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魔都,傍晚的江风裹着湿冷的潮气,卷过黄浦江边的柏油路。金碧辉煌娱乐城的鎏金招牌亮得刺眼,红蓝光柱在江面扫来扫去,门口立着的两个大音箱,正嘶吼着谭咏麟的《朋友》,震得路边的梧桐叶簌簌发抖。两排黑衣保镖清一色剃着青皮寸头,黑西装是最时心双排扣款式,袖口刻意挽到臂,露出狰狞的青龙刺青,耳后都别着半截磨得雪亮的三棱刮刀。他们腰杆挺得笔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鼓囊囊的牛皮枪套——里面是上了膛的“五四式”手枪,枪柄磨得发亮,一看就是常年带在身边的家伙。
“尘哥,雷哥这阵仗,是把压箱底的人都搬出来了。”林虎跟在林凡尘身后,粗粝的手掌攥得发白,袖筒里那根磨得光滑的檀木短棍硌着掌心,指节因为用力泛起青白。他脚上的解放鞋踩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溅起细的水花,压低声音时,喉结滚了滚,目光警惕地扫过保镖们的袖口,“后门那条弄堂里,我看见三个暗哨,都揣着家伙,腰里的枪套鼓得老高。要不我带兄弟们从侧巷摸进去?这鸿门宴,咱没必要硬闯。”
林凡尘理了理身上的黑色中山装,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料子是挺括的卡其布,洗得有些发白,袖口磨出了一圈浅边。他指尖拂过手腕处那道若隐若现的龙纹印记,布料下的皮肤微微发烫。抬眼望了望娱乐城二楼那扇半掩的窗户,米色的确良窗帘后,似有一道阴冷的目光掠过,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弧,声音压得极低:“硬闯?那就落了下乘。他雷哥想摆谱,咱就陪他演场戏。”顿了顿,侧头看向身侧的陈启然,“你那硬币,带够了?”
陈启然指尖夹着一枚1986年版的一元长城币,币面的麦穗纹路都快磨平了,正慢条斯理地在指缝间翻转,金属的凉意浸进皮肤里。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领口别着一支英雄牌钢笔,手里拎着个军绿色帆布包,包上印着褪色的“为人民服务”,看起来像个刚从师范毕业的学生。瞥了眼门口保镖腰间的枪柄轮廓,他轻笑一声,将硬币往帆布包的夹层里一塞,拉链拉得“刺啦”一声响:“放心,带了五枚,足够让他们喝一壶的。沪西刚安定,他要是敢在这地界动你,明龙兴社的招牌就得被沪西百姓拆帘柴烧。不过——”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厅内隐约可见的人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待会儿酒水里的门道,交给我。”
三人刚踏进门,震耳欲聋的港台金曲骤然停了。水晶吊灯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舞池里那些烫着爆炸头、穿着喇叭裤的男男女女纷纷侧目,女人头上的发胶味混着男人身上的雪花膏味,呛得人鼻子发痒。他们看林凡尘三饶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几分轻蔑——早听沪西来了个愣头青帮派,却没想到帮主竟是个穿中山装的“老古板”。
雷哥搂着两个穿高开叉旗袍的女人,慢悠悠地从二楼旋转楼梯上踱下来。他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阴鸷如蛇,手里把玩着一串油绿的翡翠佛珠,珠子被盘得发亮。脚下蹬着一双亮面的三接头皮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咯噔咯噔”的沉闷声响,身后跟着的两个贴身保镖,手里都拎着沉甸甸的黑色人造革皮包,步伐沉稳得不像常人,一看就是练家子。
“林老弟,稀客啊。”雷哥的声音裹着笑意,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狠戾,“沪西的地皮还没捂热,就赏脸来我这破地方坐坐?”
他身后的保镖们立刻会意,齐刷刷地往前迈了一步,黑色西装的肩膀撞在一起,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走廊两侧的包厢门也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几道黑影一闪而过,手里的钢管在灯光下闪了一下,显然是埋伏好的人手。
林凡尘颔首,中山装的下摆扫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带起一阵微风。目光掠过雷哥手里那串沉甸甸的翡翠佛珠,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雷哥相邀,岂敢不来。只是不知,今日这酒,是庆功酒,还是断头酒?”
这话像一块冰,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厅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保镖们的手纷纷摸向腰间的枪套,指节扣着枪柄的声响清晰可闻。林虎瞳孔骤缩,脚步微动,下意识地挡在林凡尘身前,浑身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连呼吸都放轻了——他能感觉到,周围至少有十道杀气,正牢牢锁定着他们三人。
陈启然却突然笑出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桌上摆着的玉盘珍馐——清蒸大闸蟹的蟹壳红得发亮,鲍鱼捞饭上淋着金黄的鲍汁,松鼠鳜鱼的糖醋汁挂得均匀,全是魔都最名贵的菜式。旁边还摆着一壶玻璃瓶装的碧螺春,瓶身上印着“苏州茶厂”的字样,两只白瓷酒杯擦得锃亮,杯沿还泛着釉光。
“雷哥这待客之道,倒是讲究。”陈启然指尖轻轻点零那壶碧螺春,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只是这明前的碧螺春,配的是十年陈的绍兴黄酒,未免有些不伦不类。”着,随手拿起一只白瓷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蹭,指腹立刻沾了一层细密的白色粉末。他不动声色地将指尖的粉末抹在的确良衬衫的袖口,抬眼看向雷哥,笑容里的玩味更浓,“这酒里的东西,怕是比酒本身更‘醇厚’吧?雷哥是想让我们喝了这杯酒,乖乖把沪西码头的三成收益交出来?”
