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如果“补偿”的吻是带着侵略性的占有，是缺氧的眩晕；“奖励”的吻是带着试探的温柔，是心照不宣的默契；那么此刻，这个由伊兰塞尔主动颁发的“奖励”，则是一种纯粹的、不含杂质的给予。
他没有深入，只是用自己的唇，描摹着顾瑜的唇形。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刚出土的、脆弱的绝世文物，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温热的气息交融，顾瑜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长长的睫毛，随着他克制的动作，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扫过，带起一阵微痒的战栗。
顾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不疼，却酸胀得厉害。他原本撑在扶手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抓紧了身下的椅面。
他快要被这只军雌用他独有的方式，溺死在这片名为“爱意”的汪洋里了。
当这个漫长而纯粹的吻终于结束，伊兰塞尔并未立刻退开，他只是微微抬起头，金色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顾瑜有些迷蒙的脸。
“奖励……评估？”伊兰塞尔的嗓音低哑，带着一丝不确定，显然，他也在学习这个新的互动模式。
顾瑜喘了口气，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差点又笑了出来。这只大猫猫，做什么都要走一遍程序。
“评估结果……‘非常满意’。”顾瑜忍着笑，学着他的语气回答。
得到肯定的答案，伊兰塞尔的眸色深了深，身体又有了再度靠近的趋势。
“等等！”眼看某只热情的大猫猫在得到肯定后，似乎准备将“奖励”进行到底，顾瑜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抵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及时制止了他的下一次行动。
再这么“奖励”下去，他的呼吸系统可就真的吃不消了。
伊兰塞尔的动作停住了，他低头看着顾瑜按在自己胸口的手，又抬头看向他，金色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解，仿佛在问：为什么中断一个评估结果为“非常满意”的指令？
“我有个问题。”顾瑜觉得自己必须找个正经话题，来转移一下这只军雌过于集中的注意力。
“雄主请讲。”伊兰塞尔立刻站直了身体，恢复了那种随时准备接受指令的姿态。
“我想问问你，”顾瑜定了定神，组织着语言，“帝国是只允许雌虫出来工作吗？我发现不论是你，还是奥斯顿少将，都是雌虫。”
“雄保会的菲利会长，还有你的朋友亚德里恩，也都是。上次去军部，我见到的除了雌虫就是亚雌，几乎没看到雄虫。所以……雄虫是不被允许出来工作吗？”
听到这个问题，伊兰塞尔稍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顾瑜会问这个。他认真地回答：“怎么可能？帝国的雄虫是帝国地位最为尊崇的存在，没有任何虫能够剥夺他们的任何权利。”
“那我怎么几乎没在公共场合看到过雄虫？”
“雄虫阁下们不会在雌虫聚集的场合进行工作，所以雄主看不到也很正常。”伊兰塞尔解释道。
“哦，原因是什么？”
“雄虫阁下们无意中散发出的信息素，极有可能会让一些自控力一般，且精神海状况不太乐观的雌虫失去理智，从而伤害到珍贵的雄虫阁下们。所以雄虫阁下的工作地点不在军部附近。”
顾瑜明白了，这是一种极致的保护，就类似于雄虫是猫薄荷，雌虫则是一群容易受到猫薄荷吸引的猫。把猫薄荷放在一群猫中间，就算保护的再好，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索性就干脆把猫薄荷和猫隔开。
“那他们的工作地点是在哪里？”
“相当一部分出色的雄虫阁下，在陛下牵头成立的帝国科学院。有的负责机甲研究，有的则是在探究雄虫信息素的奥秘。”
伊兰塞尔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些想要工作的雄虫阁下，赋不足以加入陛下的科研项目，就在家里为帝国的文娱事业做出贡献。”
顾瑜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比如……”
伊兰塞尔的解释清晰而平稳，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有些雄虫阁下会在星网上匿名投稿，创作广受欢迎的文学作品。”
“有些则会发挥他们的审美赋，为虫民们设计新潮的服装，并通过星网进行售卖。”
“还有一些，专门负责军雌的军装制服设计。”
他补充道。
“类似于这种，不需要长期将自己暴露在普通虫民视野中的工作，其中有不少都是由希望实现自我价值的雄虫阁下们在从事。”
顾瑜静静地听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勾勒出一幅奇妙的画面。
一群被帝国法律与社会舆论保护得密不透风的雄虫，慵懒地靠在自家的沙发里。
他们或许一边品尝着由雌君雌侍精心准备的顶级下午茶，一边在眼前的虚拟屏幕上，漫不经心地勾勒着线条。
而这些线条，最终将构成帝国军雌们身上那套象征着荣耀与铁血的制服。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一次落在了伊兰塞尔的身上。
视线从对方宽阔的肩膀，滑过被布料紧紧包裹、线条流畅的背脊，最终停在他劲瘦的腰身上。
这身笔挺的黑色军装，剪裁堪称完美。
每一个细节似乎都经过了精心的考量，既凸显了军雌的威严与力量感，又在不经意间，将他们那充满爆发力的完美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这设计……还真是……相当懂得如何展现一只军雌的魅力。
顾瑜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雄虫设计师在敲定最终方案时，嘴角可能带着的，那种心照不宣的狡黠笑容。
他们一定很清楚，自己笔下的设计，会让那些渴望得到雄主青睐的雌虫们，多么趋之若鹜。
然而，就在顾瑜的思绪逐渐飘远，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
一个词，如同黑夜中划过的一道闪电，在他的脑海里“叮”的一声，骤然亮了起来。
雄虫阁下们。
这个词在他的意识中被放大，加粗，反复回响。
伊兰塞尔在提及这些自食其力，从事着各种工作的雄虫时，用的称呼是“雄虫阁下们”。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平等的尊重。
可顾瑜清晰无比地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当他们谈论到那些虐待雌侍、性情暴戾的雄虫时，伊兰塞尔用的词是“那些雄虫”。
那时的语气，冰冷得像是极地的寒风，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
