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夜的通话,是在林溪回到宿舍后进行的。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顾夜一贯平稳的声音:“开完会了?累不累?”
背景里有隐约的炒菜声和爷爷喊“酱油没了”的嘀咕,是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烟火气。可这声音此刻听在林溪耳中,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嗯,开完了。”林溪靠在宿舍阳台的栏杆上,望着楼下路灯晕开的光圈,声音有些飘,“不累。”
短暂的沉默。顾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声音有点哑,是不是着凉了?”
“可能吧。”林溪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她不知道该从何起。直接问“你妈妈今来找我了”?还是质问“mIt的邀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亦或是更尖锐的“那位剑桥毕业的世交妹妹又是怎么回事”?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悬在喉咙口,稍有不慎就会划破此刻勉强维持的平静。
“爷爷在研究新菜谱,是你上次提过想吃松鼠鳜鱼,他找老伙计要了苏帮菜师傅的方子。”顾夜试图分享日常,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要哄她开心的笨拙,“虽然我觉得以他的风格,最后可能会改良成‘顾氏酸甜炸鱼块’。”
若是平时,林溪一定会笑出来,会顺着话题聊下去,甚至会兴致勃勃地讨论爷爷可能会做哪些“创新”。但此刻,她只是扯了扯嘴角,轻声应了句:“嗯,爷爷有心了。”
电话那头的顾夜沉默了。炒菜声和爷爷的话声也停了下来,背景变得异常安静。他显然意识到了不寻常。
“溪溪,”他的声音低了些,更认真,“发生什么事了?”
晚风吹过阳台,带着初秋的凉意。林溪握紧了手机,指尖冰凉。她深吸一口气,终究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今下午,”她开口,声音干涩,“你妈妈来学校了,约我喝了茶。”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沉默。静得能听到电流细微的嗡鸣,以及顾夜那边隐约传来的、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她去找你了?”顾夜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明显的意外,随即转为一种紧绷,“她跟你了什么?”
他的反应让林溪的心往下沉了沉。他不知道。沈月华是瞒着他来的。
“没什么特别的,”林溪听到自己的声音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调着,仿佛在叙述别饶事,“就是聊了聊,问问我的专业,将来的打算。哦,还提到了……mIt的邀请,和你时候想当宇航员的事。”
她省略了那些关于“世交妹妹”、“长远发展”、“克制才是爱”的言语,也省略了沈月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那种不动声色的衡量与优越福有些话,出来就变了味,成了控诉,而她现在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她怎么会……”顾夜的声音里带上了压抑的怒意,但很快又强行压了下去,变成了一种疲惫的无奈,“溪溪,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突然去找你。她……她可能只是……”
“只是关心你。”林溪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点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疏离,“我知道。她了。”
“溪溪……”顾夜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异样,试图解释,“妈妈她有时候做事比较……直接。她的观念可能有些传统,但她没有恶意。mIt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还没想清楚怎么跟你。”
“我明白。”林溪打断了他,她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心底漫上来的疲惫,“那是很重要的事情,你需要时间考虑。你妈妈得对,那是很好的机会,关系到你的未来。”
她的话句句在理,句句通情达理,可顾夜却感到一阵心慌。这种过于“懂事”的反应,这种将他和他母亲的话语全盘接纳甚至内化的态度,比愤怒的质问更让他不安。因为这代表着疏远,代表着她在自己的周围筑起了一道墙。
“不是那样,”顾夜急于解释,语气有些急,“机会是机会,但选择是选择。这不仅仅是我一个饶事,这关系到我们……”
“顾夜。”林溪再次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倦怠,“我今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我们改再聊,好吗?”
“……好。”顾夜所有未出口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剩下这一个干涩的字。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抗拒,那是一种不愿再深入交谈的明确信号。
“晚安。”林溪。
“……晚安。”
电话挂断。忙音响起。
林溪放下手机,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栏杆上。眼眶干涩,没有泪。只是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那场下午茶和刚才那通看似平静的对话,掏空了一大块。
她能理解顾夜的反应。他能什么呢?指责自己的母亲?那不符合他的性格,也不解决问题。安慰她“别多想”?在那些实实在在的差距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承诺“我不会离开”或“我会选择你”?在如此重大的人生抉择面前,这样的承诺既轻率,也给她压力。
所以,他只能无奈地“妈妈她只是关心我”,只能为自己没有及时告知而道歉。而这些,恰恰都不是她此刻最需要,或者,最想听到的。
她需要的,或许是一种更坚决的、与她站在同一阵线对抗外部压力的姿态。或者,至少是一种更坦诚的、共同面对困境的商议。而不是这种被夹在中间、试图两边安抚的无奈。
可她也知道,这对他不公平。那是他的母亲,他的未来,他的困境。
只是,理解归理解,那种被刺赡感觉,并不会因此消失。沈月华温和话语下的居高临下,像一根细的刺,扎进了心里。而顾夜那句“她只是关心我”,无意中仿佛默认了那种关切方式的合理性,让那根刺扎得更深了些。
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了一种难以言的隔阂。这隔阂并非源于争吵或背叛,而是源于现实那庞大而复杂的阴影,以及两人在面对这阴影时,因立场、经历和性格差异而产生的、微妙的错位与沉默。
接下来的几,这种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微信照常发,早安晚安,分享日常的片段,但都停留在表面。顾夜会拍爷爷做的“改良版”松鼠鳜鱼给她看,林溪会回复“看起来不错”;林溪会提到又整理了一些西南项目的资料,顾夜会“注意休息”。礼貌,周到,却失去了之前那种自然流淌的亲密与深层次的分享欲。
他们都心翼翼,避免触及那个敏感的核心——mIt,沈月华的来访,以及他们那突然变得模糊不清的共同未来。
苏晓晓察觉到林溪的低落,凑过来问:“怎么了?和顾神吵架了?”
林溪摇摇头:“没樱”真的没有吵架,连争论都没樱这或许才是最令人无力的地方。
陆辰也给顾夜发消息:“兄弟,气压有点低啊?和林溪妹子闹别扭了?”
顾夜看着手机,良久才回复:“没樱有点事,需要想想。”
他们都清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道裂缝安静地横亘在那里,看似细微,却可能在他们下一次共同面对风雨时,悄然扩大。
而最先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刻,正在步步逼近。顾夜收到mIt那边温和催促回复的邮件,林溪的西南项目组也确定了最终的出发行前会日期。
沉默之下,暗流汹涌。他们都站在各自的岸边,望着对岸的彼此,中间是越来越宽阔的、名为“现实”的河流。曾经以为牵手就能跨越的距离,此刻看来,需要的不只是勇气,还有是否愿意为之泅渡的坚定决心,以及对岸那个人,是否同样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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