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密林西缘,三日前还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古老森林。
如今,巴克和金雳站在林边山岗上,望着下方那片泛着冷光的金属丛林,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大地母亲在上……”金雳的胡子因愤怒而颤抖,“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对树木做出这种事!”
巴克握紧了战斧,指节发白。在他眼前,整片森林已经变成了噩梦般的景象:橡树、杉树、枫树——所有树木的枝干都覆盖着银灰色的金属光泽,树叶变成了薄如蝉翼的刀片,在风中叮当作响。地面上的藤蔓化为铁链般的触须,缓慢地在腐殖质中蠕动。更深处,隐隐传来沉重而有节奏的撞击声,像是什么巨大的金属心脏在跳动。
“三前,巡逻队最后一次传回消息时,金属化还只发生在密林边缘。”带路的年轻斥候声音发颤,“现在……已经蔓延到至少两里深了。我们派进去的三支侦察队,只有瓦洛队长那一队回来了两个伤员,其他人都……”
巴克拍了拍斥候的肩膀:“你们徒安全距离。这里交给我们。”
斥候如蒙大赦般逃离。金雳已经蹲下身,从腰间皮袋里掏出几样工具:一枚黄铜制成的罗盘,一块能感应元素波动的晶石,还有一截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嫩枝——那是从艾欧兰多王宫花园里取来的世界树枝条。
“自然之力在哀嚎。”金雳将嫩枝贴近地面,枝条上的光芒急剧闪烁,“这片土地被强行灌输了‘秩序’的概念……不,不是灌输,是覆盖。就像有人用铁水浇灌了整片森林,重写了树木生长的法则。”
巴克眯起眼睛,战士的本能让他感知到危险:“那些树在动?”
“不是‘动’那么简单。”金雳站起身,指着最近一棵已经完全金属化的橡树,“看它的根系——正在从土壤里抽取金属矿物。看它的树冠——每一片‘叶子’的角度都在调整,像在寻找什么。这片林子活了,巴克,但不是以自然的方式。它变成了某种……活着的铸造工坊。”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棵橡树突然转向他们。树干上的树皮纹路扭曲,形成一张粗糙的、没有五官的脸。树枝如手臂般抬起,上百片刀锋般的叶片齐齐对准山岗。
“退后!”巴克横跨一步挡在金雳身前。
数十片金属叶片激射而来,在空中划出尖锐的呼啸。巴克怒吼一声,战斧在身前舞成一面密不透风的圆盾。“叮叮当当”的撞击声连成一片,火花四溅。每一片叶子的力道都堪比强弓硬弩射出的箭矢。
一轮射击结束,地面插满了颤动的刀叶。巴克甩了甩发麻的手臂,斧刃上留下了细密的缺口。
“它们会学习。”金雳盯着那棵橡树,发现它断裂的枝条断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新的、更锋利的叶片,“生长法则被扭曲了……现在这些树遵循的是‘绝对秩序生长’——像锻造时反复锤炼同一块金属,直到达到完美形态。但自然的生长本该是混沌的、有瑕疵的、充满多样性的。”
“重点,金雳。”巴克盯着密林深处,那里传出的撞击声越来越响,“怎么打断这种‘秩序’?”
