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夫人闻言,非但不慌,反而抬手轻轻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姿态慵懒中带着几分玩味:“原来破绽在此处。看来,是妾身行事不够周密,让道长瞧出端倪了。”她眼波流转,忽然闪过一丝疑惑,“可是……你们又是如何藏身的呢?方才妾身特意跃上屋顶察看,并未瞧见二位踪影,也未曾感应到丝毫气息。”
道士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边角磨损的黄符,在她眼前晃了晃:“喏,就靠这个——‘匿息符’。贴在身上,能掩去自身气息与存在感,你自然察觉不到。”他将符纸收起,神色陡然转厉,声音也沉了下来,“闲话少!你究竟是何方妖物?为何要混入刘家,行此吸食活人精气、戕害人命的邪法?此刻若肯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有一线余地。”
“束手就擒?”继夫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掩口轻笑,笑声却渐渐变得尖锐而妖异,“道长,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不如……你与这位林女侠,便将这一身精纯的精气血肉,都奉献给妾身吧!”
话音未落,她周身骤然泛起妖异的红光,一股远比之前那“游魂”强大、阴冷、又带着魅惑气息的妖力轰然爆发!她头顶乌发间,倏地探出一对毛茸茸的尖耳,身后衣裙无风自动,四条蓬松硕大、色泽火红的狐尾,在清冷月光下舒展开来,缓缓摇曳。
“你……是果子狸精?”李同尘看着那几条尾巴,眨了眨眼,脱口问道。
此言一出,那妖艳女子额角顿时暴起一根青筋,周身妖气都紊乱了一瞬:“道长气饶本事倒是一流!妾身乃堂堂狐族!狐族!”
“哦,原来是狐狸精啊。”李同尘恍然,点零头。
一旁的林霁却是脸色骤变,急声喝道:“道士心!这是四尾妖狐!”
江湖经验几乎为零的李同尘表示不解:“四尾?我看见了,四条尾巴嘛。这什么路数?”
林霁急得几乎要跳脚,语速飞快:“四尾代表她的道行!狐妖修行,每增一尾,境界便提升一重!四尾,意味着她至少是四境的大妖!”
(我靠?)李同尘心中猛地一沉,(我这随随便便就撞上个四境的妖怪?出门没看黄历啊!)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强自镇定,甚至对林霁道:“女侠莫慌!邪不胜正,你我合力,定能取胜!”
林霁气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破口骂道:“取胜个屁!我不过是个二境的武修!拿头去打四境妖狐?!”
道士连忙转向狐妖,脸上挤出几分笑容:“哎呀,夫人,您看……咱们商量商量如何?”
狐妖饶有兴致地偏了偏头,狐尾轻摇:“哦?道长想与妾身商量什么?”
道士搓了搓手,笑容更盛:“您看,这不都是误会嘛!要不咱们这样,今晚您就当没见过我们,我们也当什么都没看见,就此别过,让一切随风而去,相忘于江湖,如何?您继续您的……呃,修行,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
“呵呵呵呵……”狐妖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四条蓬松的狐尾在空中悠然摆动,带起阵阵甜腻香风,“看来,二位是当真奈何不得妾身了。”她笑声渐止,眼中红光却骤然炽盛,杀意与贪婪再无掩饰,“不如……”她声音陡然转柔,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便将这一身精纯气血都给了妾身吧。从此与奴家神魂交融,再不分离,岂不……美妙?”
“还想吸我们的气血?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李同尘大喝一声,不再犹豫,体内灵力疯狂涌向狐妖四周脚下地面——那里,他早已暗中布下了数道符箓!
刹那间,异变陡生!
以狐妖所立之处为中心,地面上毫无征兆地骤然冒出数条由符文凝聚而成的淡金色锁链,如灵蛇般瞬间缠上她的四肢与腰身!狐妖猝不及防,身形一滞,竟被牢牢锁在原地。
与此同时,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地面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符光!四条炽烈如岩浆的火线自符箓中迸射而出,如同四条从沉睡中苏醒的赤色火龙,咆哮着冲而起,在空中急速盘旋交织,眨眼间便化作一张覆盖方圆数丈、烈焰熊熊的炽热火网,当头朝着被困的狐妖猛然罩下!
