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父子一走,赵昌那微微低垂的眸光缓缓抬起,淡淡的瞥向魏珠,勾了勾唇角,轻嗤一声:
“我们魏公公真是好友满下,这宫里也是交情甚广啊。前头,是郡王千岁亲自吩咐;后头,连张中堂的公子都对你关怀备至,特意提点。”
他微微凑近魏珠的耳边,轻笑一声。
“以后我们都仰仗魏公公了啊。”
魏珠只觉冷汗涔涔,两股战战,几欲跪倒在地,勉强干笑两声,奉承道:
“谙达您的哪里的话,真是折煞奴才,奴才仰仗您才是。那张中堂的儿子不过顺嘴一罢了,以前去传话儿碰过几回面,有几分眼熟而已。
劳张二爷记性好,记得奴才是谁,还真不敢交情,奴才算什么呀?给张二爷提鞋都不配,哪里谈得上交情二字。
回头要是张二爷知晓了,要您埋汰他了,把他跟奴才这个阉人搅和在一起。”
赵昌听他的头头是道,口齿伶俐,脸上的笑意越发的讥讽,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直接问:
“直郡王是怎么跟你的呀?叫你递什么话进去?”
魏珠被他这骤然凌厉起来的目光和语气逼得心头狂跳,眼眸滴溜溜转,不自觉的握紧手心,正在举足无措之际,忽听正殿门口有人喊道:
“魏珠,主子爷叫你去伺候用膳,你怎么还杵在那儿!跟个木桩子似的,当宫灯照亮儿呢?”
赵昌心中仅剩的耐心随着再一次被人打断而消失殆尽,顿时一阵恼火,猛的回头看去,只见自己师傅梁九功正翘首以待,一脸的不耐,催促魏珠侍膳的也正是他。
赵昌微微一怔,目光在魏珠和梁九功之间梭巡,一时间搞不清自己师傅到底是什么意思。
昨晚都的明明白白的,时时盯着魏珠,不许他在主子爷跟前掐尖冒头。
难不成不知道直郡王叫魏珠去?只是传话让魏珠侍膳而已?
他在心里转了又转,可梁九功虽是神色和蔼,但眸光森寒,看的赵昌将阻拦的话含在口中再也吐不出。
那厢魏珠已应声嗻,飞快瞥了赵昌一眼,怯怯缩缩的往殿内跑去。
待魏珠一进殿,赵昌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得许多,拔腿就朝着梁九功快步走去。
“师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不是好的么?要盯着魏珠,防着他些,怎么您倒亲自叫他进去伺候了?这……”
梁九功看着暮色四合的边霞云,那红彤彤一片照的他脸上泛着温暖的黄,一抬手止住赵昌的抱怨,侧目瞥了他一眼。
“你急什么?毛躁。这里头的门道,你且耐着性子好好瞧着。等他从殿里头出来了,你自然晓得什么叫做轻重。”
他笑的高深莫测,看的赵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愣愣的一片茫然。
果不其然,魏珠才进去不过一刻钟,便听见玄烨一声斥责:
“递折子?他递什么折子?这时候不在自己府里好生禁闭思过,反省自身,又跑到宫里来晃荡什么?
是替他额涅求情来了?还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要来朕跟前辩白?”
皇帝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耐与厌烦,冷冷道:
“朕现在不想见他,让他把折子留下人先回去。朕倒要瞧瞧,他能写出些什么花样来。”
赵昌大气都不敢喘,盯着梁九功一动不敢动。
梁九功却是神态自若,和正巧领着御前侍卫来换岗的领班御前侍卫点了个头,二人不着痕迹对视一眼,便各自错开。
魏珠哆哆嗦嗦从殿内出来,见他二人还站在廊下,且都看向自己,顿时扯了一抹笑,哭丧着脸对梁九功和赵昌微微躬了躬身,随即跑着去围房寻大阿哥要折子。
赵昌看着魏珠仓皇离去的背影,幸灾乐祸的嘿嘿笑了一声:
“这下有意思了。”
梁九功回头瞟了瞟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看。
魏珠手脚麻利,不多时取了折子,双手高捧着快步进殿。
梁九功轻轻吐了个走字,在前领头跟在魏珠身后入令内。
赵昌也不敢耽搁,紧随其后。
皇帝的膳桌设在西暖阁,只他一人并无作陪,桌上菜品十来盘,多以清淡时蔬为主。
玄烨正盛了一碗绿豆水膳慢条斯理的喝着。听见魏珠进来,并未抬眸,只抬了抬手:
“念。”
魏珠倒也识字,连忙应“嗻”,将那份奏折心翼翼地展开,口齿清晰缓缓念来。
大阿哥完全按照常德胜与一众门客所。
开篇便是一番沉痛的自贬与请罪,言辞恳切,自责未能时时劝诫生母,致使其言行失当,冲撞威,惊扰公主,愧对皇恩浩荡。
紧接着,笔锋一转,直言“国法宫规在上,不敢以私废公”,恳请皇阿玛对惠贵人“严惩不贷,以正宫闱,以儆效尤”,让她“长长记性,明辨是非”。
最后,大阿哥表示自己亦深感痛心与愧疚,定当“闭门静思,深刻反省”,并“唯愿皇阿玛保重龙体,勿为不肖之子与愚钝之妇气坏了圣躬”,好生宽慰了一番。
通篇奏折,言辞恳切,文情并茂,将自己与惠妃的过错切割得清清楚楚,将请求严惩的姿态摆得大义凛然,全然一副大公无私、深明大义、唯君父是从的忠臣孝子模样。
听得侍立一旁的赵昌心中暗暗咂舌。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想到这母子之间,竟也冷酷如斯!
出了这样的大事,直郡王不是为生母求情辩解,竟是抢先一步,上折子请求严惩不贷,企图将自己摘出来,全部推到生母不懂事、鲁莽愚钝,这未免太冷酷无情了些。
他瞥了瞥身侧的梁九功,见他只是垂首肃立,姿态恭敬,神色自若,仿佛早已料到直郡王会玩这招般。
赵昌心中惊惶,悄悄抬眸看向膳桌边的皇帝。
玄烨起初只是垂眸静听,手中依旧拨弄着银匙。然而,随着魏珠将那折子职请求严惩”的意思念出后,正在夹材手一顿,眼眸倏忽抬起看向魏珠。
魏珠早就吓得腿肚子打摆,浑身抖个不停,心里把直郡王骂个千八百遍,这样的折子也让他递,难道他不知道主子爷最是讲究孝道,这不公然挑衅嘛。
梁九功眼明心快,快步行至魏珠跟前接过他手里的折子打开,奉到玄烨眼前。
玄烨似是不相信这是自己儿子写的,一字一字的从头到尾看完,那端着碗的手吣一声将瓷碗撂在膳桌上。
西暖阁伺候的人心头俱是一跳,不约而同地齐刷刷跪下,俯首帖耳,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一个字。
魏珠满心惶恐,万念俱灰,只觉怕是命都要被直郡王拖累没了,涕泗横流,却咬紧牙关不能出声,整个人伏在地上斗成筛糠。
那番心碎胆裂之态看的赵昌极为过瘾,藏在手肘间的脸庞上无声的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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