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笑声，带着几分脱力和后怕，在客厅里回荡了许久才慢慢停歇。
卡斯呆呆地看着那只已经被机器虫处理掉的袋子，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地问：“我……我差点把你们都送走？”
“送走倒不至于。”亚德里恩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目光扫过他煞白的脸。出声安抚。
“不用太在意，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只要在食用之前发现，对我们来就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毕竟你也是好心。”
他这番话成功让卡斯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不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诺澜没有参与对话，他只是推了推眼镜，对顾瑜：“顾瑜阁下，能麻烦您把刚才那几种菌菇的形态特征，详细描述一遍吗？我需要立刻建立一个高危档案，上传到军部内网。”
他的个人终端已经对准了刚才那几颗蘑菇滚落过的茶几，试图通过影像残留进行三维建模。
“不用这么麻烦。”顾瑜看着他严谨的样子，心里那点被惊吓过度的疲惫感也散了些。
他调出自己的终端，凭借着上辈子刷短视频留下的深刻记忆，飞快地画出了白毒伞、白霜伞和死亡帽的大致形态，连菌盖、菌柄、菌托这些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种，菌盖中间会微微凸起，像个帽子，菌柄很光滑，底下有个杯状的菌托，这是最典型的特征。”
“还有这种，整体都是纯白色，菌盖上可能会带点鳞片，看起来很无害，但毒性一点不差。”
顾瑜一边画一边解释，另外三只军雌凑了过来，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听一场最高级别的战前会议。
伊兰塞尔更是直接将顾瑜的绘图同步到了自己的系统里，进行数据分析和储存。
“难以置信，”诺澜看着那些清晰的图谱，眉头紧锁，“这些致命特征，在帝国现有的任何一本自然植物图鉴里，都没有被提及过。我们对自然植物的认知，竟然存在如此巨大的漏洞。”
“因为在咱们帝国的固有观念里，自然生长的，就代表蕴含着原始能量，是可以食用的，甚至是可以短暂安抚雌虫精神海的。”
亚德里恩叹了口气，“谁能想到，看起来最干净纯粹的东西，反而最致命。”
“雄主提供的知识，价值无法估量。”伊兰塞尔忽然开口，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经过精密计算后得出的结论。
“一份完整的《有毒植物辨别指南》，每年至少可以避免上千起军雌在野外任务中的误食中毒事件，挽救的生命价值，超过任何一颗矿星。”
他这番话，让诺澜和亚德里恩都陷入了沉思。他们很清楚，伊兰塞尔的评估，向来只有保守，没有夸大。
顾瑜被他这番郑重其事的“价值评估”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没那么夸张，能帮到你们就好。再聊下去，晚饭都要变成学术研讨会了。饭菜应该准备好了，我们去餐厅吧。”
他主动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带着几只雌虫走向餐厅。
丰盛的晚餐早已由厨房机器虫摆上了桌。翠竹轩后院出产的各种新鲜食材，被烹饪成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冰晶瓜的清甜，金薯的软糯，还有一种用竹笋和各种海鲜制成的热汤，一盅人参炖咕咕兽汤，香气四溢，瞬间驱散了刚才因毒蘑菇而起的阴霾。
几只虫落座，气氛重新变得热络起来。
伊兰塞尔很自然地坐在顾瑜身边，先是为他盛了一碗温热的海鲜竹笋汤，又熟练地用公筷给他夹了他最爱吃的几样菜，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对面的三双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卡斯最先没忍住，他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诺澜，压低声音：“你看见没？伊兰塞尔，他居然在照顾雄虫吃饭。”
他声音虽低，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五感敏锐的军雌，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顾瑜的脸颊微微发热，刚想点什么，伊兰塞尔却已经放下了筷子，坦然地看向卡斯，金色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波动。
“为我的雄主服务，是我的职责。”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笃定，“也是我的愿望。”
这句话的分量，远比之前那句“职责与荣幸”要重得多。
卡斯张了张嘴，把所有调侃的话都咽了回去。
诺澜的目光在伊兰塞尔和顾瑜之间流转，他那双总是很冷静的眼睛里，此刻也浮现出几分了然的暖意。
倒是亚德里恩，他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伊兰塞尔，你变了很多。”
“我记得以前在军部，你的精神海就像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极地玄冰，靠近一点都觉得冷。现在嘛……”
他拖长了语调，看向顾瑜：“现在这块冰，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太阳，开始从内部融化了。这股暖意，隔着一张桌子我都能感觉到。顾瑜阁下，你真是个奇迹。”