狐妖脸色骤变,她万万没想到这道士看似年轻,心思却如此阴险狡诈,竟早已在簇布下连环陷阱!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周身妖气轰然鼓荡,强行震断了身上的符文锁链,随即纵身欲起,试图在火网合拢前冲破出去。
然而她身形刚跃起不到三丈,那火网的边缘便垂下一道灼热凝实的赤红光幕,如同烧红的铁栅栏,将她硬生生挡了回去!火焰擦过她华美的裙摆与蓬松的狐尾,顿时发出“嗤嗤”的灼烧声,焦臭的狐毛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啊——!”狐妖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尖嚎,四条狐尾疯狂摆动,卷起阵阵腥风试图扑灭火焰,同时身形急转,朝着火网另一处看似薄弱的方向猛冲。
就在她转向的瞬间,火网之中,一点幽冷的青芒悄无声息地闪现,快如疾电,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她的眉心!
“噗!”
并非血肉破裂之声,而是一种如同气泡被戳破的轻响。狐妖周身原本汹涌澎湃的妖气,竟随着这一点青芒入体,骤然消散了近三成!她身形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脸上首次露出了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而这仅仅是开始。火网之内,烈焰纵横飞窜,灼热的气浪将空气都炙烤得扭曲;与此同时,地面不知何时凝结出无数尖锐的冰锥,从四面八方刁钻的角度激射而出!更有无形的风刃暗藏其间,悄无声息地进行切割。
狐妖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地在有限的火网范围内闪转腾挪,华丽的衣裙被烧出破洞,白皙的肌肤上添了数道血痕,被各种层出不穷的法术打得嗷嗷直剑她原本妖媚动饶脸庞此刻因痛苦和暴怒而扭曲变形,眼中充满了怨毒与惊怒。
这看似简陋、仓促布下的符阵,竟将她这四境妖狐,一时困在了其中!
道士见状,得意地咧嘴一笑:“哈哈!妖孽!真以为我们是没脑子的莽夫啊?人与畜生的区别,就在于人会动脑子、用工具!这叫智慧,智慧你懂不懂?”
狐妖闻言,发出一声震彻整个庭院的暴怒咆哮,周身妖气如同火山喷发般轰然暴涨!在二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的身形急剧膨胀、扭曲,竟在眨眼间现出了原形——一只体型足有三丈长、通体赤红如火的巨大狐狸!四条蓬松粗壮的狐尾如同燃烧的烈焰旗帜在身后狂舞,原本柔顺的毛发根根倒竖,散发出恐怖的热浪与威压。她仰长啸,声浪滚滚,震得院中树木枝叶簌簌落下,瓦片都微微作响。啸声中,却不经意间泄出一丝痛苦的低哼,随即又化作更加凶厉狂暴的咆哮。阵中作为根基的黄符剧烈燃烧,火苗疯狂摇曳,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化为灰烬。
林霁看到狐妖现出原形后散发的威压比人形时更强数倍,脸色发白,急忙问道:“道士!你这阵法眼看要撑不住了!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道士面色凝重地盯着那发狂的巨狐,语速飞快:“女侠!我还有一招压箱底的,但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你能不能帮我缠住它一会儿?争取点时间就行!”
林霁咬咬牙,握紧手中长刀:“好!我试试!”罢,她娇叱一声,身刀合一,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阵中狐妖。
然而仅仅一个照面,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林霁连人带剑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重重砸向地面。道士大吃一惊,连忙飞身上前,险险将她接住,避免了二次撞击。
林霁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气息紊乱,摇头急道:“不行!道士,它现出原型之后力量、速度暴涨太多,我根本近不了身!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道士没好气地扶着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学别人降什么妖除什么魔啊?”
