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沪西老街的宁静就被一阵接一阵的呕吐声和咳嗽声撕碎了。
医疗点的院子里，临时搭起的草棚下挤满了人。昨夜误饮了井水的百姓，一个个蜷缩在草席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有的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疼得浑身发抖；有的趴在木桶边干呕，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几个孩童哭得撕心裂肺，母亲们抱着孩子，眼眶通红，却只能一遍遍地拍着孩子的背，急得手足无措。
郎中带着几个学徒忙得脚不沾地，药罐里的黄连、甘草熬得咕嘟作响，苦涩的药味弥漫在空气里，和着百姓的呻吟声，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林凡尘站在院子中央，身上的黑色劲装还沾着夜露的湿冷，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他看着眼前的惨状，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胸口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疼得喘不过气。
林落宇快步走过来，手里攥着一张名单，声音沙哑：“大哥，统计出来了，一共二十七户人家误饮了井水，大多是起早磨豆腐、挑水浇材。郎中剂量不算太重，熬几副解毒的草药就能缓过来，但得盯着，怕有人脱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联防队已经把那口老井封了，派了人守着，挨家挨户通知了，不会再有人出事。雷哥现在躲在城郊破庙里，苏晴姐的人已经盯死了他，就等你下令。”
林凡尘沉默着，目光扫过那些痛苦的百姓，指尖的烟卷燃了半截，烟灰落在手背上，烫出一点微红，他却浑然不觉。
“下令？下什么令？！”
一声暴怒的嘶吼突然炸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林虎攥着拳头冲了进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沾着泥土和草屑，显然是刚从巡逻的哨卡赶回来。看到院子里的景象，他的眼睛瞬间红得像要滴血，胸腔剧烈起伏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雷哥这个畜生！竟然对百姓下这种毒手！我现在就带战斗组去平了他的破庙！把他揪出来，扒皮抽筋，给百姓报仇！”
他着就要往外冲，却被林凡尘一声喝住：“站住！”
林虎猛地刹住脚步，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林凡尘，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哥？！你不让我去？！你看看这些百姓！他们都是因为我们才遭的罪！雷哥那狗娘养的就是冲我们来的！我们凭什么忍？！”
“忍？”林凡尘抬眼看向他，声音沉得像淬了冰，眼底却藏着一丝疲惫，“不忍能怎么样？龙爷就在暗处盯着我们，巴不得我们乱了阵脚！现在去找雷哥，就是掉进他的圈套里！他只要一声令下，巡捕房就能以‘寻衅滋事’的名义剿了我们！这些年我们攒下的民心，我们在沪西站稳的脚跟，都会毁于一旦！”
“圈套？狗屁圈套！”林虎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甩开了旁边想拉他的林峰，指着那些痛苦呻吟的百姓，声音嘶哑得厉害，“二哥你别拉我！大哥，你看看他们！看看那些孩子！他们做错了什么？！我们五龙会立誓要护佑沪西，现在百姓被人害成这样，我们却缩在这里畏首畏尾！民心是靠忍出来的吗？！是靠我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你懂什么！”林凡尘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烟卷被他狠狠摁灭在石桌上，火星四溅，“现在动手，就是拿整个五龙会的前程，拿沪西百姓的安稳去赌！我赌不起！”
“我不懂？”林虎红着眼睛，一步步逼近林凡尘，胸膛剧烈起伏，“是，我不懂你的什么大局！我只知道，兄弟受辱，百姓遭殃，我们就得报仇！当年在码头，你不是这样的！你带着我们打跑青蛇帮，护着那些苦力不受欺负，那时候你怎么不怕这不怕那？！现在你当了盟主，就忘了我们结拜时的话了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护佑沪西，寸步不让！”
“虎哥！”陈启然皱着眉上前，想劝他两句，语气急切，“凡哥是从长远考虑，四哥你别冲动！”
“长远考虑？”林虎一把推开他，力道大得让陈启然踉跄了两步，怒声低吼，“启你别管！哥，你变了！”
最后三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林凡尘的心里。
