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夜风已经有了夏初的暖意,可吹在谷宸身上,却像刀子一样冷。
他蜷缩在废弃拆迁房的角落里,身上裹着捡来的破棉絮和几张脏兮兮的硬纸板。咳嗽声从胸腔深处钻出来,一声接一声,停不下来。每咳一下,整个身子就剧烈地抽搐,肺叶像被撕扯着,疼得他眼前发黑。
咳了好一阵,终于缓过来。他瘫在纸板上,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伸手抹了抹嘴,掌心一片暗红——又咳血了。
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月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关节凸出,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手腕细得像柴棍,轻轻一折就能断掉。
他慢慢掀起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夹克,露出肋骨根根分明的胸膛。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胃部的位置凹陷下去,像被人掏空了。
饿。饿得胃里像有火在烧。可他已经三没正经吃过东西了。前在垃圾桶里翻到半个发硬的馒头,就着雨水咽下去。昨什么也没找到,只喝零街边公厕的自来水。
不是不想去乞讨,是去不了了。
他的左腿彻底废了。伤口溃烂发炎,整条腿肿得有平常两倍粗,皮肤紫黑发亮,流着黄绿色的脓液。稍微动一下,就疼得他浑身冒冷汗,意识都要模糊。
更糟的是,他好像发烧了。额头烫得厉害,身上却一阵阵发冷。咳嗽越来越频繁,有时候咳得喘不上气,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憋死过去。
谷宸艰难地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墙皮剥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块。月光照在上面,投出斑驳的阴影。他盯着那些阴影看,视线渐渐模糊。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健康的伙子。那时候他跑得快,跳得高,骗人时眼都不眨一下。他骗过舒瑾,骗过其他女人,骗过所有他能骗的人。他以为靠着一张巧嘴和一点聪明,就能在这个世界上混得风生水起。
可现在呢?他躺在这里,像条垂死的狗,连爬出去的力气都没樱
喉咙又是一阵痒,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得更厉害,整个人弓成虾米状,脸憋得发紫。咳到最后,他趴在纸板上,大口喘气,嘴里全是血腥味和脓液的腥臭味。
月光移动了一点,照在他脸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挡,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累啊。累得不想呼吸,不想思考,不想再撑下去了。
他记得半个月前,他还能勉强去乞讨。拖着那条瘸腿,跪在路边,低着头,等着别人施舍。虽然一讨不到几块钱,虽然总被人驱赶,但至少还能活下去。
可自从那次在街头看到江弈和温阮之后,他就病了。
那晚上回到这个拆迁房,他就开始发烧。起初以为是着凉,没在意。可烧一直不退,咳嗽也越来越重。腿上的伤口恶化得飞快,脓水流个不停,招来苍蝇围着转。
他挣扎着去药店想买点最便夷药,可站在柜台前,才发现自己连十块钱都掏不出来。店员看他脏兮兮的样子,捂着鼻子让他出去。
他只能回来,躺在这里等死。
等死。这两个字像冰冷的石头,压在他胸口。
谷宸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异常清醒。他想起监狱里的日子,想起刚出狱时的挣扎,想起跪在路边被人扔硬币的场景。那些画面一幕幕闪过,清晰得像昨刚发生。
然后他想起更早以前。想起舒瑾。想起她年轻时的样子,想起她看自己时那种崇拜的眼神,想起她为了他跟江弈吵架,想起她最后签离婚协议时崩溃大哭的模样。
他忽然很想笑。笑自己蠢,笑自己坏,笑自己活该。
如果当初他没有回来找舒瑾,没有动那些歪心思,现在会是什么样?也许还在某个城市里混着,骗点钱,过着勉强温饱的日子。虽然不光彩,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等死。
如果当初他对舒瑾好一点,真心一点,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没有如果。谷宸知道。从他第一次因为赌博欠债不辞而别开始,从他第二次回来只想骗钱开始,从他每一次选择走捷径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咳嗽又来了。这一次咳得他整个身子都在抖,像要散架一样。他弓着背,脸埋在纸板里,咳得撕心裂肺。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喉咙涌上来,他来不及反应,一口喷了出来。
暗红色的血,混着黄色的脓痰,溅在纸板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谷宸盯着那摊血污,看了很久。然后他慢慢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袖子早就脏得看不出颜色,擦与不擦,没什么区别。
他累了。真的累了。
翻身平躺,望着头顶破了个大洞的花板。透过那个洞,能看到一片夜空。今晚有星星,稀稀落落的几颗,在深蓝色的幕上闪烁。
谷宸想起时候,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夏的晚上,外婆会抱着他坐在院子里乘凉,指着上的星星给他讲故事。外婆,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在上看着地上的人。
那时候他信。现在他不信了。如果他死了,只会变成一具腐烂的尸体,被清理掉,被遗忘掉。没有人会记得他,没有人会为他流泪。他这一生,活得像个笑话,死得像个垃圾。
胃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他蜷缩起来,手死死按着胃。那里空得发疼,疼得像有只手在里面搅。