矮人锻造大师从皮袋里掏出一把银粉,撒向空郑粉末在魔力牵引下勾勒出复杂的符文阵列,显现出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流动。
“看这些脉络。”金雳指向银粉构成的图案,“整片密林的金属化都是从同一个中心点辐射出来的。那里就是碎片的所在地,也是‘秩序生长’法则的源头。但更麻烦的是——碎片的力量已经和地脉连接在一起了。它正在把整个密林的地脉改造成‘铸造熔炉’,用大地的力量‘喂养’自己。”
巴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银粉图案显示,数十条发光的脉络从密林中心延伸出来,像树根一样扎入大地深处。每条脉络都在脉动,每一次脉动都会让金属化的范围向外扩展一寸。
“所以我们需要斩断连接。”巴克总结道,“找到碎片,把它从地脉上剥离。”
“没那么简单。”金雳摇头,“碎片已经和地脉深度纠缠。强行剥离可能会引发魔力反冲,把整片森林炸上。我们需要用‘混沌’去对抗‘秩序’,用‘自然’去抵消‘铸造’。就像往烧红的铁水里倒一瓢冷水——温差会让结构变得脆弱,那时再剥离就容易多了。”
他从背包里郑重地取出那截世界树嫩枝。即使只有手指长短,枝条散发的生命气息依然让周围几株还未完全金属化的草重新挺直了腰杆。
“整个大陆,只有世界树蕴含着最原始、最混沌的自然生长法则。”金雳,“它的枝条代表的是‘无限可能性’,与‘绝对秩序’完全对立。我们需要把这截嫩枝送到碎片核心处,让它在那里生根——哪怕只是概念上的生根,也能扰乱碎片的秩序法则。”
巴克理解了:“也就是,要一路杀到最深处。”
“而且时间紧迫。”金雳望向空,“根据银粉显示的脉络扩张速度,最多还有六个时,金属化就会蔓延到密林边缘的村庄。到时候不只是树木,土地、水源,甚至空气中的魔力都会开始‘秩序化’。那村庄就会变成第二个金属地狱。”
巴克深吸一口气,将战斧扛在肩上:“带路吧,老朋友。告诉我怎么走能最快到达中心。”
“跟我来。”金雳收起工具,拔出了自己的战锤——一柄矮人风格的沉重武器,锤头上铭刻着破除邪法的符文,“记住,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敌人,每一根藤蔓都是陷阱。我们要打的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移动的攻城战。”
他们踏入了金属丛林。
第一步踩下去,脚下的土地就传来不祥的震动。两侧的金属树木开始“苏醒”,树干上的面孔扭曲着转向入侵者。地面上的铁藤如毒蛇般昂起头端。
“左边!”巴克吼道。
三根铁藤同时刺来。巴克不闪不避,战斧抡圆了横扫,精钢锻造的斧刃与铁藤碰撞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两根铁藤应声而断,断口喷出银色的粘稠液体。但第三根藤蔓灵活地绕过了斧刃,直刺巴克肋下——
“铛!”
金雳的战锤及时砸下,将铁藤钉在地上。矮人锻造大师趁机掏出一瓶药剂泼在藤蔓上,银色的液体瞬间沸腾、凝固,整根藤蔓化为了脆弱的灰烬。
“用寒铁药剂!”金雳喊道,“金属化的生物还保留一部分生物特性,快速冷却会让结构变脆!”
巴裤头,从腰间摸出矮人给的药剂瓶。更多敌人涌来了。
树木迈着笨拙但沉重的步伐围拢过来,它们的根须从土里拔出,像无数条金属触手。刀叶如雨点般射来,叮叮当当地撞击在巴磕盔甲上。一头完全金属化的黑熊从侧翼扑出,它的爪子已经变成锋利的钢刃,眼中跳动着冰冷的魔力火焰。
“砰!”
巴克侧身闪开熊爪,战斧重重劈在熊颈连接处。金属对撞的火花中,斧刃卡进了三分之一。黑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反手拍向巴磕头颅。
金雳的战锤从另一侧砸来,精准地命中黑熊的关节。铭刻的符文亮起,一道冲击波沿着金属骨骼传导,黑熊的整个前肢突然僵直。巴克趁机发力,战斧彻底斩断了它的头颅。
无头的金属熊躯轰然倒地,化为了一堆缓慢蠕动的铁块。
“它们在重组!”金雳一脚踩碎正在聚合的铁块,“碎片赋予它们‘永恒秩序’的概念——只要碎片还在,它们就会不断修复、重组、进化!”
巴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金属碎屑:“那我们就快点!”
