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府衙的大堂,梁柱上还留着攻城时的箭痕,却被临时换上了新的红绸——这是朱武特意安排的,既不遮伤痕,也不全露颓败,像极了此刻大堂里的气氛:表面的平和下,藏着未散的硝烟。
陈默刚踏进门槛,就见堂中站着两拨人。左首是宿元景,青袍玉带,手里捧着个明黄的锦盒,身后跟着个吏,神色拘谨;右首立着个穿紫袍的宦官,面白无须,眼神却像淬了冰,正是杨戬——他是徽宗身边的近侍,按不该出现在这,此刻却叉着腰,打量大堂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陈将军远道而来,老臣已等了半日。”宿元景先开口,声音温和,却刻意避开陈默的“军主”称谓,只称“将军”。
陈默没接话,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玄甲擦过椅角,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武松、李逵分立两侧,亲卫们守在堂门,手按刀柄,目光扫过杨戬身后的几个带刀甲士——那几人虽穿着官军服饰,站姿却透着东厂番子的狠劲。
“陛下有旨,陈将军接旨。”宿元景展开锦盒里的圣旨,语调陡然拔高,带着朝堂宣读的威仪,“奉承运皇帝,诏曰:梁山陈默,平定江南之乱,有功于社稷。特封尔为两浙路安抚使,赐紫金鱼袋,即刻解散部众,率亲信入朝谢恩……”
圣旨读到“解散部众”时,杨戬突然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陈默指尖在案上轻叩,等宿元景读完,才缓缓开口:“宿大人,两浙路在江南,我惊雷军此刻在京东东路,这‘安抚使’的印信,是让我隔空管江南?”
宿元景脸上的温和僵了僵:“将军笑了。陛下之意,是让将军暂领此职,待入朝后再酌情调任——两浙路富庶,正需将军这样的能人为朝廷镇守。”
“为朝廷镇守?”陈默笑了,从案下取出一卷麻布,扔到堂郑麻布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旁边压着几张纸——那是慕容彦达的账册抄本,每一笔贪墨都标着日期,旁边附着百姓的证词,连哪年哪月抢了谁家的耕牛、逼死了谁,都写得清清楚楚。
“慕容彦达是朝廷命官,在青州五年,贪粮三万石,杀百姓七十三家,宿大人知道吗?”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地上,“他勾结高俅时,朝廷在哪?他强征民夫修私宅时,‘安抚使’在哪?如今他死了,朝廷来封我官职,让我‘安抚’——慈朝廷,连自己的官都管不住,连百姓的命都护不了,何安之有?”
堂中死寂。
宿元景看着那些血手印,喉结动了动。他当然知道慕容彦达贪腐,只是在朝时被高俅压着,奏疏递不上去。可此刻被陈默当众戳破,他握着圣旨的手,竟有些发颤。
“放肆!”杨戬突然炸喝一声,指着陈默的鼻子,“陈默你不过是草寇出身,陛下赐官已是恩,竟敢质疑朝廷!来人,把这不知好歹的反贼拿下!”
他身后的几个番子立刻拔刀,就要冲上来。
“谁敢动?”
武松的声音比寒冰还冷。他没拔刀,只往前踏了一步,玄铁戒刀的刀鞘在地上顿了顿,青石板竟裂开一道细纹。那几个番子被他眼里的杀气逼得后退半步,握着刀的手直抖——他们在东厂见惯了酷刑,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像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带着能把人撕碎的狠劲。
杨戬脸色铁青:“武松!你敢抗旨?别忘了你在阳谷县杀嫂的旧案,朝廷要翻出来,你照样是死罪!”
武松冷笑一声,刚要迈步,却被陈默按住。
“宿大人。”陈默看向宿元景,“我敬你是直臣,才让你把圣旨读完。但这‘安抚使’,我不当;入朝谢恩,我不去。”他指着账册,“青州的百姓要的不是官衔,是公道——慕容彦达的家产要分给他们,被强征的地要还回去,这比任何圣旨都实在。”
宿元景看着陈默,又看看那些血手印,突然叹了口气:“将军的意思,老臣懂了。只是……”
“宿大人在东京时,可知青州有这等事?” 陈默的声音撞在石地上,带着瓮音,“去年冬,青州雪灾,百姓易子而食,慕容彦达却在云门山修暖阁。那时朝廷的‘安抚’在哪?”
宿元景捏着圣旨的边角,指节发白。他想 “老臣曾弹劾三次”,却被陈默的目光堵了回去 —— 那目光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让他无法辩驳的坦荡:“大券劾无用,明朝廷从上到下烂了。如今您来赐官,让我‘安抚’两浙,可连眼前的青州冤屈都没昭雪,这‘安抚’二字,如何出口?”
“反了!反了!” 杨戬突然踹翻脚边的案几,瓷碗碎成八瓣,“宿大人跟他废什么话!他就是不想招安,想割据京东!来人,把这反贼拿下,连他身边的贼寇一并锁了!”
