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轩的自动门无声滑开，顾瑜几乎是拽着伊兰塞尔的手腕，把他拖进了玄关。
军雌的步伐稳健，任由他拉着，没有丝毫反抗，只是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顾瑜气鼓鼓的侧脸，他拿在手里的光脑上，还附带了几个不断刷新的分析数据流。
“站好！”顾瑜把他按在玄关的墙上，自己则叉着腰，隔着一步的距离瞪着他。
伊兰塞尔背脊挺直，身姿如松，标准的军姿，只是那只刚刚被顾瑜拽过的手，还维持着被牵引的姿势，没有放下。
“雄主，根据您的心率和体表温度变化，您当前的情绪状态被判定为‘羞恼’，愉悦度下降15%。需要启动安抚预案吗？”
“不需要！”顾瑜一口回绝，“我现在需要你，把光脑里那个该死的协议，你新加上的那一条，删掉！”
“指令冲突。”伊兰塞尔回答得一本正经，“该条指令被设定为长期有效，且具备最高优先级。删除指令与核心目标‘确保顾瑜快乐最大化’相悖，所以，我选择驳回。”
顾瑜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缓慢上升。他算是明白了，跟这只虫讲道理，约等于对牛弹琴，不，是对着一台设定了顽固程序的超级计算机弹琴。
他深呼吸，换了个策略。“伊兰塞尔，我们打个商量。”
“请讲。”
“你那个协议，能不能不要随时随地更新？尤其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顾瑜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伊兰塞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在进行高速运算。
“您的建议已被记录。经过我分析认为，实时更新有助于提高指令执行效率和精准度，减少磨合期的不确定性。但考虑到您的情绪反馈，可增设一项‘更新后告知’条款。您看可以吗？”
顾瑜彻底没脾气了。
他放弃了沟通，走上前，伸出双手，用力捏住伊兰塞尔上将那张英俊得人神共愤的脸，向两边拉扯。
“你！”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军雌的脸颊被他扯得变了形，金色的眸子眨了眨，语气却依然平稳无波。
“根据您目前的行为模式，光脑检索到匹配条目：爱称‘笨蛋’的具象化表达。结论：您认为我很可爱。”
顾瑜：“……”
他松开手，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是带智能反弹的那种，自家这只猫好像进化了，在线等，挺急的。
他真的累了，心很累。
顾瑜转身，把自己摔进客厅柔软的沙发里，用抱枕盖住自己的脸，发出一声闷闷的呻吟。这日子没法过了。
过了一会儿，沙发的一侧轻轻陷了下去。伊兰塞尔在他身边坐下，没有话，只是静静地待着。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安抚着顾瑜有些炸毛的情绪。
顾瑜把抱枕从脸上拿开一条缝，偷偷看他。
军雌坐得笔直，视线平视着前方，但顾瑜知道，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那是一种沉默的，却无处不在的守护姿态。
顾瑜心底那点因为“协议”而生的气恼，悄无声息地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有点酸，有点软。
“伊兰塞尔。”顾瑜坐起身，盘腿对着他。
“我在。”
“你的精神海……稳定吗？”顾瑜问得有些心翼翼，他生怕这个问题，会戳到自家大猫猫的痛处。
伊兰塞尔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金色的眸子转向他，里面没有半分隐瞒。
“目前很稳定，自从和您住在了一起，我的精神海状况比以前好了很多，已经不会随时都在刺痛了。”
顾瑜声音里满是心疼：“那在遇到我之前，你的精神海是不是很糟糕。”
伊兰塞尔敏锐的察觉到，顾瑜似乎已经完全不生气了，悄悄伸出一只手，把顾瑜拽进怀里，抱着他满足的蹭了蹭。
“以前是，不过现在好多了，只要您一直在，我的精神海就不会出问题。”
就那么一瞬间，顾瑜感觉到，他的心就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又痒又疼。
“那……其他的军雌呢？”他追问。“我从书上了解到，雌虫，尤其是军雌，精神海特别容易出问题。”
“是的。”伊兰塞尔的语气沉了下来，“尤其是在高强度作战之后，精神力透支，精神海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紊乱。轻则失眠、易怒，重则会产生幻觉，甚至失控。”
“失控？”
“嗯，攻击身边的一切，直到力竭而亡。”伊兰塞尔的陈述很平静，但顾瑜能听出那份平静之下的沉重，“军部每年都有因此而退役和牺牲的军雌。”
顾瑜意识到，他的存在对于伊兰塞尔而言，不只是一个伴侣，也是一味不可或缺的良药。而帝国，需要伊兰塞尔这个战神。
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份看似从而降的特权背后，所背负的沉甸甸的责任。
“所以，雄虫的信息素，真的那么重要？”
“是。”伊兰塞尔点头，“雄虫的信息素是目前已知的，唯一能够深度修复和安抚雌虫精神海的物质。帝国科学院研究了两千年，也没能找到替代品。”