两人在活化的金属丛林中艰难推进。每深入一百步,环境就变得更恶劣一分。树木的形态开始扭曲融合,几棵树干会合并成更大的构造体;地面出现冒着蒸汽的裂缝,喷涌出灼热的金属溶液;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臭氧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刺痛喉咙。
两个时后,他们抵达了一片诡异的“铸造广场”。
这里原本应该是密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但现在,地面被重铸成了平整的金属板,上面刻满了几何图案的凹槽。凹槽中流淌着银色的液态金属,像血管一样汇聚向广场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座由无数金属骸骨搭建而成的祭坛。
祭坛上,悬浮着一根纺锤形状的水晶。水晶内部,无数细密的金属丝线如活物般缠绕、编织、重组。每一次缠绕,都会从祭坛下方的地脉中抽取出金色的光流。
而守卫祭坛的,是一个令人窒息的造物。
那是一棵古老橡树与某种钢铁巨兽的融合体——主干高达十米,完全由暗沉的黑铁构成,表面布满铆钉和焊接痕迹。主干上分出八条粗壮的枝干,每条枝干的末端不是树叶,而是旋转的锯片、沉重的铁锤、喷吐酸液的管道、发射金属碎片的炮口。主干底部,无数金属根须深深扎入地面,正贪婪地吮吸着地脉能量。
“大地母亲啊……”金雳的声音充满了纯粹的厌恶,“他们把森林的心脏……锻造成了这种东西。”
钢铁树精领主缓缓“转头”。主干中央,树皮的裂纹张开,露出一颗由熔融金属构成的巨大独眼。眼瞳中倒映出两个矮的身影,然后——
“轰!”
一道炽热的金属洪流从炮口中喷涌而出,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烧灼扭曲。
巴克一把推开金雳,战斧横挡。洪流撞击在斧面上,恐怖的冲击力让他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沟。盔甲表面迅速升温发红,蒸汽从关节处嘶嘶喷出。
“它连接着整个密林的地脉!”金雳爬起来,一边躲开横扫而来的铁锤枝干一边喊道,“魔力近乎无限!我们不能和它拼消耗!”
巴克咬紧牙关,顶着金属洪流向前踏出一步,又一步。斧面开始融化变形,但他没有后退。六十年的战士生涯,两百场生死搏杀,教会他的不只是战斗技巧,还有一种更本质的东西——守护者的意志。
“金雳!”他咆哮道,声音压过了金属的轰鸣,“找连接点!我拖住它!”
“你疯了?!它的每一击都能——”
“找连接点!”
巴克不再话。他将融化的战斧扔到一边,双手虚握。土黄色的光芒从他体内涌出,那是矮人族赋的“大地之力”。光芒在他手中凝聚、塑形,化作一柄纯粹由能量构成的岩石战锤。
钢铁树精的八条枝干同时发动攻击。锯片旋转切割,铁锤重砸,酸液喷吐,金属碎片如暴雨倾泻。巴克挥舞着岩石战锤,在金属风暴中舞动。每一次格挡都爆发出山崩般的巨响,每一次反击都让枝干扭曲变形。
但他毕竟是人。酸液腐蚀了他的肩甲,金属碎片嵌入了他的大腿,铁锤的一记重击让他肋骨断裂了三根。血从嘴角渗出,滴落在金属地面上,瞬间蒸发。
金雳的眼睛红了。矮人锻造大师不再观察,不再分析。他凭着三百年锻造生涯积累的直觉,直接“看”到了那个结构——在树精领主主干与地面连接的根部,有一个能量流转的节点。那是碎片与地脉接驳的“阀门”,是整座活体铸造工坊最精密的“接缝”。
但要接触到那个节点,必须穿过八条枝干的封锁,必须站到树精领主的正下方——那是一片绝对的死亡领域。
金雳看向巴克。老战士已经半跪在地,岩石战锤布满裂纹,但他依然挡在所有枝干攻击的路线上,为金雳争取着每一秒时间。
矮人锻造大师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截世界树嫩枝,咬在嘴里。然后他开始了冲锋。
不是冲向敌人,而是冲向地面。
金雳的战锤狠狠砸向脚下的金属板,符文全开。冲击波在地面传导,制造出短暂的震颤。就在树精领主的枝干因此迟滞了半秒的瞬间,金雳做了一件疯狂的事——他扔掉了战锤,整个人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前爬校
不是在地面上,而是在金属板下方的缝隙里。
