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罗姆瑟的极光并未如预期般降临。他们在寒风凛冽的山脊上守候了两个夜晚,只等到被厚厚云层遮蔽的、偶尔透出些许暗红色光晕的空。失望在所难免,但北欧之旅的行程并未因此黯淡。他们临时调整计划,飞往了冰岛。
冰岛的初秋,已是另一番景象。大地被苔原覆盖,呈现出一种苍凉而广袤的墨绿色。间歇泉每隔一段时间便向灰白的空喷吐出巨大的白色水汽柱,轰鸣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瀑布的水流裹挟着冰川融水的寒意,奔腾咆哮,溅起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彩虹。
旅程的倒数第二晚,他们来到了维克镇附近那片着名的黑沙滩。色渐暗,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风从北大西洋呼啸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咸腥的气息。沙滩并非细软的金黄,而是由无数被海浪磨蚀得圆润的黑色玄武岩砾石构成,在暮色中泛着幽暗的光泽。海浪如同咆哮的巨兽,一遍遍冲击着岸边奇形怪状的玄武岩石柱,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激起雪白的泡沫,旋即又退去,留下湿漉漉的、深不见底的黑色。
这里没有特罗姆瑟观测点的温暖木屋和热可可,只有地间最原始、最野性的力量对撞。游客寥寥,空旷得令人心悸。
“来这里……真的能看到极光吗?”林溪裹紧了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和手套,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风声太大,她不得不提高音量。
“气预报,今晚云层可能会散开,kp指数也够高。”顾夜站在她身边,同样全副武装,目光投向墨黑的海面与同样深沉的空交界处,“而且,就算没有极光,这里的景色,本身就足够震撼。”
确实震撼。黑沙,墨海,灰,白色的浪沫,矗立的黑色石群,构成了一幅色调冰冷、线条粗犷、充满末日感却又无比壮丽的画卷。人在其中,显得格外渺。
他们找了块背风的大石头,并肩坐下,静静地望着眼前这永恒般的景象。没有话,只是感受着大自然的磅礴伟力,听着风与海的合奏。林溪将头轻轻靠在顾夜的肩膀上,汲取着一点温度。
时间在风声与浪涛声中缓缓流逝。色彻底黑透,云层似乎真的在风的推动下,悄悄移动、变薄。起初,只是边极远处,墨黑的幕上,出现了一抹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烟雾状的浅绿色光晕。
“看那边!”林溪敏锐地捕捉到了,直起身,手指向际。
那抹绿色起初很羞涩,很微弱,像谁用最淡的水彩在深色画布上轻轻抹了一笔。但渐渐地,它开始增强,变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开始舒展、流淌。很快,更多的绿色光带从四面八方涌现,如同被唤醒的精灵,在漆黑的鹅绒幕布上翩翩起舞。
它们不再是特罗姆瑟预期中那种优雅的绸缎,而是更加狂野、更加变幻莫测。光带扭动着,跳跃着,时而如巨大的绿色瀑布从穹倾泻而下,时而又如绚丽的帷幔在风中剧烈翻卷。颜色也从单一的翠绿,变幻出丝丝缕缕的紫红、淡粉的边缘,如同神灵用最华丽的颜料,在宇宙的画布上肆意挥洒。
风依旧在咆哮,海浪依旧在撞击,但这地间最壮丽的奇观面前,一切声音仿佛都成为了遥远的背景乐。极光的光芒映亮了黑色的沙滩、汹涌的海面,也映亮了他们仰望的脸庞。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清冷而神圣的美。
林溪完全被这景象攫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眸子里倒映着漫流泻的绿光,充满了惊叹与敬畏。顾夜侧头看着她,看着她被极光映亮的侧脸,看着她眼中璀璨的星芒。
就在光舞最为炽烈、几乎笼罩了整个际,绿色光芒如波涛般汹涌流动的某一刻,顾夜伸出手,握住了林溪冰冷的手,将她的手掌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林溪下意识地回握,目光仍痴迷地望着空。
顾夜没有看向空,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与滥喧嚣,一字一句,沉稳地落在她耳边:
“溪溪。”
林溪转过头,望进他的眼睛。他的眼底,也映着漫的极光,却比那光芒更加深邃、更加坚定。
“我知道,很多人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刻,做一件特别的事。”顾夜缓缓道,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比如,单膝跪地,拿出戒指,请求一个承诺。”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顾夜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温柔的弧度:“但我觉得,那对我们来,不够。”
他的目光扫过他们紧握的手,又回到她脸上:“一个戒指,一场仪式,一句‘我愿意’,当然重要。但那更像是一个阶段性的总结,一个对既定事实的确认。”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更加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誓言般的郑重:
“而我想给你的,不是一个总结,而是一个起点。一个贯穿未来所有未知的、动态的承诺。”
他抬头,望了一眼空中依旧狂舞不休、变幻莫测的极光,然后重新凝视她:
“你看这极光,它出现需要最严苛的条件,阴晴不定,难以预测。人们需要跋涉千里,忍受寒冷,甚至常常失望而归,才能有幸一睹其真容。但它一旦出现,便是地间最壮丽、最无法忽视的光。”
他握紧她的手,力道坚定:
“我们的未来,或许也会像追逐极光一样。会有坦途,更会有意想不到的风浪、迷雾和漫长的等待。我们会有各自需要攀登的高峰,需要穿越的黑暗。”
“但我想告诉你,也告诉我自己,”他的声音在风中异常清晰,带着磐石般的重量,“无论未来遇到什么,无论我们在各自的轨道上走出多远,面临怎样的挑战或诱惑,我都会像今晚追寻这极光一样——”
他深深望进她的眼底,一字一顿:
“永远,朝着你的方向,奔赴。”
不是“嫁给我吧”的请求,而是“我会永远奔向你”的宣告。不是索取一个结果,而是给出一个贯穿生命始终的行动承诺。
风依旧在吹,浪依旧在吼,极光依旧在头顶的苍穹之上,上演着无声而辉煌的盛大戏剧。但在林溪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仿佛远去了,只剩下掌心传来的、他坚定的温度,和他眼中那比极光更璀璨、更令她心魂震荡的誓言。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瞬间被寒风吹得冰凉。但心里却像被投入了烧红的炭火,滚烫炽热。
她用力回握他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努力看清他的脸,用力地、重重地点头。
“我也是。”她的声音哽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顾夜,无论你去哪里,无论我在哪里,我的坐标,永远设定为你。你奔赴我,我也会……永远奔赴你。”
没有戒指,没有跪地,没有传统的求婚仪式。但在冰岛黑沙滩的狂风骇浪与漫奇迹般的光舞之下,他们交换了比任何形式都更深刻、更契合他们“盟友”本质的誓言——不是静止的归属,而是动态的、永恒的、双向的奔赴。
极光渐渐减弱,如同谢幕的舞者,缓缓收拢了光芒,最终隐匿于深沉的夜空。风浪依旧,黑暗重新笼罩四野。
但紧握的双手,和那刻在彼此心底的誓言,却比任何极光都更永恒,照亮了他们未来漫长而未知的共同旅程。这,才是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订婚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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