他身后的番子早按捺不住,抽刀就往陈默冲。可刚迈出三步,就被一道黑影拦住 —— 武松不知何时已站在堂中,玄铁戒刀斜指地面,刀光映着他眼底的寒芒:“再动一步,剁了你们的手。”
番子们被那刀光慑住,脚像钉在地上。杨戬气得脸发白,指着宿元景吼:“宿元景!你还愣着?他连圣旨都敢辱,连朝廷命官都敢质问,这不是反是什么?”
宿元景没理他,只望着陈默:“将军想如何?”
“很简单。” 陈默起身,玄甲擦过椅角,发出沉响,“慕容彦达的罪证,大让亲眼看看。青州的水渠还没修完,济州的流民刚分到田,您得留下 —— 等看到百姓能吃上新麦,看到被抢的耕牛回了家,再回东京也不迟。”
宿元景猛地抬头:“将军要扣下老臣?”
“不是扣。” 陈默看向堂外,晨光正漫过衙前的石阶,“是请大人做个见证。见证这京东东路的百姓,不靠朝廷的圣旨,也能活下去;见证这乱世里,除了招安和谋反,还有第三条路。”
“放屁!” 杨戬尖叫着扑向堂门,“我乃陛下近侍,你们敢扣我?敢扣宿大人?这是抄家灭族的罪!”
他刚摸到门栓,后领就被一只大手攥住 —— 李逵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像拎鸡似的把他提起来,蒲扇般的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聒噪!再喊,俺把你舌头割了喂狗!”
杨戬被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喊:“宿大人救我!快救我!”
宿元景看着被李逵按在地上的杨戬,又看看陈默眼底的笃定,突然叹了口气:“罢了。老臣便留下看看。只是将军需答应,不可伤了杨公公 —— 他是陛下近侍,真伤了他,朝廷必倾全力来剿。”
“放心。” 陈默对亲卫扬了扬下巴,“把杨公公请去西跨院,好吃好喝待着,别让他乱跑。” 又看向宿元景,“大人若不嫌弃,可住东院书房,那里有济州近年的农桑账册,大人若有兴致,可看看百姓是如何过日子的。”
宿元景点头时,眼角瞥见陈默案上的舆图 —— 青州、高唐州、济州三点被红笔圈起,旁边写着 “春耕”“水渠”“马场”,笔迹工整,竟比朝廷的户部账册还细致。他心里一动:这陈默,要的果然不是官职,是实实在在的地盘和民生。
亲卫们押着杨戬往外走时,那宦官还在嘶吼:“陈默!你敢软禁朝廷命官!陛下不会放过你!禁军来了,定把你挫骨扬灰!”
声音渐远后,堂内只剩陈默、宿元景和几个亲卫。
宿元景走到那卷麻布前,指尖轻轻触过血手印:“这些百姓,如今如何了?”
“慕容彦达的家产已抄没,每户发了两石粮、一把新锄头。” 陈默递给他一本册子,“这是登记的名册,大人若信不过,可去城郊看看 —— 他们正在修水渠,要赶在芒种前引水灌田。”
宿元景接过册子,指尖在 “王老汉,失地三亩,领粮两石” 的字样上顿了顿。他在东京见惯了官样文章,这般细致的名册,还是头次见。
“大人若闷,可让朱武陪你走走。” 陈默起身往外走,“济州的铁匠铺新打了一批农具,墨离的工坊还试着造了水车,都值得看看。”
走到堂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宿元景 —— 那老臣正捧着名册看得入神,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霜色。陈默突然想起公孙胜的 “道在民”,或许,让宿元景这样的直臣亲眼看看百姓的日子,比杀十个杨戬都有用。
武松跟在陈默身后,低声问:“真把宿元景留下?他若暗中传信给东京怎么办?”
陈默望着济州城外的田野,新翻的泥土泛着黑润的光,农户们正弯腰撒种。他笑了笑:“让他传。传出去,朝廷才知道,咱们扣的不是‘反贼’,是想让百姓活下去的人;留的不是‘人质’,是看咱们怎么活下去的见证。”
李逵扛着板斧从刑房过来,脸上带着笑:“军主,那杨戬被关进西跨院了!俺让亲卫把他的玉带解了,锦袍扒了,给他换了身粗布衣裳,他气得在屋里砸东西呢!”
陈默没接话,只对武松道:“去告诉朱武,把济州的农桑账册都搬到东院,宿大人要什么,就给什么 —— 别藏着掖着,让他看个明白。”
阳光越升越高,照进济州府衙的井。宿元景站在东院门口,望着远处田埂上的农人,突然觉得手里的名册比圣旨还沉。他这辈子在朝堂上争过、辩过,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 —— 所谓 “安抚”,从不是赐个官、发道旨,是让田能长粮,让屋能避雨,让百姓敢抬头走路。
而这些,陈默在做。
西跨院的嘶吼还隐约传来,东院的账册在晨光里摊开,济州的田野上,新种下的粟米正等着生根发芽。陈默知道,扣留宿元景和杨戬,只是开始。但他不怕 —— 乱世里的公道,从不是等来的,是自己挣来的,是让所有人都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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