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通往陆家老宅的道路在车灯的切割下,显露出蜿蜒而冷清的轮廓,两旁沉默的树影飞速倒退,像无数窥探的魅影。车内,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陆衍紧握着方向盘,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眼底是翻涌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戾气。林溪坐在副驾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怒意,她没有话,只是将手轻轻覆在他紧握方向盘的手背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车子最终一个急刹,停在了老宅那扇沉重的铁艺大门前。这一次,没有管家等候,大门紧闭,透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陆衍直接推门下车,走到门禁系统前,甚至没有按铃,而是用指纹和一道复杂的动态密码强行解锁。大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缓缓向内开启,露出后面幽深如同巨兽咽喉的庭院。
他拉起林溪的手,大步流星地踏入。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急促的回响,打破了老宅夜晚惯有的死寂。
主楼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安静。他们径直穿过空旷的客厅,走向位于西侧的独立楼。越靠近,那种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
楼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以及一个刻意放柔、却带着虚伪腔调的女声。
“……晚姐,你别多想,明轩也是关心你。你看你一个人住在这里,阿衍他又忙,顾不上你。承宗也是怕你闷坏了,才让我来看看你,陪你话……”
是陆明轩的母亲,柳曼云。
陆衍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透过门缝,冷冷地观察着里面的情形。
装饰雅致却难掩清冷的客厅里,苏晚蜷缩在靠窗的沙发角落里,穿着素雅的睡衣,肩膀微微耸动,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不断滚落的泪珠砸在她紧紧交握、指节泛白的手上。她对面,坐着打扮得珠光宝气、妆容精致的柳曼云,她正拿着一方丝帕,作势要替苏晚擦拭眼泪,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算计和一丝快意。
柳曼云的身边,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西装、面无表情的健壮女佣,显然是她的心腹。
“妈。”陆衍推开门,声音冰冷地响起,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冰块。
屋内的两人同时一震。
苏晚猛地抬起头,看到门口的陆衍和林溪,空洞的眼神里瞬间爆发出一种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希冀和委屈,泪水流得更凶,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柳曼云脸上的虚假担忧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撞破好事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她很快稳住了心神,站起身,脸上堆起惯常的、面对陆衍时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阿衍?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一声。还有这位是……林姐吧?这么晚了,怎么好意思让客人也跟着奔波。”
她刻意强调了“客人”二字,目光在林溪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审视。
陆衍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苏晚面前,蹲下身,轻轻握住母亲冰凉颤抖的手,声音放缓了些许,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妈,我来了。没事了。”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直射向柳曼云,语气没有丝毫温度:“柳姨,这么晚了,您不在自己房里休息,到我母亲这里来‘陪话’?还带着两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审问犯人。”
柳曼云脸色一僵,强笑道:“阿衍,你这话的太难听了。我这不是看晚姐心情不好,过来开导开导她嘛。你看她,动不动就哭,这身子怎么受得了?我也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好?”陆衍打断她,缓缓站起身,他本就身形高大,此刻带着迫饶气势,更是让柳曼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收起你这套虚伪的辞。我母亲需要静养,不需要任何不相干的人来打扰。现在,请你立刻离开。”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命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柳曼云何时受过这种气,尤其是在辈面前。她脸色涨红,声音也尖利起来:“陆衍!我是你长辈!这就是你跟长辈话的态度?我来看看她怎么了?这个家,难道我还不能来了吗?!”
“看?”陆衍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女佣来看?还是在监听设备受到干扰的时候来看?柳曼云,你和陆明轩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清楚。我警告你,也警告陆明轩,别再打我母亲的主意。否则……”
他没有把话完,但那未尽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那两个女佣也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柳曼云被他眼神中的狠戾吓得心头一颤,色厉内荏地喊道:“否则怎么样?你还想动手不成?!我告诉你,这个家现在还是承宗做主!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撒野!”
“是吗?”一个苍老却带着威严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承宗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脸色阴沉,目光复杂地看着屋内的混乱场面。他身后跟着一脸忐忑的管家。
柳曼云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扑了过去,声音带着哭腔,颠倒黑白:“承宗!你看看阿衍!他……他带着个外人闯进来,对我大呼叫,还要赶我走!我不过是好心来看看晚姐,他就这样……这家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陆承宗的目光扫过哭泣的苏晚,冷硬的陆衍,神色平静却眼神清亮的林溪,最后落在哭哭啼啼的柳曼云身上,眉头紧紧皱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够了!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还嫌不够乱吗?!”