他看着顾瑜，补充了一句：“您的信息素，对我来，比最高等级的镇定剂更有效。”
顾瑜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关于“自由平等”的想法，在残酷的种族生存法则面前，显得有些幼稚可笑。这种供需关系完全不平衡的情况下，平等其实就是个笑话。
顾瑜靠在自己未来雌君怀里，情绪有些低落。伊兰塞尔抱着他，就像是在抱着自己珍贵的宝物。
一片静谧之中，伊兰塞尔的光脑震动了起来，他一只手抱着顾瑜，另一只手打开了光脑。
一打开，亚德里恩刷屏式的绝望信息就涌了出来。
【亚德里恩】：【疯了，都疯了！继奥斯顿之后，第五军团的雷蒙也提交了休假申请，理由是‘勘探外环陨石带的矿物成分’！他一个指挥舰队的，什么时候对地质学感兴趣了？！】
【卡斯】：【……我猜，他可能想看看陨石上会不会粘着一只路过的野生雄虫。】
【诺澜】：【理论上，概率不为零。】
【亚德里恩】：【诺澜你闭嘴！！！】
【亚德里恩】：【我刚处理完乔恩阁下的投诉，他非要他的雌君退役回家。我磨破了嘴皮子，许诺了三个星系的优先巡航权，才让他松口。现在你们又来？！我的头发快掉光了！】
【亚德里恩】：【@伊兰塞尔，罪魁祸首！你给我出来！你现在在哪？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在对那位阁下做什么超出监护范围的事情？！】
伊兰塞尔看着亚德里恩的咆哮，面无表情地打字回复。
【伊兰塞尔：我陪雄主去了趟图书馆，他查阅了Z—13区域那本名为《帝国溯源》的书籍，回来后，他问了我关于雌虫精神海的问题，情绪指数就下降了70%。】
半晌，卡斯心翼翼地冒了头。
【卡斯】：【阁下……他居然去看书？】
【诺澜】：【还是需要手动翻阅的古籍。】
【亚德里恩】：【……】
亚德里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刷新了。
他见过斗兽的，见过挥霍的，见过沉迷机甲赛事的，就是没见过会安安静静看书，还会因为得知雌虫们普遍不容乐观的精神海状况，而情绪低落的雄虫。
【亚德里恩】：【伊兰，看好他。千万，别让他被别的虫骗走了。】
这一次，亚德里恩的语气前所未有的真诚。
伊兰塞尔将亚德里恩的忠告自动转化为最高指令，看向顾瑜的眼神，专注和占有欲又浓重了几分，给出了回复。
【伊兰塞尔】：【嗯，收到，我正抱着雄主。】
【亚德里恩】：【……你可以下线了】
【诺澜】：【……上将可以，你是怎么捡到顾瑜阁下的吗？我打算出一本书。名字叫做《如何捡到你的降雄主》】
【伊兰塞尔】：【根据概率学计算，荒星连续出现两名雄虫阁下的概率很，低于0.01%，所以你的书没有任何参考意义，建议不要出书。】
【卡斯】：【伊兰，你这是杀虫诛心！】
【伊兰塞尔】：【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的雄主在拉我，我要下线了，再见，另外卡斯，诺澜，你们两个把这一季度的军部报告交给我。我需要总结一下是否有需要决策的事务。】
群里的卡斯和诺澜，有气无力的发了一个“明白”，后面紧跟的是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包。
顾瑜拉了拉他的袖子，想起了那个让他又气又笑的协议。
“伊兰塞尔，回完消息了？你那个《顾瑜快乐最大化协议》……”
“雄主。”伊兰塞尔打断了他，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嗯？”
“那不是协议。”军雌抬起头，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亮得像两簇燃烧的火焰。“那是我的……本能。”
让你快乐，是我作为一只军雌，一只选择了你的军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顾瑜的心脏，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眼前这只信念坚定的雌虫，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纠结和计较，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凑过去，在伊兰塞尔的嘴角，轻轻印下一个吻。
“好吧，你的本能。”顾瑜弯起眼睛，眼底是温柔的笑意，“不过，本能也需要优化升级。现在，我要求增加一条新条款。”
伊兰塞尔立刻坐直了身体，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条款内容是，”顾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宣布，“当你的雄主，因为你的某些‘本能’行为而生气时，你应该……”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
“应该什么？”伊兰塞尔追问。
“你应该，”顾瑜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用一个吻，来代替所有的解释和数据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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