一个“阁下”，一个“那些雄虫”。
仅仅是称谓上的细微差别，却仿佛隔着一道堑，泾渭分明。
顾瑜嘴角的弧度，再也控制不住地，缓缓向上扬起。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一个独属于伊兰塞尔上将的，可爱到犯规的秘密。
在这个将所有雄虫都理所当然地捧上神坛的虫族社会里，雄虫的身份本身，就是至高无上的特权。
无论他们的品性是好是坏，是善良还是残暴，都享受着法律的偏袒和社会的供养。
但伊兰塞尔不是。
这只看似完全遵循帝国法规与社会准则的军雌，在他的内心深处，竟然用自己的一套准则，悄悄地给所有雄虫划分寥级。
能够独立自主，能够自食其力，能够为帝国和社会创造价值的，是值得他发自内心尊敬的“雄虫阁下”。
而那些仗着生的身份为所欲为，只知享乐和施暴的蛀虫，在他这里，甚至不配拥有一个中性的称谓，只能被归为面目可憎的“那些雄虫”。
他尊重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与生俱来的，高贵的身份。
他尊重的，是个体本身所创造的，独一无二的价值。
这个发现，像一股温暖的激流，猛地冲刷过他的心脏。
这比刚才那个缠绵的吻，更让顾瑜的心脏感到一阵滚烫而柔软的悸动。
这只看似古板、一板一眼，所有行为都以数据和守则为基准的军雌。
在他的精神内核里，却藏着整个帝国都堪称“离经叛道”的是非观和价值观。
他就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火山，外表冷淡，严谨，内里却燃烧着炽热的、属于自己的信念与准则。
真是……
可爱得要命。
顾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着伊兰塞尔那张因为在认真解答自己问题，而显得格外严肃认真的俊脸，心里的那点柔软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经一点。
“伊兰塞尔。”
他叫他的名字。
“我在。”
军雌立刻应答，金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一个指令。
“我发现……”
顾瑜将手肘撑在餐桌上，用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
他微微歪着头，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笑意，那笑意像是揉碎的星光，在他的眼底闪闪发亮。
“你对雄虫的称呼，好像不太一样啊？”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故意的调侃，像一只终于抓到对方尾巴的猫。
伊兰塞尔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分析光芒。
他那堪比光脑的分析系统，显然没有预料到顾瑜关注的重点会在这里。
他沉默了两秒。
那两秒钟里，顾瑜几乎能想象到他正在飞速检索自己的言论，并试图进行逻辑分析和风险评估。
然后，顾瑜听到他用他那一贯的，一本正经到毫无破绽的语气，给出了回答。
“这是基于行为评估得出的差异化指代。”
他看着顾瑜，神情严肃。
“符合逻辑。”
“哦？”
顾瑜明知故问，存心想逗他到底。
“什么逻辑？”
伊兰塞尔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他不是在解释自己的一个习惯，而是在宣读一条军法条例。
“为帝国创造正面价值的个体，应获得尊重性称谓。”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反之，仅消耗帝国资源并产生负面影响的个体，不适用该规则。”
“噗。”
顾瑜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这声轻笑，像是点燃了引线，让他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笑得肩膀微微发抖。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只大猫猫的双重标准，是那么的理直气壮，那么的逻辑自洽。
是完完全全，刻在骨子里的。
“好吧。”
顾瑜笑着，对他摆了摆手，表示投降。
“你的逻辑……非常严谨。”
他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夸张，但弯弯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他。
“我完全认可。”
他完，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木质的餐椅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他绕过长长的餐桌，一步一步，走到了伊兰塞尔的面前。
军雌高大的身躯静静地站立着，金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尚未散去的疑惑，不明白雄主为何突然有此举动。
然后，顾瑜当着他略带不解的目光，张开了双臂。
他给了伊兰塞尔一个结结实实的，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拥抱。
伊兰塞尔的身体，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但他几乎是立刻就放松下来，顺从地伸出手臂，心地环住了怀里纤细的雄主。
“这属于什么？”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顾瑜的耳廓，声音低沉地问道。
是新的指令，还是某种他尚未录入的情绪表达方式？
“是奖励。”
顾瑜把脸埋在他坚实的颈窝里，感受着对方军装布料微硬的触感，和布料下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声音因为这个姿势而显得有些闷闷的，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奖励我的上将……”
他顿了顿，在伊兰塞尔的颈侧蹭了蹭，像一只撒娇的猫。
“拥有全宇宙，最可爱的双重标准。”
伊兰塞尔环在他背上的手臂，微微一顿。
他似乎正在用他那严谨的大脑，快速处理“双重标准”这个词的褒贬含义。
但怀里温热柔软的触感，以及雄主身上传来的，那阵让他无比安心的好闻气息，让他感受到了幸福。
逻辑分析，行为准则，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重要。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缓缓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珍宝抱得更紧了些。
他用一种近乎宣誓般的，无比郑重的语气，在顾瑜的耳边，低声回应。
“是，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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