这番话得巧妙，既点出了伊兰塞尔的变化，又把功劳都归于顾瑜，听着十分舒服。
顾瑜被他夸得有些耳热，只能低头喝汤，用汤碗挡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伊兰塞尔，整个身体都因为亚德里恩的话而舒展开来，那是一种被认同，被理解后的放松。
“亚德里恩得没错。”诺澜也开了口，他的声音沉稳，“你的精神海状态，现在已经明显好转。”
“这不是稳定剂能达到的效果，这是一种……从根源上被安抚的平静。看来，你找到了最适合你的虫。”
他们的话，像是一块块拼图，在顾瑜面前，拼凑出了一个他未曾见过的，属于过去的伊兰塞尔。
那个孤独的，冰冷的，被无数虫敬畏却无人敢靠近的帝国战神。
顾瑜心里一动，他转过头，看着身边军雌俊美无俦的侧脸。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那张总是显得有些冷硬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他忽然伸出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住了伊兰塞尔放在膝盖上的手。
军雌的手掌宽大而温暖，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着武器留下的薄茧。被他握住的瞬间，伊兰塞尔的反手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这个动作别提多顺手了。
这个动作，对面的三只虫都看在了眼里，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只是相视一笑，继续享用晚餐。
一顿饭，在温馨又融洽的氛围中结束。
临走前，卡斯站在门口，看着院外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神秘的紫竹林，舔了舔嘴唇：“那个，顾瑜阁下，咱们今吃的菜，都是从那里来的吗？”
“今咱们吃到的那个，人参炖咕咕兽汤，真的很好喝。我以后可以到这里来采集，那个叫做人参的植物吗？我可以让机器虫帮忙找，一定找得到的。”
顾瑜看着这位虫族的大馋子，语气斩钉截铁：“不行，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带你去采，你自己不行，带着机器虫也不行，机器虫数据库里没有这个！你自己去找人参，万一采成了商陆炖进汤里，你就就地殉职了！”
卡斯听到这里，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心有余悸地对顾瑜：“顾瑜阁下，我绝对不去！我发誓，我以后在野外，除了军用营养剂，什么都不吃了！”
“那倒也不必。”顾瑜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记住今的教训就校”
“何止是教训，”亚德里恩在一旁凉凉地补刀，“这简直是刻进基因里的恐惧。我敢打赌，从今起，卡斯的噩梦里，主角不再是星兽，而是一群白白胖胖的菌菇。”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送走了朋友，顾瑜和伊兰塞尔并肩走回屋内。
晚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驱散了白日的燥热。
“你的朋友们都很有意思。”顾瑜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嗯。”伊兰塞尔应了一声，“他们是帝国最优秀的军雌。”
“看得出来。”顾瑜笑了笑，“不过，我今看到的，不是帝国的优秀军雌，只是你的朋友。他们很关心你。”
伊兰塞尔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比上的星辰还要明亮。
“他们以前，从没见过我这样。”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询问。
“哪样？”顾瑜明知故问。
“会犯常识性错误，会……照顾雄主。”伊兰塞尔的用词很谨慎，似乎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词汇。
顾瑜踮起脚，伸手抚平了他因为思索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我觉得，他们今见到的，才是原本的你，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帝国上将，也不是什么冰冷的战争机器，而是一个会犯错，会学习，会照顾自己伴侣的，活生生的伊兰塞尔。”
他看着对方眼中的困惑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澈的温柔。
“而且，”顾瑜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我觉得，会照顾伴侣的军雌，特别帅。”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伊兰塞尔的身体瞬间绷紧，连耳根都泛起了一层可疑的薄红。
他脑子里的精密分析系统，在这一刻，似乎终于处理完了所有的数据，得出了一个最终结论。
他伸出双臂，将眼前的雄主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郑
“指令收到。”军雌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为喜悦而产生的微颤，响在顾瑜的头顶。
“我会继续努力，成为……最帅的军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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