饿。渴。疼。冷。
所有的感觉交织在一起,折磨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他想起昨,或者前——他已经记不清时间了——有只野猫钻进这个拆迁房。那只猫瘦骨嶙峋,毛色脏乱,眼睛却亮得吓人。它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
连野猫都不屑吃他。谷宸当时想笑,却笑不出来。
夜深了。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在他身上。他裹紧破棉絮,还是冷得发抖。发烧让他的意识时清醒时糊涂。有时候他以为自己还在监狱里,有时候以为自己刚出狱,有时候又回到很多年前,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谷宸。
“水...”他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没有人回应。这个废弃的拆迁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老鼠在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想爬到墙角——那里有个破盆,下雨时会接点雨水。可刚动了一下,左腿就传来钻心的疼,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算了。他放弃了。
就这样躺着吧。等死也要省点力气。
月光慢慢移动,从他脸上移开,移到墙壁上。房间里暗了下来。谷宸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看着虚无。
他想起江弈。想起那个男人搂着温阮的样子,想起他手腕上的名表,想起他坐的豪车,想起他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的漠然。
恨吗?曾经恨过。恨江弈毁了他的一切,恨江弈过得那么好。可现在不恨了。恨需要力气,他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甚至有点羡慕江弈。不是羡慕他有钱,是羡慕他有人爱,有人陪,有人在他身边。温阮看江弈的眼神,谷宸记得很清楚——那种全心全意的、温柔的爱。
他谷宸这一生,有没有被人那样爱过?
舒瑾爱过他吗?也许爱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她初恋的时候。可他把那份爱糟蹋了,利用她,欺骗她,最后毁了她的人生。
现在舒瑾在哪儿?过得好吗?他不知道,也不配知道。
咳嗽又来了。这一次咳得没那么剧烈,但持续了很久。咳到最后,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脸侧贴着纸板,任由口水混着血丝流出来。
纸板湿了一片,黏在脸上。他懒得动。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黑暗变得浓重,像墨一样化不开。耳朵里嗡嗡作响,又好像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车声、人声,还有孩的笑声。
那些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心跳声很慢,很弱,像随时会停掉。
谷宸闭上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再想过去,没有想任何人。他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身体里生命力一点点流逝。
胃不疼了。腿也不疼了。连咳嗽都停了。
他忽然觉得很轻松。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像终于可以休息了。
原来死是这样的感觉。不恐怖,不可怕,只是累极了之后的一次长眠。
月光又移动了一点,照在他脸上。他睁开眼,看着那一片光亮。光里有细细的灰尘在飞舞,像无数细的生命。
他想起外婆的星星。如果人死了真的会变成星星,他会是哪一颗?大概是最暗的那一颗吧,躲在角落,没人看见,也没人记得。
不过没关系。他这一生,本来就不值得被记住。
眼睛慢慢闭上。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慢。
最后一点意识消失前,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是脚步声?是人话声?还是只是幻觉?
他不知道,也不在乎了。
黑暗彻底吞没了他。
拆迁房里恢复了寂静。只有风从破窗吹过的声音,和角落里老鼠窸窸窣窣的声响。
月光继续移动,从谷宸脸上移开,移到墙角那个破盆上。盆里积了浅浅一层雨水,映着那一片夜空和稀落的星星。
夜还很长。但这个夜晚对谷宸来,已经结束了。
他蜷缩在破棉絮和纸板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微微蜷着,像回到母亲子宫里的姿势。脸上很平静,没有痛苦,没有不甘,只有彻底的疲惫和放弃。
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在月光下呈暗褐色。
他就这样躺着,等待着。等待着亮,或者等不到亮。等待着被人发现,或者永远不被发现。
这个城市依然在运转。远处有夜班公交驶过的声音,有二十四时便利店的光亮,有熬夜加班的人站在窗前抽烟。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废弃的拆迁房里,有一个生命正在孤独地走向终结。
善恶有报,道轮回。
谷宸用他的一生,验证了这句话。只是这代价,太重,太疼,太孤独。
但这是他选的路。从第一次欺骗开始,从第一次走捷径开始,这条路就已经铺好了。他只是沿着它,走到了终点。
现在,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永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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