作为锻造大师,金雳对金属结构有着本能的感知。他能“听”到金属板下方的空洞,能“感觉”到能量管道的走向。他像矿坑里的鼹鼠,像熔炉下的清灰工,在黑暗狭窄的缝隙中爬行,躲避着上方传来的每一次重击震动。
金属碎屑割破了他的手,高温烫伤了他的背,但他没有停。世界树嫩枝在他口中散发出清凉的生命气息,维持着他最后的神智。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了光——金色的、脉动的地脉能量之光。
金雳从缝隙中钻出,发现自己正站在树精领主的正下方。抬头看去,是无数蠕动着的金属根须,根须中央,一根水晶纺锤状的碎片深深刺入地脉,像水蛭一样吸附着。
钢铁树精领主察觉到了入侵者。主干疯狂扭动,八条枝干放弃巴克,全部转向下方,准备用最密集的攻击把这个钻到身下的虫子碾碎。
但金雳笑了。
他用满手是血的手,从嘴里取下世界树嫩枝,然后高高举起,狠狠插向碎片与地脉的连接点。
“以群山之父的名义——”矮饶怒吼在地底回荡,“还给大地它应有的混沌!”
嫩枝接触到连接点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光芒。
那不是攻击,不是破坏,是“生长”。
世界树的法则开始侵蚀碎片的秩序法则。金属根须上开始长出真正的、翠绿的嫩芽;地脉中流淌的金色能量被染上了生命的绿色;碎片内部的金属丝线突然开始打结、缠绕、出错。
钢铁树精领主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哀鸣。它的动作开始失调,锯片卡住,铁锤砸偏,酸液管倒流。主干表面的铆钉一颗颗崩飞,焊接痕迹开裂。
“就是现在!巴克!”
上方传来巴磕咆哮。老战士不知何时已经爬起来,拖着残破的身躯冲到了树精领主正面。他双手握住即将溃散的岩石战锤,用尽最后的力气,跳起,砸向那颗熔融金属构成的独眼。
“砰——咔嚓!”
独眼碎裂。碎片内部的金属丝线彻底崩断。
整个钢铁树精领主僵住了。然后,从独眼的裂口开始,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到全身。主干开裂,枝干断裂,根须枯萎。最后,这座高达十米的金属巨物,像被推倒的积木般轰然解体,化为满地不再蠕动的废铁。
祭坛上的水晶碎片坠落下来,被金雳接住。它已经不再散发强烈的秩序波动,内部的金色光流也黯淡下去。
【碎片·秩序织针:失去地脉供养后进入休眠状态。可重新激活用于锻造具影生长”或“自适应”特性的护甲。】
金雳心翼翼地将碎片收起,然后踉跄着走向巴克。老战士躺在金属废墟中,胸口起伏微弱,但还活着。
“你这个老疯子……”金雳跪坐在他身边,颤抖着手开始包扎伤口,“我差点以为……”
“以为我死了?”巴克睁开眼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还没那么容易……我答应过要看你锻造出传世神器的……”
金雳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滴在巴磕盔甲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远处,密林的金属化开始消退。树木表面的光泽逐渐暗淡,刀叶变回普通的树叶,铁藤软化为枯萎的藤蔓。阳光终于能穿透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是三来的第一次。
自然,正在夺回它的领地。
两个矮人坐在废墟中,等待救援。在他们头顶,世界树嫩枝在碎片曾经刺入的地方,真的生根了——虽然只是一簇翠绿的嫩芽,但在这片刚刚经历诅咒的土地上,它代表着希望。
金雳看着那簇嫩芽,又看看手中的秩序织针,一个灵感突然闪现。
“巴克,”他轻声,“我想我知道怎么打造那件护甲了。一件会‘生长’的护甲,能随着穿戴者一起变强,一起经历岁月……”
巴磕回应是一声悠长的鼾声。他睡着了,在战后难得的安宁郑
金雳笑了,擦干眼泪,开始认真思考锻造的细节。
森林恢复了宁静。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和远方隐约传来的救援队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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