林凡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林虎，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院子里的百姓都安静了下来，怯生生地看着他们，联防队的队员们也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风卷着药味，吹过院子，带着刺骨的凉意。
“滚。”
良久，林凡尘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不想再看到你。”
林虎浑身一颤，眼底的怒火瞬间被委屈和愤怒取代。他看着林凡尘冰冷的眼神，又看了看院子里痛苦的百姓，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憋得他心口发疼。
他咬着牙，狠狠瞪了林凡尘一眼，猛地一跺脚，转身就冲了出去，脚步又快又沉，震得青石板“咚咚”作响。
“大虎！”林峰喊了一声，抬脚就要追，却被林凡尘厉声喝住：
“别追！”
林凡尘的背影挺得笔直，却微微发颤。他转过身，不再看林虎消失的方向，只是对着林落宇沉声道：“老三，加派人手守着医疗点，务必让所有百姓都好起来。另外，密切关注龙爷的动向，他比雷哥更难缠。”
林落宇点零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林峰看着林虎消失的巷口，又看了看林凡尘紧绷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陈启然走到林峰身边，低声道：“峰哥，凡哥也是没办法，龙爷那边虎视眈眈，我们确实不能轻举妄动。虎哥就是性子急，见不得百姓受苦。”
林峰揉了揉眉心，声音无奈：“我知道，可大虎那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怕他闯出大祸。”
阳光渐渐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沪西老街的青石板上，却驱不散院子里的那股压抑。
而冲出院门的林虎，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
他攥着拳头，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胸口的怒火和委屈像一团火，烧得他浑身发烫。他看着那些紧闭的门窗，听着隐约传来的咳嗽声，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
走到一个拐角处，他突然停下脚步。
巷子口，两个龙兴社的弟正斜靠在墙上，嘴里叼着烟，对着五龙会医疗点的方向指指点点，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哼，五龙会也不过如此，连自己的百姓都护不住。”
“就是，雷哥这招够狠的，直接断了他们的根！依我看，用不了多久，沪西就是我们龙兴社的下了！”
刺耳的话语，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林虎心里积压的怒火。
他的眼睛瞬间红了，脚步一沉，朝着那两个弟走了过去。
巷子里的风，突然变得凛冽起来。
那两个弟正得唾沫横飞，压根没注意到逼近的林虎。其中一个矮胖的弟刚把烟蒂弹在地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到骨子里的怒喝：“放你的狗屁！”
矮胖弟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看到满脸戾气的林虎，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哟，这不是五龙会的林虎吗？怎么，被你大哥骂出来，跑这儿撒气来了？”
旁边的瘦高弟也跟着起哄，吹了声口哨：“虎哥？我看是丧家犬吧！连百姓都护不住，还敢叫什么护佑沪西……”
话没完，林虎已经像一头暴怒的豹子扑了上来。他没有用任何武器，砂锅大的拳头直接砸向瘦高弟的面门。瘦高弟惊呼一声，慌忙抬手去挡，却哪里挡得住林虎盛怒下的力道。
“咔嚓”一声脆响，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瘦高弟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滑落在地，疼得蜷缩成一团，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矮胖弟吓得脸都白了，转身就想跑。
林虎岂会给他机会？他抬脚横扫，靴底结结实实踹在矮胖弟的膝盖窝上。矮胖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流。
林虎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狠狠摁在墙上，声音像淬了毒的冰碴子：“再敢胡袄一句，我废了你们的舌头！”