他看向陆衍,语气带着惯有的压制:“阿衍,带你母亲回房休息。有什么事,明再。”
这是要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
陆衍却丝毫不让,目光直视着陆承宗,语气冰冷:“父亲,有些事,等不到明。柳姨未经允许,深夜带人闯入我母亲房间,言语刺激,意图不明。我需要一个明确的法,也需要一个保证,类似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否则,”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柳曼云,“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来确保我母亲的安全和清净。想必,您也不希望看到,某些关于陆明轩和他母亲更‘详细’的信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用他掌握的那些关于陆明轩和柳曼云的把柄,来交换苏晚的安宁!
陆承宗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陆衍,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儿子。他当然知道陆衍手里可能握着什么,那些东西一旦爆出来,不仅陆明轩前途尽毁,整个陆家的声誉都会受到巨大打击。
柳曼云也听懂了,吓得脸色煞白,抓住陆承宗的胳膊:“承宗,他……他胡!他诬陷!”
“闭嘴!”陆承宗猛地甩开她的手,厉声喝道。他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怒火,最终,他看向陆衍,眼神复杂难辨,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妥协:“……带你母亲上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打扰她休息。”
这算是给出了保证。
陆衍深深地看了陆承宗一眼,没有再步步紧逼。他俯身,心翼翼地扶起依旧在轻微颤抖的苏晚,柔声道:“妈,我们回房间。”
苏晚依赖地靠在他身上,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陆衍扶着母亲,经过林溪身边时,对她微微颔首。林溪会意,上前一步,走到苏晚的另一侧,轻轻挽住了她的胳膊,给她一个支撑。
看着陆衍和林溪一左一右搀扶着苏晚上楼离开的背影,柳曼云气得浑身发抖,还想什么,却被陆承宗一个冰冷的眼神瞪了回去。
“你也给我滚回房间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陆承宗对柳曼云呵斥道,然后拂袖而去,留下柳曼云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毒液。
……
将苏晚安顿在卧室床上,看着她因为情绪激动和疲惫而沉沉睡去,陆衍和林溪才轻轻退出了房间,关上门。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经历了刚才那场没有硝烟却暗潮汹涌的对峙,两人都沉默着。月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光斑。
“谢谢。”陆衍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林溪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谢谢她在关键时刻站在他身边,谢谢她给了他母亲一丝陌生的、却或许能带来些许安心的支撑。
“她……很不容易。”林溪轻声道。亲眼见到苏晚,那种被长期压抑、精神濒临崩溃的状态,让她感到一阵心酸。
陆衍没有接话,只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显得有些孤寂。良久,他才缓缓道:“时候,我常常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窗外发呆,一坐就是一。那时候我不懂,后来才明白,那是一种……无声的绝望。”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刻入骨髓的痛楚。
林溪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没有话,只是静静地陪伴。她知道,有些伤痛,无法用言语抚慰。
“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陆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立下誓言。
也像是在对林溪承诺。
夜色更深了。老宅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潜藏在华丽外表下的暗涌,却因为今晚的冲突,而变得更加汹涌、危险。
陆衍和林溪没有在老宅留宿,他们需要返回市区,那里还有更重要的战场——专利诉讼,以及虎视眈眈的沈逸——在等待着他们。
坐回车上,林溪看着陆衍依旧冷硬的侧脸,忽然轻声问道:“你刚才……真的会把那些证据放出去吗?”
陆衍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驶出老宅的范围,汇入寂静的公路。他的目光看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声音平静无波:
“如果必要,会。”
他没有丝毫犹豫。
林溪的心微微一沉,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心。这就是陆衍。对他在意的人,他会筑起最坚固的堡垒;对他的敌人,他会亮出最锋利的獠牙,绝不手软。
而她,已经选择,走进他的堡垒,也接纳他的獠牙。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将那座承载了太多秘密与伤痛的老宅远远抛在身后。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这一次,他们彼此都更加清楚,他们将携手同行,无论面对的是什么。
只是,经此一夜,陆家内部的裂痕,已然公开且难以弥合。下一场风暴,或许将不再是商业层面的较量,而是更加残酷的、关乎亲情、权力与人性的……正面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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