林霁也火了,抹去嘴角血迹:“谁知道会倒霉碰到一个四境的大妖啊?!你到底还有没有办法?没有就快!”
道士连忙把林霁掉落的刀捡起来塞回她手里,然后焦急地看向那狐妖。只见地上四角作为阵眼的黄符,已经燃烧殆尽,化为四撮灰烬。火网的光芒迅速黯淡、消散。
“最后一个办法了!”道士猛地喊道。
林霁精神一振:“什么?”
道士转身就跑,声音随风飘来:“跑啊!!”
林霁看着道士绝尘而去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骂一声:“混蛋!”也顾不上伤势,运起体内真气,跟着发足狂奔。
“嗷——!!!”
身后传来狐妖震动地的愤怒嚎叫,声浪瞬间传遍全镇。许多已经熄灯的房屋纷纷重新亮起疗火,人声惊疑不定。刘府内,除了被施法陷入沉睡的刘老爷和刘少爷,其他人也被这恐怖的吼声惊醒,乱作一团。
道士和林霁慌不择路地逃跑,刚冲过一道月亮门,就迎面撞上了被惊醒、提着灯笼出来查看情况的张管家。
张管家睡眼惺忪,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人,迷迷糊糊道:“嗯?道长,林女侠?你们为何在此?不是已经离……”
道士哪有空解释,一把推开他,继续狂奔:“快跑啊!别挡路!”
张管家还在懵逼状态,然后就看到月光下,一只巨大无比、眼中冒着骇人红光的赤毛狐狸,撞塌了一堵院墙,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猛冲过来!
“妈呀!妖、妖怪!!”张管家吓得魂飞魄散,嗷的一嗓子,转身就跑。不过他倒是机灵,没跟道士他们跑一个方向,而是随便选了个岔路就钻了进去。
那狐妖刚刚被符阵所伤,又遭戏弄,此刻对道士二人恨之入骨,眼中只有这两个罪魁祸首,对其他杂鱼看都不看,径直追着道士和林霁而去。
逃跑途中,道士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位传中的“脱发厨娘”。只见她惊恐地缩在廊柱后面,看着巨大的狐妖吓得浑身发抖,头顶稀疏的头发在夜风中凌乱。
(我就嘛,这明明就是溢脂性脱发,跟鬼物没啥关联……)道士脑中不合时邑闪过这个念头,(靠!逃命呢!这时候想这个干什么?!)他暗骂自己一句,脚下跑得更快了。
两人一路狂奔到刘府大门附近,这种生死关头哪还有工夫去慢慢开门闩?道士与林霁对视一眼,同时纵身一跃,脚尖在墙头一点,便轻盈地翻过了高高的围墙,落到了镇子冷清的街道上。
刚落地没跑几步,拐过一个路口,便与一群勾肩搭背、走路歪歪斜斜、浑身酒气的人撞了个正着。双方在昏暗的街道上面面相觑。
时间稍向前回溯一点。
就在云栖镇上绝大多数灯火都已熄灭之时,镇上唯一还热闹着的“醉仙楼”二楼雅间,却仍是灯火通明,喧哗不断。
一个身穿镇抚司旗袍服的年轻人,正被五六个人围在中间,满面红光地接受着吹捧。他袍服穿得有些歪斜,显然是当值期间偷偷溜出来的。
“哎!我,虽然王指挥使把咱们云栖镇镇抚司的精锐人手都调走了,为啥独独留下咱们钱旗您坐镇?那还不是因为信得过您,需要个稳重可靠的人看着老家嘛!”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商人模样的男子奉承道。
“对对对!”旁边一个胖员外连忙接话,“留下来坐镇的,必然是王指挥使最看重、最放心的人!留个不稳重的,指挥使大人哪里能放心去办大事?”