矮胖弟疼得嗷嗷直叫，哪里还敢顶嘴，嘴里含糊不清地求饶：“虎哥饶命！虎哥饶命！是的胡袄，的有眼不识泰山……”
林虎看着他这副怂样，心里的火气却没消半分。他想起那些躺在医疗点的百姓，想起林凡尘冰冷的眼神，怒火更盛，抬手又是一拳，砸在矮胖弟的后背上。
这一拳下去，矮胖弟直接喷出一口酸水，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虎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的红血丝几乎要渗出来。他低头看着地上两个哀嚎的弟，又抬头看向龙兴社地盘的方向，眼神里的戾气越来越重。
他知道，自己这一拳下去，肯定会惹来麻烦。
但他不后悔。
百姓的苦，不能白受。
兄弟的气，不能白咽。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龙兴社的人正朝着这边赶来，为首的正是雷哥的贴身打手——疤脸。
疤脸脸上一道三寸长的刀疤从眉骨划到下巴，看着狰狞可怖，手里还拎着一根胳膊粗的铁棍，铁棍上寒光闪闪，显然是淬过的。他身后跟着四个弟，个个手里都抄着家伙，气势汹汹地堵在了巷口。
“林虎！你他妈敢动老子的人！”疤脸一声暴喝，铁棍往地上狠狠一杵，青石板瞬间被震得裂开一道细纹，“今老子不打断你的腿，就不姓疤！”
林虎冷笑一声，缓缓站直身子，活动了一下手腕，指节发出“咔咔”的脆响，眼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正好，我还嫌刚才没打够！你们雷哥用阴招害百姓的账，我也一起算！”
话音未落，疤脸就像一头饿狼扑了上来，铁棍带着破风的呼啸声，朝着林虎的脑袋狠狠砸下。这一棍要是打实了，怕是头骨都得碎成八瓣！
林虎眼神一凛，身子猛地往旁边一侧，铁棍擦着他的肩膀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石子。他抓住这个空档，手肘狠狠往后一撞，结结实实顶在疤脸的胸口。
疤脸闷哼一声，胸腔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一口血来。他没想到林虎的反应这么快，更没想到他的力道这么猛。
“给老子上！弄死他！”疤脸捂着胸口怒吼，身后的四个弟立刻嗷嗷叫着冲了上来，砍刀、短棍朝着林虎身上招呼过来。
林虎丝毫不惧，赤手空拳就冲进了人群。他的拳头又快又狠，每一拳都带着破风的声响，砸在人身上就是一声闷响。一个弟举着砍刀砍过来，他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猛地一拧，“咔嚓”一声，手腕直接被拧断，砍刀“哐当”落地。
紧接着，他抬脚踹在对方的腹上，那弟像个破麻袋一样飞出去，撞在后面的人身上，顿时砸倒一片。
疤脸缓过劲来，再次举着铁棍冲上来，这次他学聪明了，不砸脑袋，专挑林虎的四肢下手。林虎左躲右闪，身上还是被铁棍扫到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衣服瞬间被划破，渗出一片血迹。
“妈的！”林虎怒喝一声，不退反进，猛地往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铁棍的另一端。疤脸想往后拽，却发现林虎的力气大得惊人，铁棍纹丝不动。
两人瞬间陷入了僵持，目光凶狠地瞪着对方，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巷子里的打斗声越来越大，已经有附近的百姓探出头来观望，却没人敢上前。
林虎突然发力，猛地一拽铁棍，疤脸猝不及防，直接被拉得踉跄着往前扑。林虎趁机松开手，抬脚狠狠踹在疤脸的胸口，同时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他的脸上。
一拳、两拳、三拳！
每一拳都砸在疤脸的刀疤上，血瞬间溅了出来。
疤脸惨叫着倒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手里的铁棍也被甩飞出去。
剩下的两个弟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转身就想跑。
林虎岂会放他们走？他捡起地上的铁棍，朝着两饶腿弯狠狠砸去。
“啊——”
两声惨叫响起，两个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腿骨被砸得断裂，再也跑不了半步。
林虎喘着粗气，拄着铁棍站在巷子里，浑身是汗，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眼神却依旧凶狠如虎。
他看着地上哀嚎一片的龙兴社众人，心里的怒火终于泄了几分，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知道，这事，没完。
龙爷和雷哥，绝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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