阁。檀香袅袅,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去,把张先生、李教头请来!”高俅对心腹管家吩咐道,声音冰冷。张先生是他府上首席幕僚,阴险狡诈;李教头则是他暗中蓄养的死士头目,心狠手辣。
不多时,一个面容清瘦、眼神闪烁的中年文士(张先生)和一个身材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满脸横肉的汉子(李教头)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参见太尉。”
高俅挥手屏退左右,暖阁内只剩下三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庭院,半晌才开口,声音低沉如同毒蛇吐信:“蔡京老儿的‘驱虎吞狼’之计,你们也知道了。让田虎、王庆那两条饿狗去和陈默那恶狼撕咬,朝廷坐收渔利。哼,想得倒是美!可本太尉等不了那么久!陈默,必须死!而且要死得很难看!”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凶光毕露:“朝廷派宿元景和杨戬去招抚,不过是缓兵之计。我们得给陈默加点‘料’,让他没空在江南享福,最好……让他自己往刀口上撞!”
张先生捻着山羊胡,眼珠一转,阴声道:“太尉英明。要激怒陈默,使其不顾根基,仓促行事……需寻其逆鳞而触之!此人崛起于梁山,而梁山根基,除晁盖旧部,另一大助力便是……”
“沧州横海郡,旋风柴进!”李教头瓮声瓮气地接口道,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此人是前朝皇室后裔,有丹书铁券护身,在江湖上名头极响!梁山泊能聚拢诸多好汉,早期钱粮器械,多有柴进暗助!武松、林冲、晁盖都曾得他庇护!陈默杀宋江,掌梁山,虽与柴进未必有深交,但慈渊源,江湖皆知!若柴进‘通匪’事发,被朝廷问罪……”
“妙!”高俅一拍桌案,脸上露出狰狞的快意,“柴进!!丹书铁券?哼,在本太尉面前,那就是块废铁!陈默是匪,林冲是匪,他庇护资助的,就是通匪!铁证如山!”
他看向张先生:“张先生,你即刻拟本密奏!就我皇城司密探,查获铁证!沧州柴进,私蓄亡命,勾结梁山巨寇林冲,资助钱粮军械,图谋不轨!更与现江南巨寇陈默暗通款曲!其心可诛!明日上朝请旨抓拿,押解进京,明正典刑!”
“是!学生这就去办!定让证据‘确凿无疑’!”张先生阴恻恻地笑了。
高俅又转向李教头,眼中杀机四溢:“李教头!你亲自持本太尉手令,去高唐州给高廉带句话 。一旦朝廷锁拿柴进的旨意下达,地方衙役未必敢动柴家庄!让高廉去抓拿柴进,打入大牢!本太尉要亲自看看,这‘旋风’还旋不旋得起来!”
“属下明白!!”李教头抱拳,声如金铁。
“好!很好!”高俅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扭曲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陈默听闻柴进失态的样子。“陈默贼,你在江南不是威风么?本太尉就先断你一臂,再送你一份血淋淋的‘大礼’!看你还能不能安心当你的‘钤辖大人’!杀子之仇,我要你十倍、百倍偿还!待你被田虎、王庆撕碎,或者……怒而北上自投罗网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暖阁内烛火摇曳,将高俅那张因仇恨与阴谋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恶鬼。一场针对柴进,更意在激怒陈默、迫其北上的毒计,在这汴京深宅中,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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