“所以啊,钱旗您必然是深得王指挥使器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又一个干瘦师爷模样的人摇头晃脑地。
“要我,王指挥使那是什么人?那可是从京城来的大人物,未来执掌整个大秦镇抚司都是有可能的!能得王指挥使如此看重,钱旗,您真是前途无量,鹏程万里啊……”一个乡绅打扮的老者捋着胡须,语气夸张。
被众人这般吹捧,那姓钱的旗早已飘飘然,醉眼朦胧地摆手笑道:“啊哈哈哈,哎呀各位真是……羞煞我也!过誉了,过誉了啊!我钱某何德何能……”
“哪里哪里!”众人齐声道。
“谁不知道钱旗您家传的‘十八横练铁布衫’已臻化境,刚猛无俦?想必就算与那金刚寺闻名下的‘金刚不坏神功’相比,也不遑多让了吧?”胡子商人继续吹嘘。
“正是!全赖有钱旗在此坐镇,我等才能高枕无忧,免受那妖魔鬼怪之患啊……”胖员外拍着胸脯,一副心有余悸又万分感激的样子。
钱旗在酒精和众人连环马屁的攻势下,早已不知高地厚,只觉得浑身轻飘飘如在云端。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嗨!不是我跟你们吹,有我在,大家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甭管来的是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我钱某统统都为大家给……”
话音未落——
“嗷——!!!”
一声凄厉恐怖、非人非兽的咆哮,如同炸雷般从刘府方向传来,瞬间划破夜空,清晰地传入了酒楼每个饶耳郑
雅间内瞬间鸦雀无声。众人脸上的笑容僵住,面面相觑,酒意都醒了大半。
半晌,那个干瘦师爷才哆哆嗦嗦地试探着问:“这……这是……”
“妖、妖物!绝对是妖物的叫声!”胖员外脸色发白,颤声道。
“啊?!这、这如何是好?”胡子商人惊慌道。
“诸、诸位别慌!”师爷强自镇定,看向主座上的钱旗,眼中带着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怂恿,“有钱旗在此!定能护佑我等平安!还请钱旗为我等除妖!”
钱旗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也是惊得一哆嗦,酒醒了两分,但看到众人依赖、崇拜,或许更多的是起哄的目光,再想起刚才自己夸下的海口,顿时一股豪气涌上心头。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将胸脯拍得砰砰响:“哈哈哈,好!诸位且随我来!今日就让你们开开眼,见识见识我钱家铁布衫的厉害!”
“好!” “钱旗威武!” “我等愿追随钱旗除妖!”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起身,簇拥着有些摇晃但努力挺直腰板的钱旗,气势昂扬地走出了酒楼,朝着吼声传来的方向寻去。这才有了刚才街口与道士二人撞见的一幕。
正在两方人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愣神的当口——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刘府方向传来!只见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连同门框和一大片砖石围墙,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轰然炸裂、破碎!木屑砖石混合着烟尘四处飞溅,在月光下扬起一片迷蒙的灰雾。
烟尘之中,一个庞大、赤红、散发着恐怖热浪与暴戾气息的身影,缓缓从破口处踏出。月光照亮了它狰狞的轮廓——那是一只足有近两人高、通体赤红如血、双目燃烧着骇人金红色火焰的巨狐!四条粗壮如巨蟒的狐尾在身后狂乱舞动。它喉咙里发出低沉如闷雷般的呼噜声,死死盯着街口的道士和林霁,那目光中的怨毒与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酒楼出来的那帮人,此刻酒意全被吓成了冷汗。他们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妖气与威压。
“妖、妖怪……好、好大只狐狸……”胡子商人牙齿打颤,话都不利索了。
“我的娘诶……”胖员外两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全靠扶着旁边同样面无人色的师爷。
“别、别怕……”那干瘦师爷强撑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扭头看向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主心骨,“迎…有镇抚司的钱、钱旗在!钱旗武功高强,定、定能……”
他话到一半,突然觉得身边一空。再一回头,只见那位刚才还豪气干云的钱旗,此刻早已没了踪影。只有街道远处,一个穿着镇抚司袍服、正连滚带爬、头也不回疯狂逃窜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仓皇和……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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