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鬼猫着腰,借着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巨大城墙的阴影下。城墙是用巨大的青灰色条石垒砌而成,表面粗糙,布满风霜侵蚀的痕迹,此刻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更显得压抑冰冷。他们停在城墙根下的死角。
李同尘对贾三使了个眼色。贾三会意,点零头。他本就是鬼躯,身体轻盈如絮,此刻又加了匿息咒,更加隐蔽。他身影悄无声息地拔地而起,如同没有实质的阴影般,贴着粗糙的墙面向上飘去,片刻后便悄没声地伏在了高耸的垛口后面。
贾三极其心地从垛口边缘探出半个脑袋,目光扫视着城墙顶部和内侧视野所及的范围。城墙顶上静悄悄的,并未发现移动或警戒的鬼卒身影。
确认安全后,贾三伏在垛口上,朝下方死角位置的李同尘打了个特定的手势:安全。
收到信号,李同尘不再迟疑。他深吸了一口气,提纵体内灵力,双腿微曲,脚下一点地面,整个人宛如一道没有重量的轻烟,又像是黑暗中最为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冲而起。他的动作迅捷无比,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流畅感,几个纵跃之间便稳稳当当、毫无声息地踏在了城墙冰冷的条石地面上,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惊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正是身法——灵猫步。
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视野骤然开阔。整个灰雾笼罩下的龙安城展现在眼前。大部分区域的景象被流动的灰雾半遮半掩,但隐约可见错落的街道、屋舍轮廓和更远处几处格外高大阴森的府邸剪影。整座城市仿佛沉睡着,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和不祥。
李同尘并未停留欣赏这“风景”。他目光锐利,一眼锁定了紧贴城墙内侧的一排简陋民居中的一间,显然早已观察好目标。他毫不犹豫,身形再次如灵猫般窜出,足尖在垛口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从城墙最高处滑翔落下,精准地落入那间屋子的后窗,瞬间消失在内墙的阴影之下。
城墙上,贾三又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城道和城内方向。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的视线投向这边,也没觉察到任何可疑的波动后,他才放下心来。随即,贾三的身形也迅速变得模糊,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缕黑烟,跟着李同尘的方向,悄无声息地飘进了那间屋子。
屋子里的情况不出李同尘所料。地上躺满了昏迷的百姓,他们呼吸微弱,胸口微微起伏。李同尘观察了一会儿,心里疑惑重重: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人在这种阴气森森的地方不吃不喝撑这么久?虽然命保住了,但生命力却在一点点流失。他心地绕过地上的人,避免碰到他们。
然后,他凑到朝向镇抚司方向的窗户边,悄悄向外张望。街上空无一人,死寂得如同一座空城。但李同尘可不会真地以为龙安城里真没鬼了。他想不通的是:鬼王明明把冥阴派当成了老巢,为啥还要在龙安城里放这么多鬼?而且这儿的鬼都很低调,不像之前遇到的赵黑虎那样,敢在龙安城里搞出法相大摇大摆走路的。
确认了附近暂时没有鬼物活动的迹象,李同尘回头向贾三点零头,示意跟上。他敏捷地从窗口翻出,无声地落在前面一座房子的屋顶上。他压低身形,像只真正的猫一样,利用“灵猫步”在高低不平的房顶上快速而悄无声息地移动。贾三紧跟在后,也不敢飘起来引人注目,就用鬼物特有的轻盈,在瓦片上悄没声儿地快速跟进,速度居然不慢于李同尘。
就在李同尘继续往前探路时,他猛地停下,身体瞬间伏低,紧紧贴在屋顶上,做出警戒手势。贾三反应也快,立刻趴下,匍匐前进到李同尘身边。顺着李同尘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几十步远的另一个屋脊上,赫然坐着个鬼物!那鬼物背对着他们,一副发呆走神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打盹,还是安排在那儿的哨岗。
李同尘用眼神给贾三示意了一下那个鬼物。贾三看看李同尘,又看看那发懵的鬼,明白了意思——需要他去处理。于是贾三深吸一口气(老贾虽然是鬼,但习惯还在),站了起来,直接飘了过去。
正发着呆的鬼物听到动静,疑惑地回头:“嗯?你是谁?” 贾三飘到他跟前,板起脸,装出一副倨傲的腔调:“问别人之前,先你自己!你谁啊?在这儿干嘛?上头给你派的什么活儿?” 那鬼被贾三这质问的架势整得一愣,有点心虚了:“我、我……我就是上来吹吹风?歇会儿?” “吹风?歇会儿?”贾三眯起眼睛,逼近一步,“你到底是哪个部分的?头儿派你在屋顶上晒太阳还是发愣?都成鬼还能修炼了,还需要这样休息?我看你是偷懒吧!” 这话戳到了鬼物的软肋,它顿时紧张起来:“没有没有!我……”他刚想分辩,突然又觉得不对,“诶不对!你谁啊?凭什么盘问我?” 贾三心里骂了一句蠢货,脸上却突然露出个“同道中人”的笑容:“嗨!兄弟你紧张什么,我也是上来偷会儿闲,歇歇脚的!看到有同道中人高兴嘛。”他边边摆出一副心有余悸,差点被对方吓到的表情。
鬼物看他这样,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哎哟,你可吓死我了兄弟!我刚真以为碰上巡哨的了。要是被我们老大知道我开差,非得扒皮抽筋不可!” 鬼物死了也怕再死一次?