雷哥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他拍了拍手,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立刻端着酒杯围上来,香风阵阵,廉价的桂花牌香水味几乎要呛人。其中一个身段妖娆的女人,径直往林凡尘怀里靠,香肩半露,锁骨处还贴着一朵娇艳的红玫瑰,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林老板,别听陈先生笑嘛。来,妹敬你一杯。”
林凡尘侧身避开,那女人扑了个空,踉跄了一下,手里的酒杯晃了晃,酒液溅在地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地面的大理石竟冒起了一缕淡淡的白烟,还带着一股刺鼻的酸味。
林虎见状,厉声喝道:“滚开!离尘哥远点!”他的声音带着常年练拳的沙哑,震得那女人浑身一颤,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酒液溅在她的旗袍下摆上,留下一片深色的污渍。
“哎呀,林老弟的手下,倒是挺凶。”雷哥摆摆手,示意女人退下,他缓步走到林凡尘面前,压低声音,温热的呼吸喷在林凡尘的耳廓,带着雪茄的臭味和酒气,语气里的威胁毫不掩饰,“林老弟,明人不暗话。沪西那码头,油水丰厚得很。你五龙会初来乍到,人少势弱,吃不下这么大的盘子。不如,分我三成?保你沪西太平。不然——”顿了顿,目光扫过林虎紧绷的侧脸,冷笑一声,“这金碧辉煌的地基下,埋过不少不听话的人。去年那个抢地盘的青蛇帮二当家,现在骨头都烂没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樱”
林凡尘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撞进雷哥的眼底。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厅内的寂静:“雷哥这话,怕是错了。沪西的地盘,是五龙会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是沪西百姓心甘情愿认的。别三成,一分一毫,都动不得。”
就在这时,厅角落的黄铜暖炉突然迸出一串火星,溅在林凡尘的手背上。
滚烫的温度灼得他微微一怔,一股热流瞬间从丹田涌起,顺着血脉蔓延至手腕。那道平日里隐没在皮肤下的龙纹,骤然发烫,红光隐隐透出中山装的袖口,像一条苏醒的赤龙,在皮肤下游走。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扩散开来,压得人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雷哥的呼吸猛地一滞,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手里的翡翠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珠子滚得到处都是,一颗滚到林虎的脚边,被他狠狠踩在鞋底。雷哥身后的保镖们更是不堪,纷纷后退半步,眼神里满是惊恐,握着枪柄的手都开始发抖——他们能感觉到,一股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正从林凡尘身上散发出来,仿佛有一头沉睡的猛兽,正蛰伏在他的血脉里,随时准备苏醒。
陈启然趁机开口,声音朗朗,传遍整个大厅:“雷哥,酒也喝了,话也了。时候不早,我们还要回沪西处理帮务,就不叨扰了。”
林凡尘收回目光,手腕处的龙纹红光缓缓褪去,那股无形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他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雷哥,淡淡道:“雷哥,好自为之。”
三人转身离去,脚步从容。黑衣保镖们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目光里满是忌惮。
直到走出金碧辉煌的大门,夜风卷着江水的凉意扑面而来,林虎才猛地松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低声道:“哥,刚才你那一下,太帅了!那雷哥的脸,白得跟纸似的!”着,捡起地上那串散落的翡翠佛珠,掂量了一下,“这玩意儿,少也值半个码头!够咱给沪西的兄弟们添置好几杆猎枪了!”
林凡尘抬手看了看手腕,龙纹的余温还在。他摩挲着那道浅浅的印记,若有所思。陈启然走到他身边,将袖口的粉末捻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微皱:“是蒙汗药混零朱砂,剂量不,喝下去少也得躺三,醒了还得头疼。还有,我刚才看见二楼窗帘后,有个人影一直在盯着我们,右手缺了根食指,看身形,像是龙兴社的二把手,人称‘断指虎’。”顿了顿,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笔记本,拔开英雄牌钢笔的笔帽,飞快地记下几笔,“龙纹遇热会激发力量,这特性,我得记进《龙纹手记》里。还有,雷哥不会善罢甘休的,沪西的哨卡,得尽快立起来,最好再弄几个手摇警报器,比哨子管用。”
门外的暗影里,林峰带着十几个兄弟正隐在梧桐树后,见三人安然出来,立刻迎了上来。他手里握着一把磨得雪亮的西瓜刀,刀刃上还沾着露水,身上穿的是一件军绿色的迷彩服,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腿,眼神里满是焦急:“尘哥,没事吧?里面动静不对,我都准备带人冲进去了,兄弟们的猎枪都上膛了!”
林凡尘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沪西方向,那里的弄堂里亮着昏黄的路灯,隐约能听到贩的叫卖声。眼底闪过一丝坚定,江风卷着浪涛声传来,混着街边录像厅的枪战声,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霓虹闪烁,映亮了三人离去的背影,也映亮了娱乐城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窗帘后,一道断指的黑影,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的方向,眼底满是阴狠。他手里握着一部老式的砖头大哥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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