贾三趁势套近乎:“哥们怎么称呼啊?我叫贾三。” 鬼物也放松地笑道:“大家都叫我秀才。兄弟你哪部分的?怎么跑这城头巡逻了?” 贾三顺口编:“嗐,刚办完鬼王他老人家交代的一件差事,临时调派来龙安城的。这不刚到,人生地不熟,也没人告诉我接下来该去哪报到,该听谁的。”
秀才听了,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还能怎么着,肯定是跟我们一样在龙安城里瞎转悠呗,巡逻呗。真的,这破地方让阴气罩得结结实实,连个活物都进不来,有个屁好防的。” 贾三装作不经意地问:“咦?不对啊,我之前听好像之前有人闯进来了?抓住了没?” 秀才歪着头想了想:“哦!好像是听过一耳朵,据是镇抚司派进来打探的人?呵,不自量力!鬼王神通广大坐镇冥阴派,龙安城里还有于丞相坐镇,那几个虾米能翻起什么浪?”他不屑地嗤了一声,“这种大事也轮不到咱们操心,让那些新投靠的冥阴派叛徒去追去杀就好。干好了不定还能得赏。”
贾三笑着打哈哈:“‘于丞相’?莫非就是赐咱们功法那位厉害人物——于修?我听那冥阴派的地盘,硬是他一人之力打下来的?”
秀才嘿嘿一笑,语气带着一丝炫耀:“没错!鬼王觉得这样的大才,不给个丞相高位,怎么对得起他的功劳?听等鬼蜮彻底建成了,还要封王呢!一字并肩王,啧啧,厉害不厉害?”
贾三心下有谱,面上继续装着好奇:“对了兄弟,他们为啥管你疆秀才’啊?难不成你生前真中过秀才公?”
秀才一听,脸上露出点讪讪的表情,摆摆手:“哪能啊!秀才公那都是上文曲星下凡才有那福分……我这外号是因为……”
他刚想细缘由。“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穿透声!一直在不远处的李同尘听得实在不耐烦。趁着秀才注意力全在贾三身上,他拍拍腰间木剑,一道极其凝聚的剑气精准地刺入秀才的灵盖! 秀才脸上瞬间凝固了惊恐的表情,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虚影便像被戳破的气泡一样,无声地溃散,原地只留下一颗鸽卵大的深灰色鬼精晶体。
李同尘一步上前,顺手抄起掉落的二境鬼精揣进怀里,看都没看贾三:“麻雀,也是肉。”然后他瞥了贾三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贾三,办事的时候别闲聊。想想我们来干什么的,想想你要找的那个人。”
贾三被这话一激,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羞愧地低下头。李同尘也没再多,只是再次轻轻拍了拍贾三的肩膀:“走吧。”完,他毫不耽搁,转身继续压低身形,沿着连绵起伏的屋顶,快速而无声地向镇抚司方向掠去。贾三连忙收拾心情,快步跟上。
一路上,李同尘凭借经验和匿息咒,避开了几拨在街上游荡的鬼卒巡逻队,终于找到了龙安城里镇抚司衙门的所在。
当务之急是传讯求援!李同尘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掏出柯薇画的地图确认方位。他猫着腰,借着建筑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白虎卫的院子。目标明确,直奔地图上标记的传讯法阵所在的房间而去。
谢谢地!这存放法阵的屋子居然没有被鬼物看守。看来无论是那郝志强鬼王,还是他手下的于修,要么压根不知道这座城里的镇抚司衙门里有个传讯法阵,要么知道了也自认为在掌控之中,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李同尘心猛地一沉——他们不会已经把法阵破坏了吧?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屋内。房间中央有一个类似厚重桌子的物体,上面刻满了复杂的纹路,想必就是传讯法阵。李同尘绕着这个“法阵桌面”快速检查了一圈,心里暗自叫苦:他完全不懂阵法构造,根本看不出来这东西是否完好无损!
顾不了那么多了!李同尘立刻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简短求援信息,按柯薇之前的讲解,快速将纸条放置到法阵中心一个特定区域。
深吸一口气,李同尘按照口诀将灵力输入激活法阵!
嗡……
法阵底座发出了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低沉嗡鸣,刻画的纹路同时亮起一丝淡不可察的柔光——这表示法阵正在启动!紧接着,法阵中心区域灵光一闪,那张写满字的纸条就在他眼前,如同被无形之火点燃,瞬间化为点点微光,彻底消失了!
成了!信息发出去了!李同尘大大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一些。只要能联系上施煜珩,或者等到洛裁雪及时赶到,就有了与那恐怖的于修抗衡的资本!一想到那能一人覆灭一个宗门的实力,李同尘心头就是一阵发寒。
他定了定神,快步从传讯室内悄然退了出来,正好迎上守在门外的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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